“我要退隐江湖。”
听完这句话,愣了好半天的阿木,最终才努力地把张的像河马似的嘴巴给合上。
他这个时候脑袋才反应过来李墓人刚才说了什么,紧张地马上道:“老大!咱们不重入江湖还能做什么?还能去考状元不成?”
“做什么不能养活自己,为什么非要打打杀杀的,跟这些危险分子来往。早晚有一天咱们也只会步上我师父的后尘。”
李墓人淡淡地说着,那侧脸却显得坚毅无比。一点没留可商量的余地。
听到李墓人提到了上一代老大,一向话多的阿木也只好闭嘴了。李墓人的师父,正是一把年纪仍然与正道武林的过百高手火并。他武功登峰造极,但早已年纪衰迈,精力大不如前,最终虽教敌方全军覆没。但也把自己闹得重伤难愈,最终还是撒手人寰。临终前对李墓人谆谆教诲,要他退出武林,莫要在涉足江湖中的恩怨。
师恩深重,何况养育之恩更重。李墓人思之再三,最终答应了他师父的遗愿。他想了个借口要为恩师守孝三年,期间自己足步不出家门。借以淡化自己在众人间的印象。从而可以逐步实现他退隐的计划。
李墓人开始守孝之后没多久就解散了他师父的势力,然后不再管江湖上的闲事,带着阿木与一众下人住在这间旧宅子里做了三年的‘宅男’。
他师父的遗产他早就分给了家族里的干部们,所以这三年来他生活的越发简朴,最后就连日常生活所需,柴米油盐酱醋茶,也必须要赊账解决。
亏得阿木肯放下手段,到附近茶楼去做工还账。一家的生活也支撑了三年之久。现在他三年期满,终于可以离开这间大宅。
李墓人恳切道:“阿木,三年前师父身故的时候,我已经答应了他老人家,不再涉足江湖。所以明天开始,我不能继续住在这西街十八巷里了。”
阿木听得目瞪口呆,他可没听说过李墓人放着好好的邪派掌门人不做,要跑去当普通老百姓啊!马上不甘心地道:“老大,你就甘心去做白道那些龌龊的勾当?”
李墓人淡淡道:“是否龌龊,是看为人,不是看地方。”
阿木仍不服气:“我算是看明白了。师父一死你就说要为师父守孝三年,趁机解散了所有弟兄,又躲在屋里不出来。你早就自己决定了所有事,现在只是通知我而已!”
李墓人脸色一沉:“阿木!”
阿木气道:“老大,你······你太让我失望了!”
他气的连钱都不要了,把手里的银票一摔,一溜烟跑回了房。李墓人看着他,也不怪他有这种反应。首领本来就承托着手下人的期望。阿木就是那个对李墓人期望最高的人,听到他这种打算,有这样的反应也正常。沉吟道:“让他冷静会儿吧。”
李墓人捡起银票。这些钱是不少,可不久以后就不是自己的了。他仔细算了算,这笔钱加上卖房子的钱。把债还了,下人的帐清了,杂七杂八的帐全部付了。剩下的,也就够他们两人在最便宜的客栈住两晚,还必须不吃饭。
这可不行啊。明天开始连住的地方都没有了,至少明晚之前要找到一份工作才行。李墓人认真的考虑他离开西街十八巷以后,能去做什么。
这可不是一件容易事。
要知道,在李墓人十岁的时候,他师父就这么问过他。
师父面沉似水,说道:“墓人,你进老夫门下有七年了。是时候学着做些正事了。为师考较一下你办事能力。”
李墓人恭敬答道:“是,请师父指点。”
师父道:“通常咱们去收债,穷人家还不上钱,你说怎么办?”
十岁的李墓人当时想也不想,脱口而出:“打断他的腿,烧他半间房子,卖了他老婆,看他还不还!”
师父:“······要是他真的没钱呢?”
李墓人对答如流:“威胁他们男的卖进宫里当太监,女的卖进青楼做**。逼他们去别家借钱来还。”
师父沉默了好一会,才说道:“你不觉得他们可怜吗?”
李墓人恶狠狠地道:“可怜就别借银子,借了又还不上,真是不要脸!”
当时李墓人一个月只有二两的零花钱,他看到许多人在他师父开的赌馆里一借就是二三十两,赌输了又还不起。恨得他牙都痒了。你一下子花了我十个月的零花钱,还敢说还不上!真是可恨呐!!
现在回想起来,李墓人死要钱的个性在那时候就养成了。
但是听到他的回答,师父当时惊奇的比出大拇指:“墓人,你当真是个天生的坏人坯子啊!”
李墓人现在想起当年年幼不懂事时的回答,额头上登时一阵冷汗直流。幸好上述的事他还没有机会做过,否则这辈子别想做什么普通老百姓了。恐怕从良后第一件事就是被关进去吧。
现在这个天生的坏人坯子,居然要去找一份普通工作。难度可想而知。不得已,尽管李墓人千般不愿意,还是要去找那个人帮忙。
倒不是对李墓人对那个人有什么不满。相反他跟那个人交情还不错,也很乐意去拜访这位许久不见的前辈。只是那位前辈住的有点远,不但要走出西街十八巷的范围,甚至还要走进老百姓生活的区域。这就让李墓人犯难了。
对于一个隐居了三年的‘宅男’来说,一下子要大白天的走进那种地方,难免有些太强人所难。可现在不去的话,明天开始就要喝西北风了,那更加糟糕。
唉,白道世界真是可怕啊。
叹了一口气,李墓人挺胸收腹,背脊挺的笔直如剑,满脸的愁容,还是只得乖乖地走出家门,踏上征途。那背影,悲壮的像是要出征的壮士。尽管他只是要去一趟就在脚程不到半个时辰的宣武大街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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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修缘一个人待在灵堂里。忙前忙后,把老恩师的灵位牌擦了又抹,抹完又擦。嘴里碎碎念叨:“师父,你说老大是不是疯了心。好好的掌门人不肯做,偏要去做什么平头百姓。就我大哥这一身的气质,这一身的本事,那到了什么地方的帮会不是上佳的人才啊。就算不肯在西街十八巷待了,上苏杭湖广自己另起炉灶也好啊。偏偏想去做白道那下三滥的营生。”
老恩师的灵位,自然是不会回他的话的。
可阿木这厮打小是个话唠。话匣子一打开就能说三天三夜。管他认识不认识,基本上只要对象是个人,脸上长了一张嘴,就算是个哑巴,阿木就能跟他侃两天。
李家的下人们都知道这位二爷的脾气,所以谁也不来理他,省的被他烦死。于是现在阿木终于进化到了对着一件死物也能聊天了。
阿木此刻抱着师父的灵位牌,一个劲的嘟囔:“师父啊,你说白道那些个地方,能有好人嘛。远的不说,就说我打过工的那家兴生源茶楼。老板克扣工钱,伙计好吃懒做,老板娘丑的要命,那长得真是······呕。对了,还有哇,整家茶楼一个人都不会赌钱喝酒,我好心教他们还被扣钱,真是没地说理去。老大一个人往这龙潭虎穴里闯,那不是自寻死路嘛。”
说到这里,擦拭的手缓了下来。
“老大对我这么好,我们从小出生入死。难道我能在这时候放着老大不管吗?那可是白道世界啊。”
对于在西街十八巷住了一辈子的木修缘和李墓人来说。外面的世界他们当真不太清楚是什么样的。他们两人几乎都过着日夜颠倒的日子。只有夜晚才是他们外出的时候。对他们来说,白日里老百姓忙碌工作的样子,他们是陌生的。
这样截然相反的生活,即使不考虑其他因素,木修缘自然会感到恐惧。可是,自己觉得害怕大哥就不会害怕么?我能在这个关键时刻离开老大么?为了大哥,小弟自然是上刀山下油锅二话没有,岂能做逃兵。
“不错!师父,你也觉得我该追随大哥天涯海角是不是。看你这光芒反射的角度我就知道了您答应了。师父,我当您老人家答应了!好!我这就去告诉大哥我要跟他去从良讨生活。”
可临走又想起了什么事,坐了回去。
“对了,师父,还有件事,就是咱们池塘那鱼啊,你知道不?可神奇了,那两尾鱼上个月还活蹦乱跳的,这个月忽然就蔫了,我们怀疑肯定是闹鬼了······”
然后阿木继续跟灵位牌巴拉巴拉地聊了起来。
门外打算要进来打扫灵堂的丫鬟在门外一直站着,身子瑟瑟发抖,满脸的惊恐。不管看了几次,她还是觉得这画面才应该是闹鬼了。
李家管事也跟着一块过来了,看着这幅画面不住摇头叹气:“唉,咱二爷这话唠病是彻底没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