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件事想求您帮忙。”赵玄很洒脱的走进工作室。
“看在你跳下海的份上,我听你说完。”伯伦特拿起铁皮酒壶喝了一口,他有点欣赏这小子的光棍气概,但其实这小子已经躲起来观察了他很久。
这应该是军用酒壶吧,美国兵很流行用这个,老古董了,赵玄看到了酒壶上军队的番号。
“怎么不说?”伯伦特皱起眉头,“还是你想喝酒?”
赵玄笑了,“不,我想买您一件作品。”
伯伦特听了,指着工作室里的雕塑,“随便挑吧,虽然是我救的你,但你很善良,而且我对中国人有好感。”
“不,不是这些,是另一件。”赵玄眼中微微一动,“那件作品在汉城,涧松美术馆。”
“什么名字?”伯伦特问。
“她的脸。”赵玄说完之后看着伯伦特的表情。
伯伦特笑了,“那件失败品?”
失败品!七千万美元的失败品!?
倒抽一口凉气的同时,更加坚信了自己的判断,伯伦特一定在追逐他心里的完美作品,一定跟那个故事有关,绝对没错!
“如果它是我心中的作品,那我不会吝啬被一个真正懂得它的人拥有,很可惜,它不是,我从来没有在任何场合说过它是成功的,可越是这样,它越被人追逐。”伯伦特又喝了一口烧酒,“她的脸不应该是那样的,那只是时光的一个缩影,而不是一个真正存在的人。”
伯伦特放下酒壶,“也许我说的话,对你这样一个年轻人来说,有些深奥了,不过我想告诉你的是,你看不懂《她的脸》为何失败,所以对不起,这件作品我永远不会出售,我把它当成一个教训,或者说,一道伤痕。”
这才是你直到去世也不卖的真相吗?
我去,那些写网络新闻的能不能有点责任心,妈的,什么叫《旷世绝恋,那道不得不说的泪痕》,什么叫《留在大师心中的女人》,什么叫《他带去天堂的礼物》?
那只是人家的一个失败品,一个教训,不配被人拥有!
“如果我看得懂呢?”赵玄吸了口气。
“哦?”伯伦特来了兴致,“说说看,如果正确的话,我会考虑。但是,如果说错了,对不起,请你离开。”
女王,为了你,我赌了。
“你是想通过她的眼睛看世界吧?”赵玄开门见山。
伯伦特神色严肃了起来,“继续说。”
赵玄看着伯伦特,“她的脸,是你心中的她的脸,她一直在你心里,从未忘记,她是你这一生最爱的女人,即使她不在了,你也不停的想让她存在,而你和她的故事,也是你成为大师的原因,没有一样艺术品的背后没有眼泪,就像没有一首诗的情感不是忧伤。”
伯伦特眼中的戏谑彻底消失了,深沉的看着赵玄。
“你想让她陪伴你,所以你不停的雕塑着她的样子,可她在你心里,永远是那时候的模样,那样美丽,就像一朵开在回忆里的桔梗花。”赵玄说的有点动情了,“忘了吗,忘了多远,多少次,多少句诺言,你没有忘,永远也不可能忘,她一直在,在你心里鲜活的存在,她从未老去,可你,却敌不过岁月,你老了,她依然年轻,于是,你在她的脸上刻下了皱纹,但是,那皱纹让你很痛苦,于是,你又在她的眼睛下,刻上了两道泪痕,那不是她的泪,而是你的。”
这声音很好听,很有感染力,伯伦特有些黯然神伤,拿起酒壶喝了一大口。
“给我喝一口好吗?”赵玄胸口起伏着。
伯伦特看了赵玄一眼,笑了一下递过酒壶。
接过喝了一口,稍微平静了,赵玄把酒壶还给伯伦特,笑道:“这烧酒很好喝。”
伯伦特眼中动了一下,“很遗憾,你只说对了一部分。”
“不,我还没有说完,只是下面的话太残忍,我不想说。”赵玄说道。
“也许对我来说,不一定残忍。”伯伦特深深呼吸了一下,“我想听。”
“好吧。”赵玄继续说,“她的脸,原本,不是一个面具……”
伯伦特颤抖了一下,眼中闪烁着。
“那应该是,你所有作品中,最为接近她的一个,可是,你却为她加上了岁月的痕迹,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因为,你已经把这件作品当成了她,也正因为如此,这件作品才能够传世。可是,你却无法接受,于是你把它变成了面具,你想感受她的心情,感受通过她的眼睛,看到的这个世界是什么样子的,你所做的一切,都只是想触摸到她,想更深刻的塑造她,而那件《她的脸》,却因此而带上了无与伦比的神秘色彩,我想,这也是它被世人追逐的原因。”赵玄笑了笑,“只是他们不知道,这只是伯伦特大师的一个阶梯,一个通往她存在的天堂的阶梯。”
那个老旧的酒壶递到了眼前,赵玄愣了一下。
“喝。”伯伦特眼眶红红的。
“对不起,我不想说的。”赵玄有点受不了老人悲伤的眼神。
“没事。”伯伦特擦了擦眼睛,“你是真正懂得那件作品的人,你成功了,小伙子。”
呼,赵玄心里长出口气,接过酒壶喝着,手都在抖。
伯伦特思索了一阵,眼里透着光泽,抬头笑道:“我想知道你的名字。”
“我叫赵玄。”赵玄把空酒壶还给了伯伦特。
伯伦特饶有深意的笑着,“虽然我决定把《她的脸》送给你,但是,你还是有一个地方说错了。”
送给我?七千万美元!?赵玄一惊,来不及想任何事,脱口而出,“哪里错了?”
“她的眼睛下面,不是泪痕,她没有流泪,我也没有,因为在我心中,她永远是雪地里看着我笑的女孩,所以我不会让她流泪。”伯伦特笑着说。
“那是什么?”赵玄呆呆的问。
“那时候我正在工作台吃饭,手抖了一下……”伯伦特像个年轻人似的撇撇嘴,“我觉得挺好看的,所以在另一边也加了一道。”
艺术啊,果然高深莫测,赵玄服了。
……
工作室里,一老一小坐在工作台上,一边喝酒一边很愉快的聊天。
“你给了我很多启发。”伯伦特说。
“艺术是相通的,我也是个艺术家。”赵玄拿着一瓶清酒直接对嘴灌,“爽啊,老伯你这里的烧酒很好喝。”
“我很年轻好吗?”伯伦特不满意了。
“那是朋友之间的称呼,中国人的习俗,你不是和中国人待了好几年吗?”赵玄刚说完就后悔了,喝了点韩国猫尿,管不住嘴了。
还好伯伦特也有点高了,“那老伯是什么意思?”
“我们那管年纪大的同志都叫老啥的,表示尊重,姓张,就叫老张,你叫伯伦特,所以是老伯了。”赵玄又开了一瓶。
“哦,是这样,我想起来了,那时看守我的中国士兵也喜欢这么称呼,行,老伯也不错。”伯伦特看到赵玄又对着瓶子喝,有点心疼了,“你年轻轻轻的,怎么酒量这么大?拿走我一件作品,还想喝光我的酒?虽然那只是件失败品,但是值钱啊。”
“嘿嘿。”赵玄讪笑两声,嘴上却不停。
“你说你也是艺术家,什么类别?”伯伦特问。
“我是个音乐家。”赵玄表情非常深沉,“不要看我年纪小,已经获得了好几个国际大奖。”
“哦?”伯伦特对赵玄刮目相看了,“你主要擅长什么乐器?”
“会弹一点钢琴,但主要是吉他,国际吉他比赛特等奖。”赵玄丝毫不带脸红。
“吉他?国际上有这个比赛?”伯伦特有点晕了,“我认识一些音乐界的大师,没听说过啊。”
“青少年组。”赵玄解释。
“哦。”伯伦特想了想,眼中一亮,“你等着。”说完跳下工作台,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工作室,几分钟之后回来,手里抱着一个小吉他。
“乌克丽丽!”赵玄眼睛亮了。
“对,我一个老朋友来看我时送的。”伯伦特把那把乌克丽丽递给赵玄,很得意的说:“他是个画家,在墨西哥旅行时,遇到一个手艺很好的老匠人,在他的店里买了这把乌克丽丽,虽然不是出自什么名家之手,但那老匠人的故事很精彩,我那个朋友为他画了一幅肖像,在去年的一次慈善拍卖会上卖出了一千万美元的高价。”
我日,这些艺术家要不要这么有钱,随便逛个街都能逛出一千万美元。
不过,这把乌克丽丽真的很棒,好久没玩过了,赵玄爱不释手。
“你喜欢的话,我可以送你。”伯伦特说,“但是你必须为我演奏一首,证明你国际吉他比赛青少年组冠军的实力。如果你骗我……”伯伦特似笑非笑的看着赵玄,“那对不起了,因为你的谎言,不仅乌克丽丽没有了,那件作品我也要收回。”
赵玄手一滑,乌克丽丽差点掉在地上。
不带这么玩的,你这个老顽童!
伯伦特就像个拆穿他人谎言的小孩似的坏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