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修礼也不多言,轻轻把那仙符递了回来。那贵公子接过一看,这不是一片树叶又是什么?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贵公子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完全没有了刚才的傲慢模样。
“哦,定是那红衣妖女把我的仙符请帖偷了去,吴师叔,我们两仙府世代交好,你就网开一面,放小侄上山如何?”
游龙村以东八百里有一村落,千百年前即有一“云梦泽”仙府,这仙府中修仙者多以姜姓为主,加之在村落中姜家财大气粗、人丁兴旺,慢慢地占据了统治地位,最后干脆自封为王,这贵公子应该就是这村落的世子。
吴修礼跟两位师弟商量了一下,然后让出一条路来。那贵公子忙不迭地冲进山去,大头朝前屁股朝后,提起裤角一顿狂奔,已经完全不顾风度,家仆则退到了人群以外。
人群中一阵聒噪,对着贵公子一阵臭骂。吴修礼忽地开口,高亢的声音顿时将众人的聒噪声压了下去:“本仙府再次重申,今日能上山者,要么有我们游龙仙府的仙符请帖,要么搬动这四块巨石,要么与我们三位中的任何一位过招并且得胜,只要三者能得其一,尽管可以上山!如若不能,我劝各位,还是及早散了吧,我们游龙村的杜康酒也是一绝,诸位不妨去那里广交益友,把酒言欢,也不枉此行,不也是美事一桩?何必在此地自惹晦气!”
人群中顿时一片垂头丧气,大部分人已开始陆陆续续地离开了,也有几十人虽说气不过,但也只能坐在原地一顿哀叹,希望能有什么奇迹发生。
许枫慢悠悠地走到了跟前。三位仙师都认得许枫,在仙府千百年的历史中,天资聪慧的弟子也不在少数,但真正能让人广为熟知的也不多,但像许枫这样修仙十余年还进境为零,竟然转为了杂役,而后又被仙府驱逐的,也就仅此一人,又有谁会不记得?
左首的仙师名为石破天,他生性耿直,为人也较憨厚。问道:“哦,这不是许枫吗?你来干什么?”
右首的仙师名为古青云,也问道:“是不是现在靠给人引路为生?这浑小子,两年倒是没什么变化!”
两人语气并无嘲弄,反而还有些亲切,许枫也有些伤感,毕竟这里曾是自己十余年的家。而吴修礼却是默不作声。
“师伯,我要上山!”
三位仙师面面相觑,露出惊讶的神色,都不知道许枫是怎么想的。
吴修礼问道:“小子,快别在这里说胡话,这里已经不是你呆的地方了。”
许枫又说:“师伯,我要上山。”
吴修礼低沉地怒喝道:“许枫,你是不是来捣乱的?今日你可讨不得便宜去!”
“师伯,我要上山!”
吴修礼忽地笑了,“你这小子,在山上的时候不好好修行,现在又非要上山,好吧,既然这样,念在你曾是同门的份上,我替你两位师伯做主,别人请帖、移石、或是打败我三人中任何一者可以上山,你则罢了,你只要受我一掌,只要不摔个跟头就上山,两位师弟,你们看怎么样?”两人点了点头,并没有异议,都饶有兴致地看着。
许枫却在想,临行前,师傅既要我进入山门,而又要我不要显露实力,我虽然进境飞快,一日千里,可比我厉害的高手却多的多,也不知道师傅到底是什么意思,这该怎么办?
吴修礼却以为许枫是怕了,复又问了一遍:“怎么,若是怕了,就赶紧走吧,现在还来得及!”
许枫忙说:“弟子愚钝,但十分想上山看一看众师叔伯和师兄弟,望师伯手下留情。”
吴修礼淡淡地点了点头,说道:“嗯,你小子倒是不忘旧情,你准备好了,我这一掌就要来了!
许枫凝神站定,也摆好了要接他这一掌的架势。
忽地,吴修礼一掌打出,顿时显出了仙道八层的实力,手掌轻轻一挥,立刻有四道雄浑的真气直奔许枫而来,上面一道直冲面门,来势凌厉,中间一道直冲丹田气海,来势也是极快,而下面两道则是直冲双脚脚踝,吴修礼只用了两分力道,也是想逗许枫玩玩,冲面门而去的真气并没有气力,只是个障眼法,只有下面三道有攻击力,他算定许枫上面两道能躲过,而下面这两道却怎么也躲不过,摔个跟头也就是了。
人群中响起了“哦”的一声,众人都在想,如果换作是我,这一掌到底该如何躲过去?但随后又“哦”了一声,却是感叹,如果换作是我,这一掌无论如何也躲不过去!
却不料许枫忽地扭头,将最上面一道真气躲过,又忽地撅起屁股,中间一道真气也堪堪滑过,脚底两道真气袭来时,他一只脚似乎站立不稳,忽地抬起,一道真气遁于无形;此时,身体又忽地向另一边倒去,另一只脚也迅即抬起,最后一道真气也遁于无形,然后左摇右晃了好半天之后才站稳脚跟,但不管怎么说,就是没摔跟头。
许枫用力地擦了把汗,故作侥幸状,问道:“师伯,我能上山了吧?”
吴修礼神情之间略有些惊讶,也有些尴尬,自己一个仙道八层的仙师竟然奈何不了一个弃徒,多少也有些丢了一派宗师的脸面,但说出去的话却是覆水难收,自己既然答应了要许枫上山,此时万万是不能反悔的。
石破天和古青云默不作声,神情间都有些惊讶,吴修礼微微侧身,要给许枫让出一条路来。
这时,留下来等待奇迹发生的那些修者顿时群情激愤起来,纷纷怒喝道:“你们自己定的规矩,怎地说破就破?就这狗屁的一掌,就能上山?要不你也打我等每人一掌,我等也要上山!”
石破天与古青云纷纷望向段修礼,段修礼这时也是非常为难,暗暗责怪自己刚才一时托大,竟被许枫这小子运气好躲了过去,弄得现在骑虎难下,让他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
许枫也在想,万一三位师伯再次提出请帖、移石、比武三件事,他到底该选哪一件?请帖肯定是没有,而移石虽然可以,却会显露了实力,那么比武呢,跟这三位仙师任何一位斗气斗技他都没有赢的希望。
正在这时,人群中突然走出个彪形大汉,嗓门奇大,说话声像打雷,走起来路面都在震动。
“我看这娃娃跟你们本就是一路,你们串通好了蒙混我们这些不知底细的人,那不如这样,我一没有仙符请帖,二又移不动大石,三又打不过你们这三个牛鼻子,但我打赢了这娃娃我就上山,如若打不赢我们转身就走,喂,你们说怎么样?”
剩下的人都是凑热闹的,一看有热闹可凑,也都纷纷起哄。
“对啊,我看这法子可以,只要这莽汉打赢了这娃娃,便是你们私自串通好了,就让莽汉进山,若是输了,我们这些人一齐离开!”
众人纷纷附和,众星捧月般地把大汉围在中间,那大汉得意洋洋,眼睛眯得跟脸上的肥肉无异,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样。
三位仙师甚是恼火,他们本来打算早些打发了这些人赶回去闻道听法,可被这些人纠缠住,短时间很难脱身,而现在似乎没有别的法子可行了,可这许枫怎么说也曾是同门,如果在这里被人一顿暴打,万一有人知道了情况传将出去,那也有损于游龙仙府的威名,两下比较,真不知道该如何决断。
许枫这时候却是兴奋异常,跟这壮汉过招正好,既不用跟师伯动手,又不用显露真正的实力,于是,一副挑衅的面孔盯着壮汉说:
“兀那胖子,你若打不过我怎么办?”
壮汉答道:“不是刚刚说过,转身便走,一刻也不停留。”
“臭不要脸,你都叫我娃娃了,摆明了是以大欺小,转身便走岂不是太便宜你啦!”
“那你要怎么样?”
许枫想了想说:“这样吧,待小爷与三位仙师上山之后,你就替我们守在这里,哪个人还嚷嚷着要上山你就暴揍他一顿,如何?”
三位仙师面面相觑,心说这许枫口气倒是不小,但转念一想,他可能是在激怒壮汉,一上来就占到优势。
果然,那壮汉立刻大怒,心想这娃娃的口气倒像是他稳操胜券一样,哪还有半分把我放在眼里,不教训教训这娃娃,他哪里知道天高地厚?
说罢,那壮汉从人群中高高跃起,稳稳地落在许枫跟前,许枫装出一副害怕的模样,怯生生地朝后退了三步。
“小娃娃,现在知道害怕了,晚了!”
那壮汉说完,呼地一拳猛地砸了过来,随后双拳如流星般飞至,一拳快似一拳,一拳烈似一拳,那壮汉看起来莽壮,可身体却是十分轻盈,看样子应该有仙道三层的修为。而许枫则左支右绌,丑态百出,忽而跃到半空中气力不支然后掉下来,忽而为了躲开壮汉的拳头,一个狗啃屎从壮汉的裤裆中钻过去,总之两个人一个打得猛烈,一个躲得狼狈。
三位仙师暗暗为许枫捏了把汗,他们心中实则希望许枫赢,而且赢得堂堂正正光明正大,如果我游龙仙府一个弃徒都能打得过其它仙府仙道三层的修者,那于自己脸上也是有光!可惜的是,要照这样打下去,许枫不被当场打死就不错了。
果然,那壮汉见久攻不下,自己连一个娃娃都奈何不了,顿时焦躁起来,不但加重了拳头上的力道,偶尔间杂着一道真气遥遥指出。
石破天气得胡茬倒立,怒喝道:“怎么,欺负个娃娃也要动真气吗?你到底要不要脸!”
吴修礼倒是较沉稳,示意师弟稍安勿躁,毕竟许枫跟游龙仙府已没有半点联系,在他们看来,只是两个不相干的人打架,而且修仙途中,切不可轻易动用真气伤人只是游龙仙府的规矩,这些个闲散的修士哪还管这些。
许枫心中却是了然,自己的护体罡气虽说只是小成,但凭壮汉这仙道三层的修为还伤不了自己,这么弱的真气打在自己身上还不够搔痒痒,暗暗地捡了颗大石子抓在手中,忽地卖个破绽,那壮汉一指真气正中许枫的丹田气海,许枫顿时捂着肚子,一阵“唉哟哟”的叫声不断传出。
那壮汉退开半步,一阵仰天哈哈大笑,心想,这下自己赢定了。却不料,忽地有什么东西卡住了喉咙,想吐又吐不出去,正要用手去抠时,许枫早已经冲了上来,一把捏住了自己的喉咙,这下那东西卡得更紧了,顿时气息不畅,浑身的力气半点也使不出来。
许枫却是得理不饶人,一只手紧紧地卡住壮汉的脖子,另一只手不断地在壮汉脸上“劈劈啪啪”地打着耳光,直到打得壮汉鼻口喷血,他才收了手,然后忙地退到石破天跟前,看样子是生怕壮汉暴怒之下伤了自己。
壮汉猛地一口气吐住了卡在喉咙里的石子,像只发怒的猛兽,喊道:“娃娃,怎么赢了爷爷,再来打过!”
石破天嘿嘿一笑,说道:“大丈夫岂能言而无信,现下胜负已定,请你们还是早些散了吧。”
古青云却慢悠悠地说道:“石师弟说哪里话,这壮汉刚才可是说了,如果要是输了,就站在这山门前替我等守门,再有敢来滋扰生事者,他见一个打一个,见两个打一双!”
吴修礼也讪讪地说:“那就有劳了。”
许枫又冲着壮汉作了个鬼脸,吐了吐舌头,气得壮汉满面通红。
说罢,三人携着许枫信步上山而去。众人虽说心中不服,可此时也却是无可奈何,也都慢慢地散去了,唯有那壮汉,在众人的哄笑声中,独自坐在山门前,满脸落寂地看着众人有说有笑地离去。
吴修礼、石破天、古青云三人大袖飘扬,并不见如何抬足,但在这山路上却是行走如飞,许枫在后面猛追狂奔,却始终赶不上,偶尔石破天回头看他一眼。三人都盼着早点上山,修行数十年,第一次有机缘听仙人面授机宜,虽然对仙人到底是真是假也心存疑惑,可万一要是真的,迟一刻到,便要少睹仙人的风采,便要抱撼终身了。
许枫此时气如泉涌淊淊不绝,但他并不心急,只是稳稳地与三人保持一段距离,石破天回头看时,他便放慢速度,装作气喘吁吁的模样。约摸半柱香的功夫,四人便都已经到了山顶。望着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地方,许枫心里五味杂陈。
而此时的游龙仙府,早与他记忆中的大不相同。
许枫记得,十余年间,众仙师聚众修行时,这仙府之中经常出现异象,有时风雷大作,大雨如瓢泼而下,天地之间昏暗到似乎只有仙府这一隅;有时天空突现五彩祥云,整个仙府瑞气缭绕、紫气氤氲,如一片人间仙境;有时则出现百鸟朝凤,百花怒放的奇景,十余年间,仙府众弟子无不见过一类或多类,纷纷叹为观止,感慨仙府一日,胜过人间十年!当然,这里对于别的修者与修士来说,似乎是天上人间,而许枫却在这里渡过了一段最屈辱的岁月,现在想起来,心里还是忍不住暗骂一句。
仙府建于仙临峰山顶上,鸟瞰中州,雄睨天下,八面来风,极具气势。从山底拾级而上,总有一股朝圣的感觉,现在更是气势恢宏,不知什么时候,在偌大的修仙庭院之前,立起了两根石柱,约摸得两人环抱,两根石柱之上九龙缠绕,那龙雕刻得栩栩如生,张牙舞爪、头上脚下地直冲九天而去,遥遥地看不到尽头。在石柱的两侧,堆满了各式兵器,想必是进入修仙庭院之前兵器均放到了此处。许枫也不多看,径直穿过了这石柱,这里面的每块砖瓦,许枫都再熟悉不过,以前心情苦闷的时候,就对着它们自言自语,也只有它们不会讥讽嘲笑自己,而里面的庭院,却是已经变了模样。
庭院的四周,同时树起了四根石柱,只不过这四根石柱仅是光突突的石柱而已,长不过两三丈,每根石柱上面各有一佛龛,上面燃起了淡雅的松香,让仙府处于一片烟雾缭绕之中,到处是一股淡淡的清香,更显得如出尘之境。最不可思议的是,正殿门前不知什么时候筑起了一座高台,台高七丈有余,共有九十九层台阶,台阶铺满了红色毛毡,两侧的扶手上也俱挂满了彩色的绸缎,远远望去,高台拔地而起,如刺破苍穹,缥缈于云山雾海中。
许枫暗想,这样的气势,便是壮壮趴在上面,凡人都会以为是神犬下凡。
在那高台的左侧,是整整齐齐的楼阁殿宇,多是修士的起居之所,这楼阁殿宇之后,也有一些低矮的房子,那些则是修者住的地方,而在高台的右侧,则是仙府一干杂役的住所,许枫也曾经在那里最破烂的一间杂役间里住过几年;至于与那高台齐平的,也仿若缥缈于仙境之中的,便是游龙仙府闻名整个中州大地的八大藏经圣地,许枫虽在仙府之中修行十余年,但事实上连那藏经圣地门都迈进过一步。
庭院中几乎挤满了着各色服饰的修士与仙师,或是三三两两的闲散修士,或是整个家族聚集在一起。在高台的两侧,却是依照八大仙府的排名顺序,左右分列两边,每个仙府的位置前都空着一把八仙椅,除了个别仙师闭目静思之外,一众修士有的在低声议论着今日的授法,有的则高谈阔论着海内奇闻,穿黑白相间服饰的人则是游龙仙府的下人,他们穿梭于各色人群中间,或是端茶倒水,或是与来客小声交谈一阵,人声噪杂之极。让许枫惊讶的是,竟有一伙长发飘飘的女修士,想必这就是那紫霞仙府了。
人群中不时有人议论道:“听说今天这游龙仙府请到了仙族的上人,那可真是百年难遇的大机缘啊!”
“如果真的是那样,倒称得上是机缘,可谁知道这消息到底是真是假?”
“还听说此次竞技的前三甲可以各选一件珍宝,也不知是什么珍宝?他们该不会把镇府之宝拿出来吧?”
“哪一次不是这么说,可哪一次你见他们拿出过什么像样的宝贝?”
议论声、争吵声、窃笑声此起彼伏,整个修仙庭院都要沸腾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