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琥珀般沉净优雅,而罗达正是那只琥珀中的虫,他自己十分清楚。他独自躺在玛雅文明形式的金字塔顶,试图感受这种建筑结构散发的微波能量,或许这有助于他养精蓄锐,好在明天为自由而战。
他回忆起自己在地球上的生活,学校,军营,足球赛,图书馆;想念父母,3岁的侄女儿,还有刚刚交往半年的女友,漂亮而温柔。然而此刻,有谁能理解,这样一个长毛怪物的内心,竟如此多愁善感,脆弱温暖。然而就算回到他们身边,局面也许会更加复杂,就像克里斯说的,女友会让这样的自己闯入帘帷吗?
这里天亮得很早,第二天的清晨如约而至,听“前辈们”说,“地狱星球”每天似乎只有20个小时。就要执行任务了,罗达心中感到前所未有的紧张,即使他在服役期间也经历过战争,但敌我双方如此悬殊的实力对比,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计划的第一步,捕获猎物。就像原始人的纪录片一样,众人集结在一起,在克里斯“酋长”的布置下,展开了对一种类似猛犸象生物的全力追捕,克里斯称它为“胖儿子”。罗达对此似乎很感兴趣,毕竟这是他第一次参与真正的原始生活。
捕猎的进程并不顺利,这种生物虽然没有猛犸象那么夸张,但比非洲象体型要大得多,而且更具攻击性。在克里斯的指挥下,众人前后合围,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它驱赶到一处山崖的顶端。
身后是绝壁悬崖,瀑布飞流直下,身前是手拿锋锐长矛的克里斯、罗达等人,伤痕累累的“胖儿子”已经无路可逃,它只能选择背水一战,冲出一条血路。
在克里斯的计划中,捕杀“胖儿子”是关键环节,虽然他昨晚和罗达坦白过,他和这只巨兽的关系很好,刚来到这里时,承蒙“胖儿子”关照,他才躲过剑齿虎、巨型秃鹫等猎手的捕杀,然而也正是因为这层关系,他才能轻易骗取这只巨兽的信任,将它引入陷阱,置于死地。
杀死“胖儿子”的最后一刀温柔而残忍,克里斯伏在它耳边,轻声告别,拔出短刀时,他的眼角闪现出一丝泪色,但转瞬即逝。他站起身环顾四周,安塔尔在这次捕杀中也成了牺牲品,这显然不在克里斯的计划内,但对他来说,这也并不是件坏事。
相比于克里斯稍显冷血的行为方式,罗达的心情反而更为沉重。看着克里斯为奄奄一息的安塔尔补上致命一刀,罗达试图阻止,但他明白,在这个群落里,他还没有发言权,而对于安塔尔来说,这也许是最好的结束方式。
克里斯抚合安塔尔的双眼,对罗达说:“不要为我们的朋友感到难过,我向你们保证,他不会白白牺牲。”
罗达叹了一口气,事已至此,他只能接受现实,并将义无反顾地追随这位作风果断的领导者。
克里斯走到他身前,微笑着说:“说实话,我很羡慕安塔尔的解脱方式,但很不幸,我们活下来了,那就要继续为生存而挣扎。朋友,不论成功与否,让我们忠于计划,完成这次该死的挑战。”
罗达收敛情绪,轻轻点了点头,“该装死了吗?”
克里斯笑道:“不错,我们会分散开,在周围的树林里,当飞行器降落后,我和其余人也会用刀挖出传感器,然后迅速靠近它们。你要做的,就是将那个领头的母虫子引诱上钩,不惜一切代价控制住它,但一定不要杀了它,其他的虫子,我会对付!”
罗达象征性地朝克里斯敬了个军礼,很想说一句“保证完成任务,长官”,然而面对生死,他实在没有多少开玩笑的心情。
躺在地上,罗达的目光斜视不远处静静安息的安塔尔,以及被无辜戕害的“胖儿子”,心中掠过一丝伤感。他尽量不去多想,调整呼吸,感受着“地狱星球”温度适中的恒星辐射,淡青色天空中,长有两对羽翼的蓝色怪鸟成群结队,在山水间徜徉,耳边轰鸣的瀑布声暴躁而和谐,如果他已经丢失了关于地球的记忆,这里似乎也很美好。
罗达深深呼吸了一口,小臂发力,将锋锐的刀身插入腰臀,挖取传感器。经过基因变异,此刻他的身体变得更为强健,然而这一刀下去,依旧疼得他浑身发抖,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罗达忍住疼痛,双手颤抖,将血粼粼的传感器拿到眼前,见这两寸长的圆柱形晶体还在不断闪烁寒光,他恨不得一把砸碎了,但他只能按照计划行事,将传感器缓缓放到身旁,用杂草掩盖起来。
他用手捂住伤口,心跳加速,并非因为创伤,而是出于大战前的紧张。他并未见过那些“小蓝虫子”,恐惧来自于未知。
离开主体的传感器迅速降温,逐渐失去了罗达生命体征的信号,不再闪烁光芒,和罗达一样,静静守候着猎户座朋友的到来。
大概三个小时过去,略显困倦的罗达昏昏欲睡,然而就在这时,西北方的天空出现一点亮光,由远及近,由大变小。
猎户座的朋友终于出现了。罗达屏住呼吸,双眼眯成一条缝,凝神观察着飞行器。这飞行器并不大,类似一辆中巴车,椭圆形的银白色底座,上面是半金属半玻璃窗的结构,至于动力系统在哪里,一时间难以判断。
树林中的克里斯也察觉到动静,他当机立断,对众人说:“大家都挖出传感器,保持温度,向外围散开,听到我的指令后,就将传感器丢在原地,迅速向飞行器靠拢,除了罗达和那条母虫子,其余的全部杀光!”
“杀光?”一个年轻人微觉诧异。
克里斯点头说:“没错,杀光!人太多不容易控制。大家下手一定要果断,只要那条母虫子还活着,我们就能出去。”
众人已经习惯于听从克里斯的调遣,尤其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刻,他们更不敢稍有违背,纷纷拔出猎刀,和罗达用同样的手法,挖出了传感器。
罗达看着飞行器落在“胖儿子”身旁,舱门打开,走下三个四尺高的蓝色小人,这些生物手脚纤细,身体却相对粗壮,而拳头大的脑袋上则戴着全透明的防护面罩,看起来的确有些滑稽。正如克里斯所说,这些小蓝人行动迟缓,如果单兵作战,他完全可以对付一百个。
小蓝人根据传感器显示图,确定了克里斯等人的位置,在威胁区域之外,这才放心远离飞行器。而罗达沉心静气,仔细观察,也同时锁定了那条“母虫子”。
和人类一样,这种生物的雌雄体很好分辨。母虫子和另外两名工作人员手拿仪器,走到“胖儿子”和安塔尔身旁,提取了数据,之后便向罗达走来。
出众的军事素养让罗达保持着最后一击前的冷静,他像个狙击手,用余光看着母虫子正朝自己走来,已经进入了攻击范围。他毫不迟疑,猛然站起身,一把将母虫子揽进了臂弯中,刀也架在了它的脖子上,整串动作一气呵成。
“别动!”罗达呵斥另外两名小蓝人,而就在这时,树林中的克里斯低声下达命令,所有人手持长矛一拥而上,顷刻间以2:1的伤亡比例,将剩下那两名小蓝人当即刺死。
罗达惊愕不已,正要质问这些同伴,然而更为震惊的一幕发生了——克里斯抱着那支只有他会操控的外星枪紧随其后,冲出树林,朝着那些和他日夜为伴的族人开枪射击。
激光束瞬间射出,那七个人的躯体在剧烈的能量灼烧下烟消云散,化为乌有,甚至连一句咒骂的话也来不及说出口。
目瞪口呆的罗达几乎忘了挟持手中的“母虫子”,他恶狠狠地盯着克里斯,心中毫无畏惧,而是充满了愤怒。
“你杀了他们!为什么?”
面对罗达的咆哮,克里斯从容笃定,他将枪管竖起,对罗达和母虫子说:“这些人和你我不同,他们只想着报仇,要杀死所有外星人,而我们只是想出去!”
母虫子脱离了罗达的挟持,克里斯却将枪口朝下,摊开手,盯着它说:“听我说,尊贵的朋友,我并无恶意!我们的计划只是挟持你,然后搭乘飞船,飞离这个实验室,和你们的统治者沟通,把我们变回原形。没有其他要求,就这么简单。”
罗达将信将疑,他看着克里斯,又看了看母虫子,沉声说:“克里斯,你放弃了一个人的尊严。你没有要求,但是我有!”
母虫子缓缓退步,连连摆手,心口的仪器不断闪烁光芒,仿佛心电图在无规律地跃动,通过头盔上的传感器说:“你误会我了。”
“没有误会,因为我根本不知道你们在做什么!”罗达继续逼近它,“你们究竟想拿我们做什么?”
“站住!罗达!你不能伤害它!”克里斯重新举起枪,对准罗达,“朋友,我没有杀你,也不想杀你,我们一起出去,只有它能救我们!”
罗达止住激动的情绪,母虫子也调整好人类语言的传音器,对罗达说:“我叫尤恩,请你不要激动,我也是为了救你们,才亲自来到实验室的。”
罗达皱眉问:“救我们?”
“是,救你们。如果实验不早日成功,还要牺牲更多的试验品。”
罗达和克里斯面面相觑,听尤恩继续解释:“我们通过时空模拟器进行试验,用地球上生态系统改造另一颗行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