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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人生道路新的起点(1)

去解放区(1948—1949)

1948年夏,徐舜寿出差去台湾解决铝材问题,回来时途径上海,住在大姐家里。三姐徐和从大连介绍一位地下工作者陶立鹤(化名,真名姜松涛)来与徐迟兄弟见面,商谈徐舜寿的去向。徐舜寿要去解放区的决心已定,表示绝不去台湾。陶答应回东北请示上级后再做决定。1948年冬,淮海战役结束,国民党大势已去,空军第二飞机制造厂要搬迁到台湾去。徐舜寿以送妻子宋蜀碧回成都为托词,向工厂请假,到上海做去解放区的准备。

这一段时间里,徐舜寿曾回过一次南浔镇,看望在南浔中学担任教导主任的哥哥徐迟。徐舜寿的同乡,后来分配到飞机设计室的吴铁民,在回忆中有这样一段记述:

“1948年春,徐舜寿一心向往解放区,从四川来寻找小哥徐迟时,恰逢初三物理老师生病,就由他临时代课,就这样他给我们上了几次课,下午课外活动时,在学校排球场上支起了网球架,临时划了线,进行了网球赛。我记得,有单打与双打等,徐氏兄弟俩人进行了一场单打表演赛,在当时条件,网球赛比较新鲜,所以吸引了不少的观众鼓掌助威。”

1949年2月,陶立鹤再次来到上海,告诉徐舜寿,经请示上级,同意他去解放区,并安排他们从香港走。后经徐迟与地下党组织有一些关系的朋友曹石峻帮忙,决定改道从青岛到解放区。

曹石峻认识地下党组织的李小姐,真名王月英,当时的身份是小学老师。上海解放后,她是进驻中国民航公司的代表。

宋蜀碧后来回忆说:

“1949年初,一个星期天的下午,忽然传来飞机的声音。舜寿正轮到值星,立即要了辆吉普车往机场赶去。原来是淮海战役败下阵来的人路过南昌。随后便看见一些从头到脚一身新(连高跟鞋的鞋底都是崭新的)的飞行员家属从我们门前那条土路走过。打这以后,形势急转直下,工厂要往台湾搬了。人们开始卖东西,开始打点行装。这时工厂出了一条规定,可以请假送家属回家。舜寿便以送我回成都为由请了假。这时火车尚未通,我们带着出生两个多月的女儿,提前离开南昌,乘飞机去了上海,住在舜寿的大姐家。

……

舜寿的三姐徐和,抗战时期在重庆陶行知办的育才学校教书,回上海不久,去了解放区。1948年的一天,一位自称叫陶立鹤(这名字听起来好像是他们家的表兄弟)的人,带着徐和的亲笔信到大姐家,他说三姐已经去了大连,并且结了婚。陶立鹤是到上海做地下工作的。过去他认为舜寿不一定要去解放区,留在这家飞机制造厂里,可以做的事也不少。这时到了非决定不可的时候了,他同意了,并安排我们从香港走。于是我们先到吴耀宗家,找他妻子杨医生给我们种牛痘、打防疫针,办好入境免疫证明。然后又找舜寿的二姐夫杨树康,请当地的一个卢保长给办了身份证,舜寿的身份改成了西药商。还得赶着给女儿取名字。舜寿拿起当天的报纸翻了翻,找到个 字,给她取了个徐 的名字,也给她办了身份证。

决定从香港走了,舜寿大姐赶着叫裁缝给我做了两件短袖旗袍,到香港好穿。我整天兴致勃勃地照顾孩子,看着她一天天地长大。有时也趁她睡着的时候,上街去买买东西。金元券出来还不到半年,人们已经在直接使用袁大头了。记得我买了一双皮鞋,竟然花了十块银元。我过生日那天,舜寿买了一个蛋糕,也是用袁大头买的。军事上的溃败,经济上的崩溃,再加上全国的人心所向,国民党的垮台已是指日可待了。

我沉浸在对新生活的向往中,想象着一到解放区,把孩子送进托儿所,就可以工作了。我给在北平的三姐写信,告诉她不久我们将在北平见面,说今后的世界是我们的,是自食其力的教师、医生、工程师……的。我从未想过带着那么小的婴儿,一路上会遇到什么困难,什么风险。脑子里想的只是苏联的模式,共产主义的蓝图。

这期间,舜寿每天去车站,看南昌搬迁的火车到了没有。以便尽可能地劝说熟悉的技术人员留下来,等待解放。火车等到了,取下了行李。过一天,刘定模来访,但他执意要跟工厂一起走,认为不久仍可见面,台湾终究要解放的。

我们在上海已一个多月,也曾去舜寿二姐家住过一阵,既然南昌工厂的人已到上海,舜寿觉得这里再也不能久待了,唯恐出外遇见厂里的人,会出什么问题。这时,徐迟从南浔镇到上海,见我们还在等着去香港,便说他的朋友曹石峻认识一位地下工作者李小姐,是一个小学教师(她的真名是王月英,据说她是策划重庆号起义的地下工作者之一。解放后我在上海中苏友好协会工作时还见过她)。她那时正要找人护送一位起义飞行员的家属去北平。曹石峻听说我们要去解放区,便提出让舜寿护送,说是可以从青岛走,比走香港更方便,穿过一条公路就是解放区。陶立鹤(他的真名是姜松涛)也同意了,于是我们决定改道,从青岛走。

办好了船票,确定了日期,记忆中是3月29曰。走之前,陶立鹤给了舜寿一本《经济行情杂志》,说第13页上有密写的介绍信,到了北平即可到军管会,找马子青联系。舜寿把他的军帽、军衔、军装和军人身份证等包了一包,放在大姐处,等他走后,陶立鹤会取走,这些东西以后派人去台湾是很有用的。

那是一个阴沉沉的午后,徐迟不便去送我们,告别大姐和他之后,我们抱着孩子径直去了码头。李小姐已经等在那里,她瘦高个子,穿一件深蓝色的长毛绒长大衣。上船之前,她给了舜寿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到了青岛要找的傅同玉的地址。一起走的有王玉琴(起义飞行员的妻子),她的八九个月大的小女儿和她的十二三岁的弟弟,一共6个人。我们3人带的东西不多,一床被子,一个棕色手提箱,里面是我们的衣物和一些西药药品,那本《经济行情杂志》就在里面。但是给孩子带上了一大堆尿布,都是头一天晚上用大姐找出的旧床单、旧枕套做的。”

徐舜寿一行6人,两位尚在哺乳期的少妇,两个襁褓中的婴儿和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今天看来,这样一行人,要完成那样一次艰难的行程,简直不可思议!从这里可以看出,徐舜寿奔赴解放区决心之大。

“到青岛是早上,下船后住在附近一家较大的旅馆。傅同玉的地址是平民院8号,舜寿一身笔挺的西装,去平民院显然不合适。他等到黄昏,把呢帽拉得很低,找到傅同玉。老傅一见面就叫他快回旅馆,说第二天去旅馆找他。当天晚上,有青年军去旅馆查房两次,还好,他们看了西药商的身份证就走了。第二天老傅去旅馆,谈了谈情况,看了我们的东西,叫我们当天离开旅馆。他说这家旅馆常常出事,可外面来的人还大都住在那里。临走时,他叫我和王玉琴换上蓝布旗袍,说王玉琴那双高跟儿鞋不行,得换成布鞋,然后老傅把王玉琴的弟弟带走了。

老傅再来时,是和他侄子一起来的,叫舜寿和他侄子一起带了箱子先走。他带来一双布鞋给王玉琴换上,看我们都打扮好了,便叫我们抱上孩子,跟他一起走。我和王玉琴住到老乡家里,舜寿则是当天下午就化装,乘小船,偷渡过海,然后走了二三十里路到红石岩,那里已经是解放区了。他到时,看见王玉琴的弟弟已经先在那里了。

舜寿在文化大革命中曾说,他这个人,其实是不适于做这种事的,没有出事,真是万幸。

我和王玉琴带着孩子在老乡家住了一夜。第二天下午,老傅去,说舜寿已经偷渡过海,叫我们等海关放行时,和老百姓的船只一块儿走,不要说话。下午五点钟我们上了一只小船,船上不让带东西,后来他们说船上风大,又把被子拿来了,叫我们铺上坐在船舱里。这时我忽然想起带在身上的身份证,既然已经扮成普通老百姓,西药商家属的身份证自然不能用了。我悄悄地把它撕碎了,从船边轻轻地扔到水里。这天因为涨潮,船靠不了岸,在海上飘了一夜。还幸亏他们把被子拿来了,我把孩子裹得紧紧的,一起躺在船舱里。当时我一点也不感到害怕,只是望着满天的星斗。海上不时有灯光闪动,摇船的却是很紧张,一直都坐在船头上。他们说,最怕遇到海盗,那些都是国民党的散兵游勇。

第二天清晨,船靠岸,到了红石岩。舜寿和王玉琴的弟弟都在岸边等我们。我们在红石岩等了两天,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北方的炕和用纸糊的窗,不小心用手指捅了一个洞,不想沙石不停地落在炕席上。舜寿赶快找了纸来,把洞给糊上了。村干部很热情,看见我和王玉琴都带着孩子,特地给我们炖了一只鸡,一人给盛了一大碗。一天下午,趁孩子睡觉时我们出去走走,在村边的地摊上买了一点牛肉干,硬得切不动,我一不小心,将手指割破了,舜寿急忙找出红药水和纱布给我包上。他心疼地亲着我的手,连声说:‘不该让你切的,不该让你去切的!’

我们是在等老傅送箱子过来,但是因为风大、浪高,船过不来。到第三天早上,村干部说,红石岩有情况,不能再等,便给我们开了路条,雇了一辆大车,让我们去胶县。那本《经济行情杂志》也就无法带走了。”

徐舜寿和宋蜀碧绝想不到,18年以后,在文化大革命中,这本《经济行情杂志》会成为造反派组织追查的一个历史问题。

“北方的气候可是真冷,舜寿和王玉琴的弟弟不时下车走走,我和王玉琴则拥着孩子和被子躺在大车上。这一带曾经是三进三出的地方,到处是断垣残壁,相当荒凉。在红石岩村外,只见远处一座教堂是完好的,路边有些老乡摆摊卖东西。这样走了两天,到胶县,在大车店住一夜,又乘大车到坊子。那时火车刚通,好不容易挤上火车到了济南。找家旅馆住下后,舜寿立即去交际处联系。不料去北平的火车还未通,乘长途汽车得走十来天。我们只好先去饭馆,吃上了几天来没有吃到的大米饭。回到住处,得知交际处来人通知,说有火车去北平。于是我们赶忙上了火车。那是为参加全国第一次妇代会和文代会的代表挂的专列。火车上那时没有坐位,晚上全都是睡地铺。一路上走走停停,满载着崭新的坦克、大炮的列车,隆隆地南下,北上的车只好给它们让路。所以走了好几天之后,我们才终于到了北平。

到火车站已是掌灯时分,王玉琴带着孩子和她弟弟径直回家,我们三人乘三轮车去西四翠花街北医宿舍我三姐蜀青家。传达室一叫,三姐和宏毅都跑出来了。宏毅接过孩子,抱了进去。我们已两年不见,三姐忙着给我们弄吃的,我们谈着一路上的经过,三姐谈到北平解放前那段艰苦的岁月。

第二天舜寿去军管会找马子青,说是没有这个人。后来听说是改了名字。但是我们手上没有了那本写有介绍信的《经济行情杂志》,接待人员让我们写明来北平的经过,以及第二飞机制造厂的人员设备等情况,共两份材料。”

(《宋蜀碧回忆录》)

在北京,他们从徐舜寿大姐的女儿李锦华(后改名李华)处得到三姐徐和在沈阳的地址。徐舜寿给三姐写信,告诉她,到北京找不到马子青,接不上关系。

参加革命(1949.5)

1949年4月底,马子青接到徐和的信,派人来找徐舜寿,告诉他有人去沈阳,让他们一起走。5月1日,他们到了沈阳。穿着一身列宁服的三姐接他们去家里。在三姐家,他们第一次见到三姐夫——沈阳军管会副主任和卫戍区司令伍修权。刚解放不久的沈阳,社会情况相当复杂,治安工作和恢复秩序的任务很重。工作繁忙的三姐夫热情接待徐舜寿一家,尽量抽时间与他们叙谈,讨论今后的打算。

伍修权听徐舜寿谈了对国民党和共产党的看法,对他坚决不去台湾而来东北投奔革命,表示赞许。他介绍了解放大军已胜利渡过长江、解放南京等大城市,正乘胜南下的形势,也介绍了东北老航校的情况和主要任务。伍修权提出,这个部门与徐舜寿的技术专业比较对口,可以发挥他的技术专长。推心置腹的倾谈,对徐舜寿的人生道路产生了很大的影响。

5月13日,徐舜寿被分配到东北航校机务处,成为中国人民解放军的一员。

南下接收(1949.5—1949.9)

早在1945年8月,中央就决定,派延安的航空干部分批进入东北,接收、收集航空器材和人才,利用可能条件建立航空站、航空队、航空学校,训练航空骨干,为我军建立人民空军打下基础。彭真和伍修权等领导同志指示,要把收集航空器材和技术人员作为筹建航校的首要任务。他们说:“没有飞机和航空器材,没有航空人才,要建设航校也只是纸上谈兵。”

1946年3月1日,以早期从事航空工作的干部为主,在通化成立了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一所正规的航空学校,内设政治部、校务处、训练处和机务处等部门。航校机务处的主要任务是:收集、采购、保管航空器材和油料、制造零备件,修理飞机和发动机,为培养飞行员、机务人员及领航员准备物质条件。

1949年2月后,随着解放战争的进程,中央军委同意航校干部随军南下接收宁、沪、杭等地的工厂和航空器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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