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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安接生

转眼王皓雯事件发生三天了,这三天我们医院里的每一个人,都心潮起伏,一说起此事,就滔滔不绝,刹不住车。总能看见三人一伙、五人一群的,穿着白大褂,脸上带着或迷茫,或深刻的表情。

迷茫的是装傻族,妄想探得更多的秘密;深刻的是自作聪明派,一心想发表出一针见血的见解来。

张齐还是没有来上班,但他的老婆“安接生”终于露面了。

她是一个50来岁的老太太,平时说话大嗓门,总是一副斗志昂扬的表情。出了这事,明显对她心情大有影响,只见她黑着脸,一路目不斜视,跟谁也不打招呼。

仿佛在说: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背后说三道四的那些话!

她一进医院,屁股没坐稳,就先去了院长办公室。

她提出了两个要求:

(一)院方出面,替张齐辟谣。这事发生三天了,医院竟然一直不做出任何说明,到底是什么意思?即便不为本院职工着想,也应该替自己医院的名声着想吧。要是病人知道这家医院的大夫,乱搞男女关系,还能放心来看病吗?

(二)她要起诉散布谣言的各大网站,还要追查那个叫小白菜的网友。她已经找好了律师,希望医院能提供证明。

院长具体怎么回答的,我们并不清楚。

传出来的话是,院长对安接生说,只要她需要什么,医院都会无条件地全力配合。院长也不相信这件事会是真的,可是无论怎样,希望张齐能尽快恢复工作。

张齐却依然不肯露面,同住在医院家属院的医生们也都发现了,平时每天散步的张齐和安接生,再也不出来散步了。

张齐家的窗帘,还总是拉得死死的,家属院里甚至出现了报社的狗仔记者,见人就会打听点什么。

有了院方的圣旨,安接生拿出了平日的干劲来。

希拉里多么强悍呀,可她不也要帮丈夫渡过难关吗?家人家人,什么叫家人?那可不是叫你在遇到麻烦时赶紧躲开,而是要勇敢地和对方站在一起。

无论你们自己在家里有什么分歧,但面对同一困境时,两个人必须相互扶持!

安接生说的这些话,很快也就在医院传开了。加上在医院里,她一贯作风正派,眼里揉不得沙子,其鲜明的立场和态度,立刻赢得了很多人的赞同。

大部分女人,都深有感触,觉得安医生心胸宽大,实属女中豪杰。

男医生们也纷纷竖起大拇指,认为安医生明事理识大局,这种时候,还能如此坚定地站在丈夫一边,实在是太感人了。

这才叫相濡以沫呢。

既然安接生得到了舆论的广泛支持,她随后的翻案工作,就容易多了。

安接生的计划是,要将网络上关于王皓雯是因为勾搭了张齐,才能留在医院的说法,彻底推翻。

这样一来,她就需要收集到足够的证据,证明王皓雯在医院的那两年里,不仅为人处世圆滑,而且业务能力也很强,才能留下来。

最主要的还有,安接生还要证明,王皓雯从来也不缺乏男朋友。有年轻的,有当官的,还有才华横溢的。相貌难看、岁数偏大、只是一介小小副院长的张齐,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入她的法眼的。

我到现在也没有弄明白,世上人与人之间的故事,到底都是通过一种怎样的模式进行传播的。据说国外有人专门研究谣言的几种传播方式,一定和这些故事的流传是相同的。特别是在我们医院,十层大楼,200多人,可一件蝇头小事,一般半天时间,就能做到妇孺皆知。

随后的两天时间里,我们陆陆续续地都知道了安大夫显著的工作成果。她可以说是掘地三尺,挖出了王皓雯当年在医院的许多“事迹”。这不禁让我想起了刘正大的话,总有人会替他找到他想要的资料的,果真!

归纳如下,王皓雯当年的故事,有这么几个。

王皓雯从县医院来我们院进修学习,第一站就是妇产科。

那时安接生年富力强,刚提了主任医师,又做着科室主任。王皓雯对她别提有多尊重多巴结了。不错,她确实是通过安接生,才和当时做副院长的张齐熟悉了,可他们在一起时,安接生也都在呀。

因为王皓雯家不在省城,节假日就单身一人,安接生看不过去,总是叫她去她家里包饺子。

安接生和张齐的家,住在家属院最好的那幢家属楼里,四房两厅,140多平方米,还有两个超级大的阳台。

安接生喜欢吃干菜炖排骨,大阳台上时不时会晒点豇豆、菜花什么的。有时候还有煮花生,也放在外面去水分。

王皓雯去了她家,就跟自己孩子似的,见了干菜,也会掰一节,放在嘴里吮吮,要是有水煮花生,那就更不会客气了,抓起两把,剥来就吃。

安接生蛮喜欢王皓雯的随和劲,她聪明、好学,待人也特有分寸感。别看常去主任家里吃饭什么的,可在科室里,却总是毕恭毕敬,主任长主任短的。

安接生当主任时有个毛病,早晨签到后就要训话,每日一训,也不全跟业务有关,常常有她看不惯的人事,或是自己看电视、看杂志时冒出的想法来,都要对大家扯三五分钟。

比方说,头一天有人在工作时间,接到男朋友的电话,一聊就是20多分钟,被她知道了,第二天早训时,她就会问大家爱情是什么,啊?爱情这东西,就像热水器,热得快,凉得也快!要知道,再热的爱情,最后也得冷却。要想保持恒温,最好的办法,就是别架大火烧,适可而止最重要。然后,她结尾时,用不点名的方法,说情人之间有话,可以下班说,上班时间,是坚决不允许的!

又比方说,有个病人,特别容易紧张,她患子宫肌瘤,不得不手术了,可还是不放心将自己交给大夫,总是忍不住要拿社会上那些可怕的医疗事故来询问医生。切错了怎么样,不会麻醉没醒就死过去吧,这么不放心,又不肯塞红包,连200元也舍不得封。安接生早上训话时,就拿这个当话题,说不是我们医生想要红包,而是做人不能这么不相信人,选择了医院,就得选择信任,否则不如不来。她由此引发出一个人生道理,我们平时做人做事,就得一心一意,不能想让你做好事,却不肯信任你。那样谁也做不好的。

总之,安接生喜欢讲人生道理,好为人师,做科室主任有点屈才了,至少应该做到院长,每日一训,受教育的人也能多一些。

后来有一天,安接生说了这么一个话题。是关于婚姻中的女人,她说女人结了婚,心就得落到地上来,不要总想朝天上跑,必得要有柴米油盐这样的东西滋润着,才能体会到踏踏实实的幸福感。至于别的东西,热闹、强势、兴奋、漂亮、男人的殷勤……看着炫目,其实是天上的云,虚幻的,真遇到什么难事,一点用都没有,风一吹就散了。

她说这话时,既没有看谁的眼睛,也没有意味深长地停顿,大家就觉得她只是随便说说。当时王皓雯已经离开妇产科,去了别的科室。到后来,终于有人明白安接生这话是在说谁了,原来就是王皓雯。

那段时间的王皓雯,经常去歌舞厅跳舞。

不仅跳舞,还尽情地参加当时省城的所有时髦活动哪。

比方晚报举办的单身聚会——她说我一人在此,当然就是单身啦。

还有政协举行的慈善义演、金牌运动员的粉丝会、电视台业余演员培训班……她朋友多,比我们这些土生土长的人,朋友多多了。而且基本都是男朋友。她活得潇洒快活,衣服穿得也特别漂亮。

2001年冬天,王皓雯做了一件比她本人,比她所有衣服都漂亮的事情。

医院来了一位患脑瘤农村姑娘,要动手术。家里一贫如洗,一点办法也没有。那时互联网还不够发达,媒体的影响,远不如现在这么大。报纸报道了,很快就湮没在其他的新闻故事里,医院只收到5000元的资助。

王皓雯通过朋友,做了一张两人高的大海报,邀请了医院里的一些医生、护士,周末跟她一起上街,到市中心的商业热闹点,支起海报,摆下募捐箱。两天,就募集到了两万多元钱。

这事上了电视台,也登了报。市医院医生为患者筹募手术费,对医院来说,是个多么好的广告啊。

如果说大家记忆中,能把张齐和王皓雯联系在一起的,也就是这件事了。因为事后张齐代表院方,在职工大会上表扬了王皓雯。说她有一颗医生救死扶伤的水晶心。

虽然只是个进修医生,但王皓雯真是从没拿她当过外人。来医院三四个月,她就认识了所有的人,最有趣的是,安接生的调查,让我们又勾起了关于“四大金刚”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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