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时又传:王俊民在病中,其父曾派遣一道士和弟王觉民,起前去看望他。那道士颇有神通,“能奏章达上清(天宫),诉问鬼神幽暗中事”。他设坛作法,书写符兇,传达阴间的神话,说,“王俊民在五十年前,打杀了谢、吴、刘三人,命案至今尚未了结”,声言其所得之病,乃冤魂索命所致。在这一传说中,王俊民又一次案涉多条人命,成了恶贯满盈的“重大杀人犯”。
从以上诸多说法中可以看出,王俊民之死可谓“五花八门”,有病死说、疯死说、药死说、雷击说、厉鬼夺命说、自栽说、他人谋杀说和妻子助死说等,不一而足。
这种一人多死、一死多因、一书多说、一说多版的文记、传闻和臆测,虽然都绘声绘色,活灵活现,但其真假与否,即使令当时见闻必录、未予实考的作者们自己,也都难以辩认、无所适从了,只好统统将其列为“异说”之类中,而无二敢人正史者。总之,王俊民之死,曾经引起了轩然大波,被朝野大大地妖魔化了。
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流言蜚语,纷纷扬扬;时人后人,说短道长,各表衷肠。
一个年轻的状元、刚步人政坛的新星之死,身后缘何流言四起,蜚语丛生,遭受如此之不幸呢?他的未名之死,不仅在当时,而且于后来,都曾引发了截然不同的反响,甚至引起了永无休止的纷争。
《招远县志》写到:“不知假巷俚人,语世俗所传王魁果报之事,尽证语也。”那意思是说:不知道街巷中那些粗俗之人,所说的社会上流传的王魁因果报应的事,都是一些证陷的话啊。
此话可谓一语道破天机,痛斥了枉还之说,而欲还人以清白。
宋徽宗政和元年(公元1111年),李献民撰成专门记载“艳异之事”的定云斋广录分。在其中的定丽情新说劳中,有一篇的题目也叫嘿王魁涉。其在引言中这样说:“贤良夏疆,尝传其事”。另据嘿池州府志势记载:夏疆真有其人,曾知长洲令,与王俊民大致同代人,但其传记中未曾提及他有著述。也就是说,王魁的故事虽然有人传说为夏疆所写,但他并无著作,那么传言为他所写的《王魁》一作,与之并无干系,可能是假托其名的伪作。既然如此,那文中的王魁,自然也与王俊民断无瓜葛,乃风马牛不相及的事。
又据宋代周密所著齐东野语分记载:王俊民的同窗好友初虞世,当年曾为王俊民奔走呼号,猝陜巫辟谣,并亲自撰写文章,大声疾呼,欲洗其清白。
初虞世写道:“世俗所谓王魁之事殊不经(很不正常),且不见于传记杂说,疑无此事。有异闻集多虽有之(指王魁负桂英分),然集乃唐末陈翰所编,魁乃宋朝人,是必后人剿人(抄袭进去)耳。”
他又写到:“康侯既死,有妄人托夏疆姓名,作王魁传,实欲市利于少年狎邪辈(实际是要教育织绮子弟),其事皆不然。”
初虞世为了“明康侯于泉下”,“惧日久无知者”,特于“绍圣元年(公元1094年)九月漕河舟中记”,时在王俊民死后已达三十二年。
值得注意的是,初虞世为康侯鸣冤,无疑是情真意诚的,但他并非专题秉笔直书,而是在他的传世的医学著作有养生必用方涉中,借解释一种叫“金虎碧霞丹”的药理时,而特别说及此事的。
这文章似乎有点文不对题,但细细想来,其肯定有难言之隐,如莫非当时有官禁之虞等,故只好借题发挥,取旧瓶装新酒卖,顾左右而言他了。
初虞世是当时的名医,曾两度与王俊民同窗共读,且“有祖乡曲之旧,又自童稚共笔砚嘉佑中,同试于省场”,可谓至交。当他听到康侯病于贡院,取刀自裁,认为“传闻可骇”后,曾乘船亲至应天府贡院看望过他:但见“康侯亦起居与饮食如故,但愔愔不乐,……予以多方开慧。岁暮,予北归,康侯有诗送予(见前《赠初虞世》)。”
从这段耳闻目睹的亲历中,可以得知王俊民在贡院的身体是健康的,而精神上却遭受严重的压抑。‘这闷闷不乐的真正原因,他没有直说,或者不便于直说,即使直说了也未必能获得允许和通过。
初虞世说:他离开后不久,盟耗便接踵而来,王俊民命丧黄泉。“子既去,徐医以为有痰,以金虎碧霞丹且吐之。或谓心脏有热,劝服治心经诸冷药。急救,为夜中洞泄,气脱内消,饮食不前而死。实嘉佑八年五月二十日也。”
对于王俊民的这种“药死”之说,虽为初虞世所亲记,但其所依据的事实,也只能是民间的道听途说,或官方的精心杜撰而已。因为他并未在场,而真正的死因,也许是尘封的宫禁,他永远不得而知。
初虞世在文中,还断然驳斥了另一种传言。时传,王俊民家人曾遣请道士为其治病,道士弄神作鬼,言“王俊民在五十年前,打杀了谢、吴、刘三人,命案至今尚未了结,冤魂今前来索命。”针对这一妄传之说,初虞世仗义执言,怒斥道:“俊民死时年方二十七岁,五十年前岂宿生耶?”
无论如何,作为王俊民的同代挚友,初虞世即时为他鸣冤伸雪,是难能可贵的,为我们团下了迄今为止唯一一份打有时代烙印、最直接、最具权威性的珍贵史证资料。后人透过它,可以窥见到其中的许多蛛丝马迹。
也有的记载说:改朝换代后,通晓历史的大明皇帝成祖朱棣,在看过王魁负桂英的戏之后,深知那是奸倭之人为还陷宋代状元王俊民而搞的恶作剧,心中大为光火。于是,他下令禁演,并反其意而行之,特地让人新编了王魁不负心涉和定焚香记等戏,命在各地上演,誓为王魁正名,为王俊民洗冤。
这些对王俊民之死的历史点评,可谓智者见智,仁者见仁,奠衷一是。其虽然奇特迥异,五花八门,矛盾百出,但有一点是相同的,那就是:王俊民死于贡院,属于非正常死亡,且死后毁誉载道,书至文记,编人剧本,滥于宫廷,传于朝野,流蜚加身与辩证洗冤,交混并行,而且跨越时空,经久不泯。
这究竟是为什么?大宋状元王俊民,到底是如何死的呢?
贡院遗恨千古冤
其实,王俊民之死,历史的记载与朝野的传说,交相混杂亦真亦幻。然而,正史不正,野史不野,有许多鲜为人知的故事。
在特殊年代里形成的《邑志轶文》、《王状元洗冤录》和《古邑春秋》等零散的历史资料,以及诸多沉埋于民间的遗闻佚文等,就像茫茫黑夜中那隐约闪烁、断续窜动的点点星火,有助刁引领我们走进消逝的时空隧道,去透视那混沌世界里曾经发当过的人间万象。
开启尘封的历史,捺拨神秘的面纱,一个真实的王俊民之死,将走出沉埋的宫闹,得见光天化日,大白于天下。
王俊民是被害死的。
他的死,可谓悲天悯地,至惨至烈,蒙奇冤而具殊荣,惊天地而泣鬼神。
嘉佑八年(1063年)二月,阳光明媚,万花争妍,大宋王朝举行“春闱”,又行科考取士。
来自全国各地的举子们,云東京都,一个个畴躇满志,跃跃欲试,无不企望“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
当时,仁宗皇帝赵祯年迈体弱,身患重病,,皇后曹氏临朝千政。其曾权倾一时,直接于预科考之事。
是年春季,职任徐州节度判官的前科状元王俊民,恰好在任中奉命回朝述职。
一天,他风尘仆仆,来到京都开封,正在下榻处待命。突然,宫差临门,当场来报:“请王俊民接听懿旨。”
王俊民急忙整装迎接,躬身伏地恭听。只听宫差宣读道:
“皇后懿旨:兹命徐州节度判官王俊民,即去贡院,充任主考官。事毕之后,另行任用。望即刻赴任,不负众望。”
“遵命。谢皇后隆恩。”王俊民听婴叩谢。
出士人仕刚满两年,年纪轻轻连续晋迁,今日又喜从天降,擦勿闻被委口市考官的重任,王俊民心中十分欢喜,能得如此恩宠,自然倍感皇恩浩荡。
他收拾行装,正欲出发赴任,忽然又有人前来传告:“启察徐州节度判官王大人,请你即刻去昭文馆,宰相韩琦大人有请。”
“是。俊民即刻就到。”王俊民当即答应,遂径奔昭文馆。路上,心在想:“韩琦大人,找我有何事他可是我王家的大恩人啊。”
进馆见面之后,韩琦宰相开门见山,对王俊民直言道:“康侯啊,皇后派你充任主考官,老夫闻知此事,想到你初涉官场,年纪又轻,心中有几句话,要特别嘱咐于你。”
“请韩大人赐教。”王俊民坐定,洗耳恭听。
韩琦一边说着,一边随手拿出几张写满文字的纸卷,递给王俊民,说:“这是本科举人们默写的几篇考场文章,你先看一看吧。”说着,面呈韫怒之色,长叹一声。
王俊民接过默写的试卷,注目倾情,逐一仔细地阅览。
“怎么样?这几篇文章写得可好吗”韩琦见王俊民阅完,开口问道。
“篇篇都是上佳之作。”王俊民直言不讳,“学生觉得,在这几篇文章当中,闽州举子许将的那一篇,最为出色,可谓字字珠玑,句句金石,应为冠顶之作。”
“可你有所不知,”韩琦低声告诉他,“皇后近侍、太监主管张茂则的侄儿张仲,也是本科的考生。他在考试结束之后,宴请同乡举子,醉酒之后,失态妄言,泄露了他考前预知考题的隐情,并大夸海口,自我炫耀,说有人已经许他为本科状元了。话一经传出,外界舆论大哗,立刻惹恼了候榜的考生们。”
“这几位,”他指着面前的卷子,“便默写了考场的试卷,一定要比较出个孰优孰劣来,讨得一个公道。不少的人还要去击打登闻鼓,声称要告御状。今儿皇上病重,皇后又拒谏,不纳异己之言,老夫身为宰相,负王命在身,实在不能熟视无睹,不管不闻啊。”
王俊民一听,顿时惊诧不已,说:“想不到世上竟有这种事情发生!”
韩琦接着说:“三日之前,贡院已有公文送来,说是阅卷已基本完毕,正在选定殿试的考生。事已至此,为何又要中途充任主考官呢?这根不正常。我想,一定是贡院内出了什么问题。”
王俊民听了,心中愈加震惊,说:“此事当查个一明二白,摘个水落石出。”
“那是理所当然的事。”韩琦继续说,“不过,康侯啊,贡院重地,老夫虽身为宰相,但若无圣旨,也不能贸然进得。按照规定,主考官最低应为四品官,而你的官位现仅有六品,故进贡障之后,一定要多加谨慎,秉公行事,万不可趋炎附势,作欺君枉法之事啊。”
王俊民点头,说:“是。学生当铭记在心,决不辜负皇上重托,不让大人失望。”
“这就好。今儿找你来,就等你这句话。不过,宦海风浪急,仕途荆棘多,你可要处处留神啊!”韩琦语重心长地叮嘱道。
“多谢大人教诲!”王俊民点头致谢,告别韩府。
离开昭文馆,他委实有点忐忑不安,心中暗暗思忖:“俊民今日充任此职,重任在肩,看来非同寻常,不知前景将会怎么样?殊不知世间之事,瞬息万变,祸福难料,今我将如何面对呢?”
他迈着沉重的步伐,心事重重地向贡院走去。
贡院,在京城的一角,四周高墙棘围,院内屋堂错落有致。
这里,曾经是王俊民春风得意的地方,如今一切都旧貌依然。不同的是,昔日自己是作为考生来到这里的,而今自己登堂人室,俨然成了主宰考生命运的考官了。
想到这里,他不免有些感慨;“真乃物是人非,人间天上。”心中油然激荡起一种莫名的自豪感,同时也深感肩上责任的重大。
王俊民来到贡院大门口,门官验过懿旨,前头引路,带他进去。
经过会试场,又经过受卷处,再经过监试厅,门官指着公堂右边一个军士把守的大门说:“王大人,到了。此门他人不准擅自入内,你手捧懿旨,自己进去吧。”
王俊民进了这道门,又走过两座大殿,忽见旁边一个厅房大门虚掩着。他认为里面肯定有人,便不经意地顺手推开,è步进去。但举目一看,立刻惊呆了,只见墙角处停放着一具尸体,吓得他慌忙退了出来。
一名军士急忙从旁边跑步过来,盘问道:“你是何人?到此有何干?”
“我乃贡院新任主考官王俊民也。”王俊民一边自我介绍,一边拿出了懿旨。
军士听了看了,连忙躬身谢罪,说:“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望王大人恕罪。”
“你乃履行公事,但问无妨。”王俊民接着问道:“这屋内度放的,是何人之尸?”
军士告知说:“说不准。听说是本科主考官、太常少卿言齐大人之尸。”
王俊民大吃一惊,心想:“贡院里竟然陈尸,死者又是太常少卿言大人,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实在不可思议啊!”
他立即吩咐军士:“走,一起进屋看看。”
二人走进屋内,王俊民上前,亲手揭开了蒙在尸体头部的几张黄色的薄纸,只见言齐大人的额头上,负有创伤,鲜血染红了白发,已凝固干涸,双眼圆瞪着;,好象死不瞑目’,老脸痛苦地扭曲着。
王俊民间那军士:“你可知道言齐大人是怎么死的吗?”
那军士摇摇头,说:“只知道前天从会经堂那边,有人将这具尸体抬了进来,其它情况一概不知。”
王俊民不得其详,用手轻轻地抚摩了一下言齐大人的脸,为他合上了双眼。
“带路,到会经堂去。”王俊民把手一摆,吩咐那军士。
军士前面带路,引王俊民径去拜见首席主考官沐从道。
贡院会经堂内,首席主考官沐从道,正在心神不安地来回踱步,蹙眉索额,冥思苦想。
王俊民在军士引领下,来到会经堂,拜见沐从道,开口言道:“沐大人好!俊民前来报到,听从调遣,望大人赐教。”
“欢迎,欢迎!”沐从道见新任主考官到来,笑脸相迎,毕恭毕敬,说:“状元公别来无恙?今康侯驾到,荣任主考官,沐某不胜荣幸,特意恭贺。请上座。”
王俊民落座,沐从道亲自端水倒茶,说:“康侯既到,就在西经房住下吧,那儿难得清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