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洋祝荀天河仁康
1999年5月4日傍晚,“金城天府”招远市区的城东南小区6号楼。下班的行人已经稀落,楼前的小贩们已经开始收拾摊子了。
山东省招远市“力源集团”的邵合声总经理这些天一直在济南忙碌几件公司的大事,中午刚刚回招远。和妻子宁玉勤通电话的时候,妻子说出差比较疲乏让他早点回家休息。老邵便婉言谢绝了一些朋友的晚宴邀请,准备早早回家。
两道门都是紧闭的,但邵总一推就推开了:“或许妻子已经在家做好晚饭了。”他揣度着。但待眼睛熟悉了家里的光线,他的鼻端却忽然闻到了一股强烈的血腥味:妻子宁玉勤浑身血迹满身刀伤地倒卧客厅!一把匕首残忍地插在妻子不闭的左眼上!夫妻俩的卧室里,13岁的小女儿邵秀红满身血迹地卧尸床上!
邵合声转瞬间嗓子嘶哑了:“110!……”
案情就是命令:招远市公安局的有关人员迅速赶到现场:招远市公安局局长蔡平、政委崔曰臣,副局长姜维林和徐德,刑警大队长刘永东、教导员张原都紧急赶到了现场。正在招远办案的烟台市公安局刑警支队第一大队长李伟、刑警支队技术科科长陶吉胜、刑警刘德伟等人也火速赶赴现场。
现场惨不忍睹:宁玉勤身中24刀,浑身上下刀痕绽开。邵秀红的致命伤口是胸口直刺心脏的一刀,但凶手还在这个无辜女孩的身上连捅7刀!除了满屋凌乱的血迹,现场还有喷洒易燃物准备毁尸灭迹的大量痕迹,只是大量的鲜血使火焰在宁玉勤的身边熄了下来。
是谁对这两个无辜的人,有着这样大的仇恨?
案情在最初的分析后,很快确定了“仇杀,作案时间在中午12时至13时半,系集团内部人或熟人作案”的初步结论。
素来与人为善的老邵苦思冥想了半天,才提供出5个“力源集团”内可能对他有怨恨人的名单。
当天晚上招远警方便开始了紧张的调查工作。烟台市刑警支队技术科的灯光彻夜通明:根据现场提取的被害人的血迹和怀疑是疑犯留下的血迹,技术科的戚海燕和刘莉连夜运用PCR技术做出了疑犯血液分析……
到5月5日凌晨,获得初步调查结果:当事人提出的5个嫌疑人均没有作案时间,全部被排除在警方视线之外!
5月5日上午,烟台市公安局副局长韩良波、烟台市刑警支队支队长王盛林来到招远。在听取了前段破案的工作汇报后,韩副局长又组织干警们对现场进行了再勘查,对案情进行了再分析,确定了“仇杀、内部人员作案、由物找人”的总体破案思路。几路公安刑警随即开始了新的工作:对集团内部曾经受过处罚或可能对领导不满的群体调查……再次细致取证于现场勘查访问……再访受害者家属……
现场遗留的一片不起眼的镜片引起了刑警们的注意:原以为是邵家两位戴近视镜人的被损物品。但经鉴定,该镜片是一片350度的近视镜;询问邵总,邵家的近视镜片只有200度和400度两种——这片镜片应当是疑凶所留无疑!
接着,又一条重大线索浮出水面:1998年辞职到北京工作的赵新峰进入警方视线——赵新峰毕业于烟台大学法律系,受聘“力源集团”从事清欠工作,因屡屡感叹怀才不遇受人欺压,遂到北京工作、考研。“五一”期间,从北京回招远参加好友婚礼,原说5月4日以后还有好多活动要进行,但“5.4”一大早之后便再没有任何人看到其行踪!
符合现场勘查结果的是:赵新峰是个离了眼镜没法活的近视眼儿!
“小赵?不太可能!”邵合声反倒提出了疑问:“我对小赵一直挺好,虽然他已经辞职到北京工作,但逢年过节,还是常给我发张贺卡什么的。见了我的面叫我大叔,见我老婆叫大婶呢……”
难道不是他?
5月5日下午,又一轮分析会开始了。大家纷纷发言,疑点集中于赵新峰身上——
“他有作案动机:他曾屡屡说集团不重视他,想考研究生找条出路又没考上。他有情急之下报复杀人的可能性。这次参加婚礼看到昔日朋友都比他混得好,对他更有刺激性”,“他有作案时间”,“现场情况看,凶手具有反侦查意识,但又不是老手,显现出生活常识少、技法生等特点,符合赵新峰的职业特点”。
“把赵新峰列入重中之重,全面调查,了解北京住址及其所有社会关系!”两级局领导指示说。
由于性格内向,并且离开“力源”已经一年多,没有几个人知道赵在北京干什么,连赵的三个“把兄弟”都说不上他到底在北京干什么。
好在天网恢恢!赵新峰这次回招远,在朋友婚宴上给了某个朋友一个北京的传呼联系号码,191呼1238345。通过北京警方协助查明,该传呼是北京“万杰律师服务所”的律师服务传呼!
赵新峰的个人情况也全部查明:赵新峰,男,聊城临清刘垓子廖庄人,1973年生于聊城。1993年毕业于烟台大学法律系。受聘到“力源”负责清欠。1998年辞职到北京,考研究生不成后从事律师工作……
“赵新峰即使不是重大作案嫌疑人,也是必须查清的一条重要线索,马上接触他!”烟台市公安局韩良波及时发出了命令,“兵分两路,一路到北京,一路到临清。为了及时查清情况,每路都带上一名技术员,带上现场勘查分析结果,准备就地查验!”
招远刑警5月6日下午乘车去临清,烟台市刑警一大队队长李伟率刑警刘德为等5月6日晚21时乘飞机急赴北京!
5月7日上午,李伟等按照线索来到位于北京广外大街鸭子桥北里的金翔大厦,万杰律师服务所的人说赵已回北京但还没有上班。发出传呼后很快有了回音:“怎么回事?想咨询一个案子?等我吧!我马上就回去!”万杰律师服务所主任接到的回电让李伟们高兴不已。但高兴后的焦虑确实让人忧心如焚:直等到下午1时20分,万杰律师服务所的人突然指着楼下马路上一个年轻人对李伟他们说:“喏!那不是你们要找的赵律师?”三位刑警迅即冲下楼,向已走近金翔大厦的赵围拢过去。
也许人确实是有第六感,当三位刑警离赵新峰还有几米的时候,赵新峰猛然转头发现了三双犀利的眼神!几乎没有什么思考,赵新峰折身就跑!李伟等人也是拔腿就追!
“你们都亲自勘查过现场,知道现场作案的凶手是个极其凶残的人。你们当时就不怕赵身上带有什么凶器?”记者事后问李伟和刘德为。“嗨!当时赵新峰一跑,我们心里只有惊喜:‘心里没事你跑什么’,这不明显地暴露我们要抓的就是他么?这时候哪还顾得上考虑什么?让这样的人在我们的面前跑了,简直是丢刑警的人!那时候心里就只有一个念头了:说什么也不能让这个小子逃掉了!凶器?有凶器更得追——让他拿凶器去害老百姓呀!”
于是北京街头上出现了一幕惊人的情景:一个看似文弱的年轻人在狂奔而逃,三个年轻人如虎似豹地在后面勇猛追捕。在北京人诧异的眼光中,10米,20米,30米……70米……100米,街道拐角拐过去了,过街地道冲过去了,三位警察的勇猛追捕让赵新峰魂飞魄散,双脚发软,一连串的跟头翻过去之后,他终于气喘吁吁地瘫倒在北京的街头上……
一个大学法律系毕业的本该是人们“护法神”的律师,竟然是一桩极其凶残的报复杀人案的魔鬼般的元凶——这巨大的反差让所有善良的人都诧异万分。但回过头看看赵新峰走过的人生之路,人们就会发现:“护法神”和“魔鬼”之间原来并不是不可跨越的深渊!
赵新峰是在复读了一年后才考上了专科:这让性格内向的年轻人早早种下了自卑的种子。大学毕业后刚刚到“力源”的时候,赵新峰确实有许多抱负和热情。他曾多次在日记中鼓励自己:“趁有精力,年轻人你去干事业吧!”可惜的是,这位年轻人从一开始便没有摆正自己的位置:自己放在第一位的是“个人价值”。在这样浮躁、虚荣的人生目标驱使下,赵新峰对自己的能力估计得过高,对社会大环境的困难又估计得过低;而他性格当中的内向、孤僻加上由此引发出的多疑,又使他既难从自己的“小圈子”中跳出来,又让他更难加入社会生活的“大圈子”中。赵新峰辞职了,他选择了一条“逃避之路”:考研究生。但命运并没有给赵新峰奇迹。外语水平的低劣,使赵新峰的“研究生之梦”彻底破灭了!
心胸狭窄的赵新峰,把这一切全部迁怒于“力源”的老总们。从今年3月开始,他就开始了自己的报复杀人的详尽准备:买下了两把用于作案的刀,准备了捆人的绳子,到工地上偷来了准备作案后放火灭迹的油漆、清漆等助燃物。今年4月底,准备好了一切的赵新峰,挎上装着所有作案工具的包,回到了招远。
赵新峰在回答记者的提问时说:“那些天,我经常沉浸在杀人报复的梦想和快感中。闭上眼,就是我作案的详细情节。我忽而成了人人都抓不着的高手,忽而成了人人都惋惜的被迫杀人者……”可怕的是,尽管赵新峰此时已经成了杀人恶魔,但在留给朋友们的最后一张照片中,他竟然是在朋友“五一”婚礼上满面笑容的好朋友。就在这张照片摄完后的第三天,5月4日,他把罪恶的双手伸向了无辜的母女俩——
老天有眼!当我们的公安刑警终于将这个失去人性的凶手擒获归案,我们可以向被害者告慰冤魂了。可是当我们翻阅着这个年轻人从热情报效社会到疯狂报复社会的“堕落蜕变档案”时,我们时刻都想提醒善良的人们:我们能保证我们周围不再出现第二个“赵新峰”么?我们怎样才能保证“天使”不变成“魔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