赴藏途中,我的行李中装有家乡最宝贵的东西——一包黄土。援藏,为何要带一包黄土,许多人大惑不解。其实,含义深着呢。我的连襟在烟台市福山区农科所工作。大前年,他与同事去海南培育玉米种,谁知去后,水土不服,直拉肚子,不到半月,个个瘦得跟猴似的。后来他们让家人捎去了家乡的泥土,与海南的水搅合在一起,澄清后饮用,果真灵验,再没有拉过肚子。连襟的经历,使我深受启发,欣然接受,打定注意,走时必带一包家乡的黄土。4月下旬,春光明媚,草绿花香,我坐着车直奔老家(山东省烟台市福山区权家山村)。到了俺村边界,一眼望去,层层梯田,土色红黄,地堰上长满了数不清的香椿,那嫩绿透红的香椿像把把火炬,参差不齐地向上伸展着,散发出一种诱人的香味。走近村头,黄土地上到处开满了桃花、梨花、樱桃花、苹果花、李子花、海棠花,红的如火,白的似雪,黄的像金,尤其是那些一搂多粗的老杏树,白花簇簇,覆盖了村里的青砖红瓦,如同到了“杏花村”。眼望山间,那傲然挺拔的楸树、杨树、梧桐树直指蓝天,树上的喜鹊围着各自的巢穴,像报喜似的,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放眼远眺,山上山下,松柏直立,郁郁葱葱,黄土地使这小小的山村生机勃勃,充满了春的气息。观赏着黄土地上的景色,儿时一幕幕有趣的镜头在我的脑海里再现:那时家穷买不起玩具,我就和伙伴们从石缝中抠出些焦黄的黏土,做成小鸟、青蛙,捏成飞机、大炮,特别是雕刻成的小手枪,令我们个个爱不释手,互相比划着,“叭、叭”地喊着,不时地玩着抓特务、抓坏蛋的游戏。有时还用黄泥做成烟缸似的圆碗,往地上使劲一摔——“轰”!震耳欲聋,好玩极了。黄土,使我儿时充满了快乐。
我太爱家乡的黄土地了,太熟悉这里的山山水水、一草一木了。我在她广阔的原野上耕耘过,种过庄稼,栽管过果树,收获过丰收的果实。她所奉献出来的瓜果是那样的甜,五谷杂粮是那样的好吃,尤其是那金黄色的烟叶,香喷喷的,远近闻名,成为村里的一大特产。
回到家里,见过年近8旬的老父。他对我报名援藏毫无怨言,倒非常支持我:“孩子,你就放心地去吧,不用挂家。”听后,我的眼睛湿润了,握住老人家的手:“爹,您老多保重,我忘不了养育我的黄土地,更忘不了您老的养育之恩,儿不会丢脸。”我没有忘记回家的使命,拿着铁锨,在自家院子里铲了一个小坑,抓起一把把黄土装进了塑料袋。此时,老父站在家门口,看着我的一举一动,满意地笑了。第二天,我又拿着铁锨来到爷爷、奶奶、母亲的坟前,焚香叩头,在坟堆上培了一层厚厚的黄土。等来到乡政府,时任乡长孙海平问我缺什么时,我笑了笑:“我已‘偷’走了咱乡的一包黄土,有这一样无价之宝,就足够了。”惹得孙乡长开玩笑说:“给你送几卡车去。”
这包黄土随我乘汽车,上飞机,万里迢迢来到了雪域高原。在祖国西南边疆这块神奇的地方,大多是崇山峻岭,雅鲁藏布江两岸的黑土地里长满了绿油油的小麦和青稞。到了聂拉木,喜马拉雅山脉的山上山下、田野路边,依旧是黑石头、黑土地,县城所在地——充堆村,锅一块、瓢一块的地里种满了土豆、豌豆。噢,是黑土地养育着藏族同胞的世世代代,是黄土与黑土共同养育着我们的中华民族。我把这包黄土放在水桶里一些,倒满高山雪水,家乡的土和高原的水融合了,澄清后饮用,倍感凉爽可口,使我克服了高山反应、水土不服、饭菜不适等困难,很快进入了工作角色;我把这包黄土撒在黑土地里一些,家乡的土和高原的土混合了,供养着农作物生根开花,茁壮成长,结满果实;我把这包黄土搁在抽屉里一些,时常看看、嗅嗅,仿佛使我看到了家乡的田野,听到了家乡领导和父老乡亲的嘱托。
是的,这包黄土本不值钱,但带到西藏,却有着极为特殊的意义。黄土与黑土都是国土,任何人想把西藏从祖国分离出去的政治图谋都只能是痴心妄想;黄土与黑土紧密地结合在一起,象征着民族团结,标志着汉藏人民心连心,亲如一家,密不可分;这包黄土更使我思念远方的亲人,使我忘不了那日夜思恋、牵挂我的贤妻和那活泼可爱、品学兼优的娇女,激励着我宽人律己,勤奋工作,连创佳绩。
我深深地眷恋着家乡的故土,更深深地爱着西藏——这第二故乡的黑土地。
(1996年《胶东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