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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圣手(15)

吴昌宗现在心里真是窝透了火儿。

其实他们回来的目的似乎很简单,就是单纯地要报复杀人。他叔叔吴耀祖那是多大的家产啊!眼看着就要继承到手了,可共产党咋说身分了呢?就分了不说,还非得镇反斗坏非得把他给抓起来不可,他吴昌宗是好惹的吗?不过这一次国民党的大部队的确是打了败仗退回来的。他们这些人自个儿是大不了天下的,所以只能也跟着大部队到处乱窜。

在回到金华镇上之后,吴昌宗似乎已经知道国民党的气数不足了,心说现在要是不报复村里那些共产党的话以后恐怕就没有机会了。于是他连夜带人赶回来,至于这四五十号人里到底有没有共产党他觉得无所谓的,包括他到吴老实家去找共产党,那其实就是一个意外。前些日子吴耀祖捎信给他让他上吴老实家抓共产党时他心里就没当回事儿。他就想着管他是不是共产党呢!我就要用蒋委员长的办法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

吴昌宗眼看看纷乱的场面渐渐稳定下来了,便开始下命令,他叫那些还乡团员把吴天祥给找口铡铡了。麦场上早放着一口铡刀,立时有两个还乡团丁去拖吴天祥,吴天祥四十多岁的汉子人高马大,两名团丁竟拖不动他。其中一个团丁举起枪托朝着吴天祥小腿砸过去,吴天祥一个不防,小腿似乎被砸断了。吴天祥大叫一声扑倒在地上。两名团丁立时倒拖着吴天祥到铡刀前。那铡刀已经大张着口,眼看吴天祥被拖进铡刀里了,吴天祥却破口大骂:“吴昌宗你个王八蛋,我就是做了鬼也饶不了你……”

眼见“噗”地一声,那铡刀就落下去了,关天祥的人头一下子掉到地上,只见脖腔里一股子鲜血直喷出有好几步远。站在场院里的村民都像得闭上了眼睛。

“看到了吧?这就是当共产党的下场。以后再有干的,抓到一个就侧他一个。来人,把吴老实给我吊起来。”

吴老实被从人群里拖出来了。吴老实胸口中了枪,似乎有些站不直了。可是两名团丁上前仍不依不饶地把他的双手先给绑了来。

小兰一看吴老实被绑起来了,急得扑上前去,她一口咬到了一个还乡团员的手背,那个还乡团恼羞成怒,抬手就给了她一枪,这一枪打在她的小腹上,小兰当场倒在地上。

一个还乡团上前试试小兰的鼻息,摇摇头道:“死了,真不轻打。”

“不好了,打死人了。打死人了。”村民一齐便嚷。

吴老实眼看着耳听着,心疼地大叫了一声:“小兰!狗日的,我跟你们拼了。”

吴老实想要挣脱出来用头顶那些还乡团员,可是他却被他们死死摁住了。

那麦场里面却早竖了一根木杆。吴昌宗指挥着还乡团员给吴老实身上泼了煤油,然后还乡团员一齐用力把吴老实给吊了起来。

“狗日的,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的”小兰,小兰……”吴老实这一声喊,传出好远。

若干年后,当小兰听着吴得贵跟她诉说当时情景时,她觉得其实她的小蔡真是听到了吴老实的叫骂声才跑到打麦场的。

其实他们谁也没想到,小兰并没有死,因为那一枪并没有打到要害的部位,当时尽管流了好多的血,可是当时她只是背过气去了。

后来当她醒来的时候,打麦场上已经完全归于平静,而自她中枪昏死过去之后发生的事儿,都是后来听在死人堆里躲过一劫的本家姓吴得贵说的。不过吴得贵自从经历过那次惨案之后精神就有些不正常了,尤其一说起那天凌晨的故事就犯病。后来到了“文革”时期,有人找吴得贵了解当年吴家屯惨案的详情,事后吴得贵病情突然加重,后来竟回到家中关了门点火自焚而死。

自此吴家屯惨案便只剩下小兰一个不完全的见证人了。

吴得贵曾对小兰说,那天晚上小兰挨了枪昏死过去之后,吴昌宗先是拿着吴老实吓唬村民让他们交出共产党来。没想到吴老实却疯了似的一直叫骂不停:“狗日的吴昌宗,我操你八辈祖宗,吴昌宗,你有种就把我给杀了……!”

吴昌宗当时就火了,说:“你他妈的,你妈让你长了张嘴是让你骂人的吗?你他妈的还真是活腻了是吧?那行,你们把他给我先放下来,给我把他的舌头先割了。”

立时便有还乡的人上前将吴老实放到地上,另有两个人上去扭住他,却拿那一尺来长的刺刀别开他的嘴用刀尖一阵乱搅,立时便见一条血糊糊的东西落到地上,眼看着吴老实嘴里呜呜畦哇再也说不出话来

哭得贵看着吴老实的惨样早吓得尿了裤子。周围的村民们一个个瞪大了眼睛满腔都是怒火,可是四周都是荷枪实弹的还乡团他们都是赤手空拳呢!他们只能敢怒不敢言。

吴昌宗示意着将吴老实重新吊回到半空。吴昌宗又对村民说:“乡亲们,你们看到了吧!这就是窝藏共党分子的下场,不管谁跟国军做对,全都是死路一条。现在你们这里面还有没有共产党啊?有就自觉站出来吧!你们再不现身,那我可就要大开杀戒了啊!”

人群里根本没有一个人在动。

多少年以后吴得贵对小兰也说,其实他们这四五十个人里除了吴天祥外还不知道有没有共产党呢!那个吴昌宗纯粹就是一个杀人的魔王!

现在东方已经大亮了。

也许是天亮了吧?吴昌宗似乎感觉到了时间的紧迫。是的,他真是等不及了,他所发布的号令似乎村民们没有人听他的。他现在有些恼羞成怒了。他立刻挥一挥手,马上就有还乡团员举着火把给吴老实点上了。吴得贵他们眼看着吴老实变成一个火人,他在半空中只挣扎了几下便不动了。

这种残酷的杀人方法就是还乡团们谓之的“点天灯”。

正在这个时候,打麦场边上出现了一个意外。

这个意外就是蔡守林的出现。

不错,他当时一定控制不住自己了,不然他不会这么不理智地冲到打麦场上的。然后他很愤怒地举着自己的那支勃朗宁手枪冲吴昌宗开了枪,可是他的枪只打中了吴昌宗的胳膊,等到他想要打第二枪时已经启来不及了,吴昌宗和众还乡团员一齐朝着他开了枪,只在转眼间他就被乱枪打翻在地上。

蔡守林就这么走了,吴得贵说他和那些站在打麦场上的村民没有一个人知道他是干什么的他是从哪里来的。

然后架在草垛上的机枪就响了起来。那一阵密集的枪声很快结束了。站在打麦场上的所有村民全都倒在了血泊里。

吴昌宗在完成了这一桩惨案之后很快就带着那些还乡团员惶惶地走了。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小兰被那些半夜里逃出去的村民给救起来了。

他们本来是来收尸的,没想到在这死人堆里还有两个活着的人儿,这其中除了她吴小兰另外一个就是吴得贵。

小兰中的那一枪只是从她右上腹部穿过去而没有伤到她的致命处。尽管当时动了胎气,但她却没有小产,这算是一个意外的奇迹吧?

她幸亏没有被打死,吴家屯自此便有了一位能够济世救人的骨科“神医”。

那些还乡团走了之后真的再没有机会回来了,因为过了没几天整个平古县城就全解放了。

若干年之后平古县档案馆在修县志时,将吴家屯惨案定之为平古县“第一惨案”。

怀胎十月之后,吴小兰生下了一个健康漂亮的儿子。

那时候因为村上死的人太多了,倒没有人追究小兰到底是跟谁有的孩子。不过当时有一个给那个所谓的“外乡人”收过尸的村民,偶尔见到小兰的孩子时,竟说那孩子跟那外乡人长得特别像。

小兰从来没有去辩解过这些事儿。

解放以后政府实行户籍管理给孩子上户口,小兰便让孩子随了吴姓,她想既然父亲已经死了她们家也没有什么传人了,也算是给老吴家留个后吧?

而那具当时乡亲们并不认识的尸体,乡亲们也把他给收殓了起来埋在村里的义地里。毕竟是开过枪打过吴昌宗的,他就不是个共产党也应该是个好人。

外乡人的坟堆起来之后,有人看见吴小兰竟一个人跑到那座孤坟边哭了小半天。

那一年国民党从台湾派了一批反共先遣军从胶东牟平县海上登陆,准备在胶东实施谋杀和暴乱。可是他们一登陆便遭到了边防民兵和部队的伏击,那些所谓的反共先遣军大部分被击毙了,只有两个人被生擒活捉。

数日之后,当地公安机关审出两名俘虏中的一名叫吴昌宗,原籍系平古县,便立刻派人到平古进行调查。他们一举查实吴昌宗当年在村里犯下的滔天罪行,吴昌宗遂被平古公安局带回,由县法院判处了死刑并决定在吴家屯惨案发生地,就在当年的打麦场上对其依法执行枪决。当时小兰在场见证之后一时泪流满面。

再后来,吴小兰过的就是一段非常平静的生活了。小兰手里还保存着蔡守林给她留下的药方呢!小蔡当年不就说过做医人者要多行善事吗?吴小兰就试着按药方的方子配了药给那些腿脚胳膊受伤的人治病,没想到那药方真是灵验。吴小兰为人又和善,而且逢了手头紧张的家里于没钱的她也给人家治。这一传十十传百,不上几年周边村镇都知道有个善治骨折的好医生吴小兰了。

一个人但凡有了济世救人之举,一般都会得到世人敬重的。所以无论后来社会发展中出现了如何剧烈的政治震荡,吴小兰却一直过着非常安定平静的生活,从年轻时候的吴小兰一直到变成现在受村民敬重的吴老太。

吴老太的故事讲完了,邵林和秋月早已听得泪流满面。

那天下午邵林回到报社后一下子跟社长请了三天假。他将自己锁在家里整整三天没有出门,一气儿将省电视台需要的稿件写了出来。数日之后,省电视台到平古来采访医界奇人,由于有邵林早已写好的稿件,省电视台的采访极为成功。吴老太弘扬医界美德济世救人的事迹在省电视台一经播出后立刻引起轰动,很快便有数家省内著名医院纷纷向吴老太发来邀请函,希望她能作为骨科专家到他们医院坐诊,但都被吴老太拒绝。

此后数日,平古日报社内部也爆出一条新闻,就是新闻部年轻记者邵林居然辞去了公职另谋他就。曾有人好事问起邵林的下落,整个报社竞无一人知道。

又闻,一位平古市最大的民营企业家曾偕自己的小夫人一起到金华镇吴家屯找那位省内闻名专家谈判到县里建骨科医院的事情,所有投资均由民营企业家独自一人承担,利润则两两分成。但令他们尴尬的是,他们没想到会在那里碰到熟人儿,并且如此优厚的条件居然会被吴老太一口拒绝。

又据闻:曾跟民营企业家一起去谈过判的那位小夫人事后独自一人去了一趟吴家屯,据说是跟那家诊所一位新来不久的男青年进行过单独谈话,具体谈话内容不详,只有人见过那位小夫人谈话之后泪流满面而去。

有好事者曾找诊所的所长吴秋月印证,以为吴秋月会非常了解此事,但吴秋月只是笑而不答。

半年以后,一座规模宏大的骨科医院出现在县城工业新区内。据地媒体报道说,这是一位姓吴的女性骨科专家独立投资建设起来的。

当媒体还称,这是平古市的第一座私立医院。

2005年8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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