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老实确实名副其实,为人特别老实。当年他是五十多岁的汉子,平时除了干活,对哈世事都不关心。不过因为他手上的农活好,村里有肘地多的主儿都愿意来雇他做短工,这使他家在生活上比大多数穷哥哥们要强一些。
那天凌晨天快要明了的时候,小兰和吴老实因为枪声的逐渐稀疏,那一夜未闭早就困得峥不开的眼才要咪上一小会儿,却听门外“扑通”响了一声。
只这一声响,小兰先惊醒了,她当时竖起耳朵听了听,却再没动静。
不过小兰就觉得自己的心一直扑通着跳。二种莫名的感觉告诉她,她家门外一定发生了什么情况。可到底是啥情况她却不能猜测。于是小兰就推醒了她爹说:“爹咱家外面好像有人呢!”
“外面有人?”吴老实吓了一跳。“有人?会是啥人呢?不会是还乡团回来了吧?”
前面说过,其时金华镇已经发生了几起还乡团搞起的惨案,可是吴家屯直到现在什么也没发生。如果真是他们回来了那可就要命了。这些还乡团,真正烧杀奸淫掳掠无恶不作,前些日子从胶北传回一个消息说,有帮还乡团在胶北一个村子里作恶,一夜之间杀了了四十多口子人呢!两个人便竖起耳朵再听,其时外面却又没了动静。不过两个人的觉是捞不着睡了,那心里一直都绷着根弦呢!
直到东方天色微明时,吴老实才从门后拿着铁锨当防卫的武器大着胆子出了屋子。那铁锨虽说管不了多少事,可家里再没有比这更强的武器了。
吴老实当时在院子里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他轻轻地打开了院门,他当时就看到看到有一个斜倚在门口的人影一动不动。
怎么回事?那是个死人吗?吴老实大着胆子上前察看。这一瞅,心里便明白了八九分,看那一身打扮,虽然是庄户人家的土布衣服,但从那人的眉眼上看,这肯定是一个从战场上下来的,说不定是解放军队伍上的人呢!可能是昨天夜里打仗时腿负了伤,那小腿靠膝盖的位置尽管用绷带扎着,但从那渗出的斑斑的血迹可以看出他伤得很厉害。
吴老实上前轻轻推了推那个人,他却没有任何反应。
“不会是死了吧?要是真死到家门口那可晦气了。”吴老实壮一壮胆子摸了摸他的鼻息,他似乎还有气呢!只是那气息太微弱了些。
“不管是解放军还是国民党,这可是个祸根呢!得赶紧弄走!”吴老实在心里嘀咕。
吴老实转身进了院子,他手里的铁锨依然在手里紧紧地攥着,他不昵不提防,万一那是个坏人突然醒过来干坏事咋办呢?他径直进了里屋,却见小兰迎上来问:“爹是咋回事啊?是不是有人在咱附近?”
“你出去看看就知道了。兰子,跟爹搬人去。”
“还真是有人啊?钊‘兰吓了一跳,忙不迭地跟着爹出去。虽说心里甭铛防备还有爹在前面挡着,可是等到了门外小兰看到那人死一样的人儿她还是吓了一跳,心说这咋会有个死人呢?
小兰一紧张,那声音就有些颤抖,她就问吴老实:“爹这,这是个死人啊!这,这可咋办呢?”
快,咱俩把他抬到村外坟地那边去,这天马上就明了,要把他搁咱这儿恐怕要惹大祸呢!”
小兰心想爹说的还是有道理的。于是大着胆子上前帮吴老实抬人,吴老实抬那人的上身,小兰拼了命闭了眼睛去抬那人的两条腿。那人好重啊!小兰抬不动,吴老实一咬牙,索性就自个儿把他给背了起来走。
幸好吴老实家离村里的那片坟地并不远,也就一百多步的光景吧?吴老实终于把那个人给背到坟地里了,吴老实就拣个洼坑闭着眼往下一丢,心说这下完事了。没想到他们这一丢却丢出事儿来了,却听那人突然就呻吟了一声。
小兰吓得一屁股坐到地上:“爹,他,他没死啊?爹我怕。”
“嗯!不管他,咱快回家去!”吴老实却是支吾了一声自己紧接着往回走。
小兰心虚地跟着她爹跑了几步,可也只是走了几步吧?她那心里却又开始担心起那个人了。
是啊!看上去那个人伤的实在太重了,他们就这么把他丢到这里不管的话,大概用不多长时间他就死了,或者如果死不了的话也会等到大白天被人发现了说不定一顿打给打死了。
小兰忍不住,就又回头看了一眼那死了一样的人儿。
老天爷,这世界上的许多事情其实就是这么巧合的。那天小兰要是闭着眼睛走了,她的一生或许就这么平平常常地过去了。可那个时候天色已经完全地亮了,小兰已经可以清楚地看到眼前的一切。
于是,小兰惊异地发现被她和她爹扔到土坑里的这个人虽然因为失血过多而显得有些苍白,可是这人年纪儿也不大眉眼儿却也清秀,就像,就像一个在县里读书的学生吧?这应该不是一个坏人啊!?
这世界上的好多事情就是这么现实,有时这好人坏人还真能够反映到人的外表上的。打个比方说吧!一般从好人的脸上或者眼里透出来的,几乎都一股子善良和正气。而那些居心叵测的人儿脸上或者眼中总是有意无意透露着一些狡诈或者肮脏的东西。
小兰算是个善良的人儿吧?是的她的脾气性格的确是随了吴老实的,她自从看到那个人的脸面儿之后,现在确实不忍心就这么离开了。不管咋说,这可是一条人命啊!她和爹要是就这么走了的话,那岂不是将这一条人命给断送了?
“爹,爹你快回来!小兰开始叫他爹。
“咋的了?你不快回去还在这里干啥呢?”吴老实停下脚步却回头。
“爹,爹你快过来看看他还没死呢!爹咱把他扔这儿不管的话怕是要出人命呢!爹,爹咱救救他吧!”
“不行,这天都已经明了,咱往哪弄他呢?”
“咱把他先弄回家里不行吗?”
“啥?把他弄家里?现在是啥风头啊?现在这国民党和共产党还不知道谁能得势呢?这放家里以后让谁知道了都是要命的事儿!”
这时,那个受伤的人儿不失时机地又呻吟了一声。小兰听见了,却更不忍心了,她索性就小跑到吴老实面前道:“爹你快看看,他这个样子真死不了呢!我觉得他真不是个坏人,咱要不帮他的话就再没人帮他了!”
其时吴老实抬头看看东方已经大亮的天,便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吴老实对小兰说那行那就先把他给弄回家吧?
于是和小兰一起回去,两个人费了好大劲把他从坑里给抬出来弄回家里去了。
幸好是因为附近打了一夜的仗,这村民们倒没有几个敢早出来逛街的,所以他们的动作似乎并没有人看见。
把那个人抬回家后,吴老实和小兰一起把那个人给抬到了炕上。吴老实瞅瞅那个伤员又看了一眼小兰说:“行了,现在听了你的话把人给弄回来了,其实我这心里老是觉得要出点啥事儿……啥也别说了,你先弄点水给他擦擦吧。我这给他熬点小米汤去。”
于是小兰就舀丁点儿水拿块布蘸着水给他先把脸擦干净了。这一长擦完,小兰就有些发呆,心说眼前这个人也就是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吧!小兰就觉得这乡下十里八村的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男人呢!
毒小兰一边擦着,一边就觉得自个儿有些羞答答,等给人家擦完了闰脸早红成一块布啦!
圣小兰刚给那个人的脸和手擦干净了,吴老实把小米粥也熬出来了吴老实先舀了一碗端过来,他看到小兰脸色儿红红的模样儿羞羞的岸于看看那炕上躺着的人儿模样清秀,心里就明白了。
“来,让他喝点小米汤吧!”吴老实端着碗对小兰道。
小兰一下子把碗给接了过去,吴老实上前又试了试那个人的呼吸却在他耳边小声道:“喂,大兄弟,俺不管你是解放军还是国民党,俺和小兰就觉得你不是一个坏人,所以俺们才冒着险儿救你,等你好了以后就赶快离开,俺们是不图你有啥报答的,你听明白了吗?”
那个人似乎听到了,他竟努力地睁开一丝眼缝点了点头。
小兰开始喂他小米汤喝。眼看着那人喉咙儿动动,一口一口喝得就轻快了。等到一碗小米汤全部喝完,那个人就完全地睁开眼了,他看到吴老实和小兰就站在他面前,他的嘴唇蠕动着想要说些什么,可是他的体似乎还很虚弱因此什么也说不出来。
“醒啦?好受点了吗?喂,你是咋受伤的?你是部队上的人吧?吴实问道。
那青年的嘴唇又抖动了几下,他似乎说出几个字眼儿,然而吴老和小兰根本就听不清。
“爹你先别问了,你看他伤成这样咋能说话呢?还是让他养几天等神了再说吧!小兰却对吴老实道。
“那行,那就先养着吧!哎呀,这家里吃的东西可不太……我说小兰,咱还真得养他几天啊?”
“咱就不管了你说他能走得了吗?你看看他那腿上的伤他能走得了吗?”
吴老实听了,这才注意起他的腿来。他上前试着按了按那人绑扎着的受伤的位置,那人浑身却是一颤,那额头登时冒出汗来。
“坏了,他这是伤着骨头了。”吴老实对小兰道。吴老实回头却也看那个人却正向他点头。
“爹这可咋办呢?要不你去请个大夫给他看看吧!”
“请大夫?咱家哪有钱啊?你让我空着俩手去请啊?”
“我不管,反並不能让他就死在咱家里。”
“那行,那我就试试吧!可万一请不来你可别怪我。”
吴老实刚说完,却见那躺着的青年身体动了动,吴老实看着他道:“咋的了?你想说啥啊了你有话你就说呗!啥”你意思不用找大夫啊?小兰你看他点头了,他说不用咱找大夫呢!可不找大夫你也伤也治不好啊?你自己有办法了小兰你看他又点头了,那行那你先歇着等你身上有劲了你自己想法子治吧!”
这样过了二上午,等到再吃了中午饭的时候,那青年神智便清醒了身上似乎也有劲了,能够倚靠着墙壁坐起来了,就开始说话了。他当时眼看着正在收拾饭桌的小兰第一句话就是:“谢谢,谢谢你们啊!”
“爹你看他能说话了。”小兰欣喜地跑到院子里喊吴老实道。
其时吴老实正吃完了饭在院子里编槐条筐子,那东西编一个却也能卖上几个铜子呢!
吴老实随着小兰进了屋到了炕边。吴老实瞅瞅他就问:“大兄弟,你现在好些了吗?你叫啥名字了你到底干啥的呢?”
“我,我姓蔡,你们就叫我小蔡吧!叔,我是被国民党队伍上抓来的差夫,我是在运粮队伍里替他们送粮食的,不想昨晚跟着队伍打仗挨了枪子儿,叔你看我这倒霉样儿,幸亏你们救我,否则我早不知道自己死哪儿去了。”
小蔡说完这些,充满感激地看着眼前这父女俩。不过这青年在看到小兰的时候,那眼睛就有些直了,就那么直愣愣地看了一小会儿。小兰自小很少接触年轻男人的,如今被人家这么看了一小会儿,心就开始跳个不停,脸儿一下子就红了。
他们的这点光景可是被吴老实全看在眼里啦!
“哎,你说你这伤腿咋办?早上的时候我听那意思你自己能治?这不找个大夫看看能成吗?”吴老实关切地问。
小蔡自己用手试了试受伤的地方,他的额头似乎又冒出汗来了。他咬咬牙道:“叔,麻烦你们给我把院子里的树枝棍子弄三根给我使使。”
吴老实道:“咋的?想用它当夹棍啊了”
小蔡点点头。
吴老实看了一眼小兰就出去了。
备注:
小兰也跟着出去了。她就跟在吴老实身边帮他找合适的棍子。吴老实一边端详着棍子一边小声对小兰道:“他还能治自己的伤?这可不是个简单人儿,咱得赶快让他走,万一要是让吴耀祖他们知道了就麻烦了。”
小兰却怔了一下道:“爹你说他伤成这样能上哪儿去?实在不行啊把他藏地窖里吧?”
吴老实却瞪她一眼:“咋的了?才这小半天就不忍心了?”
小兰不悦地:“你说啥呀?反正我就觉得咱既然已经帮了人家就应该帮到底才对。”
吴老实就又叹了一口气道:“也行,这事儿就依着你吧!可是等腿好利索了他必须得走,不管咋说咱还不了解他底细呢!”
两个人拿了三根长短合适的棍进屋,吴老实说这棍子行吗?小兰到手里看看,点了点头。小蔡看看小兰说,叔,你叫她先出去吧!
小兰知道人家是为她好,犹豫了一下就出去了。
小兰站到院子里,就从窗缝儿看着那小蔡在炕上自己咬着牙把绑扎在伤腿上的纱布解开,又把那裤腿儿褪到膝盖以上,把那小腿伤处用三根棍子前后左右夹住了然后再用纱布缠上。小蔡这一连串的举动,把吴老实看得目瞪口呆。
眼看着捆扎完了,小蔡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支笔来想写点什么,可是他手头上却啥都没有。小蔡就问吴老实说:“叔,你们家有纸吗?”
吴老实眼瞅着他手里的笔却把眼一瞪,说:“对不起了大兄弟,你是给我说实话吧!你是个国民党军官对不对?”
小蔡一听吴老实的话吓了一跳,一时不语。
其时站在窗外的小兰当然也听到吴老实的话了,她似乎吃了一惊,就跑进来问爹你这又咋的了?吴老实说:“你没脑子啊?你就想想这普通当差夫的手里能有钢笔吗?所以他一定是队伍上的人儿,而且指定还是个管事儿的。不信你问问他。哎我说姓蔡的你要觉得对得起我们的话就说实话吧!”
小蔡似乎下定了决心,他却笑着道:“叔我要是共产党咋说?我要是国民党又咋说呢?”
吴老听到这话,立刻变紧张起来,他说我也不怕你、你是共产党还是国民党,反正只要是部队上的人儿那我只有送你出门,你爱上哪上哪我管不着。
小蔡听到吴老实的话脸上的肌肉微微抽搐了一下,他继而笑道,叔那我要是个共产党也得走啊?
吴老实说走啊你也得走。你要是共产党的话要是被那些国民党还乡团知道了俺们爷儿俩不同样是死一条吗?
小蔡听吴老实这么一说,沉默了半晌,末了说道:“叔你放心吧!其实我是被征到他们部队当军医的,我从来就没有上战场杀过人,我自离开家门后就从没做过一件对不起老百姓的事儿,我做事的原则就是要对得起我的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