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公司的地位有些尴尬,也可以说比较微妙。
这种微妙可以从我的办公地点窥见一斑。我没有一张固定的办公桌一岳泰总裁来上班,我就在他办公室外间沙发上坐着,随时听候他吩咐。总裁不来上班,我就到副总裁办公室坐着,听从他的指挥。副总裁也不来上班,我就像一个孤魂野鬼,到处游荡。
不过,我对此倒不在乎,我喜欢自由。挂着水帘的玻璃球,上半部是公司临时办公室,下半部就是售楼处。我喜欢在水晶球下半部游荡。不言而喻,跟售楼小姐们打交道,远比侍候老板愉快得多!
主持工作的副总裁邓一炮,是个蛮横家伙。他长得矮壮结实,脸膛宽阔,说话冲人,与他的名字十分相符。我这样评论可能有失恭敬,因为他是岳静水的舅舅,当然,我也得跟着叫他舅舅。但是这个舅舅丝毫不亲我,反把我看作眼中钉肉中刺,处处挤对我。原因很简单:他把我这个新女婿当作潜在对手,怕我长硬翅膀,抢班夺权。恒泰集团是个家族企业,这类勾心斗角自然免不了。
邓一炮比他姐夫岳总年轻十岁,一同打江山,是公司头一号功臣。有了这些资本,他的野心就难以遏制,尤其最近,老泰山得了冠心病,半夜送进医院抢救,险些送了性命。从此,他就很少来上班。邓一炮邓总主持工作,独揽全局,渐渐摆出一副主子的架势,说起话来吆五喝六,俨然一位新登基的皇上。
我的处境可就更为不妙。老泰山不来公司,我就得去侍候邓一炮。邓总把我攥在手心,拿拿捏捏,仿佛玩弄一块橡皮泥。
他经常意味深长地告诫我:做人,一定要有自己的位子。你的位子在哪里?瞧,连一张办公桌都没有!
我说:舅舅,我在你屋里安一张办公桌,放一把椅子,不就有位子了吗?邓一炮掰着他那胡萝卜般粗的手指数落道:首先,你不应该在办公场所叫我舅舅,咱们家有这规矩。其次,你把办公桌安在这里,就是侵占了我的位置。越位,那可是犯规喽!第三,一个人的位子,不是摆一张办公桌就能确立的,你还得建功立业,叫公司上上下下心服才行。咱们这样的公司,最忌讳靠裙带关系往上爬,让外人笑话。我告诉你,我的原则是宁用人才,不用奴才!
瞧,我这位舅舅越说越离谱,就差没骂人呢!不过我不在乎,笑嘻嘻地扬起一只手:邓总,算我瞎说了。你这儿没事吧?我得回家照顾爸爸,今早晨他没起床,可能心脏病又犯了……
我往门口走去,就听见邓一炮叫道:回来!我还有事问你……
我转回身,看着邓一炮横阔的脸膛。他背着手来回踱步,许久才开口说话;听说,昨晚上咱家出事了?
没有哇。我连连摇头:没出什么事情。
怎么没有?那座新盖的别墅闹鬼,我一来上班就有人告诉我了!
谁告诉你的?小道消息传得好快呀……
邓一炮严厉地瞥我一眼,说:怎么?你要查消息来源?我不在家中住,就应该像聋子瞎子一样,什么事情都不知道?
不不,我不是这意思……
那你说说,深更半夜的,煤气灶忽然点着了,究竟是怎么回事?你是总裁助理,有责任查清事情真相!
我苦笑:有些事情还真不好说。你那外甥女岳静水,有点儿神神道道的,夜里不睡觉,经常起来夜游……我分析,就是她把煤气灶点着了。可能
醒着,可能睡着,她自己也稀里糊涂的……总之,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邓一炮思忖着点头:有道理。
我挺挺胸说:反正,我不相信闹鬼这一说,纯属无稽之谈。传出去,对咱们家也没好处!
邓一炮笑了,满脸横肉松弛开来。他用拳头捶捶我胸脯,吓得我直往后缩:嘿,你小子还真的忠心耿耿,不错!
离开邓一炮,我松丁一口气。在这个豪门家族,我谁也不敢得罪,必须把尾巴夹得牢牢!
夜晚,我和钱笑娟在百慕大城对面的星巴克咖啡馆碰头。
我戴一副墨镜,为自己增添几分神秘感。这倒不是我喜欢故弄玄虚,熟人太多,我不想被人认出来。屋子东角也有一个戴墨镜的女子,独自坐在国桌旁喝咖啡。这里的气気轻松随意,来了一男一女戴墨镜的人,仿佛增添紧张空气,有些不协调 ……
喂,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7钱笑娟用勺子敲着咖啡杯,对我说。
我侧过脸:嗯?对不起,请你再说一遍……
关姐是个吃里扒外的家伙你得想法把她拿下来 ……我有证据,她串通保安,搞了许多民工通宵排队。每次公司推出优惠房,都被他们抽奖拿去了。关月影花千把块钱把民工打发了,转手加几万块钱,又把优惠房卖给其他业主……我盱她很久了,终于发现她发财的秘密!
你的证据在哪里?
钱笑娟挺挺高耸的胸脯,目光暧昧地膘我一眼,说:别急着要证据,先讲好条件——你打算恙么奖励我?
我说:吻你一下,再提拔你当售楼处主任。
钱笑娟咯咯地笑,像一枝在风中颜抖的花朵。她嫉很关月影,总想把她绊倒。同时,她又暗恋着我,千方百计找机会接近我。这些事情,我心中都有数。
她说:好吧,我告诉你:个帮关姐找民工排队的保安,名叫魏东新,正个劲儿地追求我,热乎着呢r我问什么,他就说什么。必要时,他还愿意站出来为我做证。
太好了,你为公司立了一功!我说着,又扭头看位戴墨镜的女郎。喂喂,你的眼睛往哪边看,太过分了吧?钱笑娟抓住我的手,轻轻地掐了一下。
我说:咱们的话题结束了,我想轻松一下。
钱笑娟撅起小嘴:轻松一下,就看别的女人?不行,我要领奖。你刚才说什么来?吻我一下,再提我当售楼处主任。那么,你先把第一个许诺兑现了吧!
我站起来,俯身对她说:可以。但我也有个条件——接吻得隔着玻璃。
怎么样,我们就隔着这橱窗接吻?
钱笑娟恼了,拿起坤包就走。无聊!她恨恨地说:我为什么当告密者,你真不知道吗?真是白眼狼!
我做出无奈的表情,低着头,看她高跟鞋踩着地板噔噔地离去。
我又转过身,不紧不慢地走向那位戴墨镜的女士。
对不起,可以在这儿坐一下吗?没等她回答,我已经在圆桌旁坐定。我把墨镜摘下来,凑近她问:你在等谁?
她也把墨镜摘下,露出一张天鹅蛋般的白细的脸庞。
她低声地说:等你。
我笑了:好吧,我们谈谈吧。
戴墨镜的女郎名叫梅真,是岳泰总裁的私人投资顾问。我得强调“私人”二字,因为她经常在黎明时分蹑手蹑脚地走出我老丈人的房间。
其实,我们早就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