座落江畔的圣约瀚大学，是个教会学校。在中国最早设英语系，它的第一任校长是美国人施约瑟。从这所大学先后走出了很多名人，近代的就有司马楚天、宋若文、邹其行、顾维典、荣凡笠等。
圣约瀚校园很大，绿叶遮蔽，满地花色，翠绿中偶露红楼一角。还有舒展的草坪，平静的湖面和各类体育场。五月的圣约瀚，更是草长莺飞，焕发着勃勃的生机。每年的这个季节里，圣约瀚一隅总要进行个机密的活动：蝙蝠会从大学生里遴选人才。
这是李共朝的主意，读书出身的他，喜欢书卷气重的人。接手蝙蝠会后不久，他突然想起，蝙蝠会里不少人就读过这里。从此，他经常光顾圣约瀚，清瘦的身材，穿着一袭长衫，紫黑色的脸膛上，架着一副墨镜，悠悠哉哉地走进校园里。没有人认识他，也没有人和他打招呼，后面跟着十几个闲散男子，为首的是哈龙和哈虎，每个人左臂处纹有对飞的红黑蝙蝠，中间有“大顺”两字，不过都裹在衣服里。
他一边做着考察，一边研究了蝙蝠会的组织结构，人员分布，文化程度等问题。以往的蝙蝠会，各路货色都有，乞讨者，小商贩，职业杀手。有的一身蛮力，却目不识丁。当然读书人也不少，却多是官场失意者。其它各国的分会中，也良莠不齐。这样一支队伍，怎么能做成大事呢，该整肃这支队伍了，否则它会逐渐败落下去。李共朝窝下心，理出了几条东西。他与后堂的张静江、李济夫、公孙策、李烈焰计议了一下，决定把圣约瀚做为蝙蝠会的人才摇篮，然后扩大到全国的学校，用几年的时间，让蝙蝠会组织进行一次大换血。
五条规则是，凡加入蝙蝠会者，必具的条件。一、出身名门望族，家资笃厚，须有作坊、钱庄、银号、粮行等资产，农村的须有房产二十间，粮田百亩以上，拒绝赤贫者加入。二、受过专科以上新学教育，不吸纳落榜的秀才举人。三、天资聪颖才干出众。四、有竞争和献身精神。五、洗脑过关（即“五关”“九大门”），拒绝胆小如鼠者加入。
同时实行严格等级制，设七级十八等。后堂成员为一级、六大局为二级，中堂并授于代号者和有别名者为三级……依次类推。前堂自己吸收的成员，只能做为蝙蝠会的外围人。
几年后，蝙蝠会队伍渐强渐壮。当然也有人不认可蝙蝠会，纷份地加入中国国民党、中国致公党、中国民主同盟、中国民主建国会，后来有了中国共产党，又纷纷地加入共产党。李共朝也着急过，但却始终抓住圣约瀚等学校，一步步的举荐培植，直至政府和军界里相继冒出了十几个蝙蝠会的大人物，人们这才惊呼：原来走进这个组织，就可以拿到一张通往权力高层的门票。
蝙蝠会行事多在夜间，诡谲低调，充满了神秘色彩，在圣约瀚选调了三批人才，也没有几人觉察到。
圣约瀚校园的西北角处，有一幢希腊神庙式三层小楼，它静静地矗立着，几扇狭长的门窗常年紧闭着。褐色巨石的外壁爬满了藤萝，它的里面设有地下室和长长的暗道，暗道通法租界里的九号楼。这里只有夜晚才开一会儿门，把门的有十几个黑蝙蝠，外人是进不来的。每当夜幕降临时，数万只蝙蝠在小楼的上空翻飞，吱吱呀呀的怪叫着，整个建筑给人一种特立独行的诡异色彩。它的门口没挂牌子，却有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名字：黑蝙蝠俱乐部。会员们也把这里称做“墓穴”，也有的称它为“死亡楼”。其实它对外的称呼是个同学会，却又有别于同学会，因为它的追求和理念有别于其它组织。人们对它的看法，更多的是崇拜和敬畏。
进入黑漆大门，迎面墙壁上悬挂着蝙蝠会历代会长遗像，最后一位是司马楚天，独没有第一任会长李自成，不知为什么。遗像下面镌刻着一句名言：谁是傻子？谁是智者？无论是平民还是皇上，最后的归宿都是死亡。揣摩一下这句话，的确有点意思，不过为什么写在这儿，又令人有些费解。更令人惊异的是，名言下面竞有一具黑巴巴的干尸钉在墙上，头颅骨上扎了两根黄色大铜钉。从呲牙咧嘴的样子看，该尸是个男性，张开的胯间里写着一行小字：这个人偷走了蝙蝠会一份文件，血被猪脸蝙蝠吸干了。
往里是大厅，大厅里搭个神位，诸神嘴脸狰狞，令人骇然。新会员入会仪式都在这里进行，一般人进了这个场面，头皮会麻酥酥的。通常李共朝和其它几位长佬会出席这个仪式，李共朝之乎者也地讲几句话后，一群身着怪异服装的人围着新会员大喊大叫起来，并在每个人肩膀上搁个骷髅头，这时有个低沉的声音问道：你一生都接受蝙蝠会吗？如果回答“是”，这个新会员就进入了“生死界”，开始过“五关”和“九大门”。过不了这些个关口，就不能入选蝙蝠会。
穿过大厅，进入了暗道，暗道很长很长，迎面一堵大理石照壁上写着两句话：人类文明被神带走了，你进入了另一个生命历程。接着新会员眼前出现了一片梦幻般境地，有奔流不息的河流，静静的湖泊，巍巍的高山，绿茵茵的草原，棉絮似的白云，游动着的牛羊，吼叫着的野兽，扬鞭催马的少男少女，还有裹着香气的风，柔柔地吹拂着你的面庞。你走啊走，追逐着那些美景走啊走，却永远走不到尽头，直至累得昏死过去。有人说这是魔鬼布置的陷阱，为了不死亡，你必须去奋斗。也有的说是海市蜃楼，不知深浅的人，很容易被迷惑。这一关叫香风熏体，诀窍是不要回头，一直朝前走。
一个空旷的大厅里，空中的巨石板上面粘附着青色苔藓，苔藓中似有星斗闪烁，空气中弥散着呛鼻的霉味，新会员走进去，可见石板上倒挂着无数只巨大的蝙蝠，有的吱嘎吱嘎地尖叫，有的呲着满口白森森的獠牙，瘆得人骨头发颤。它叫鼠脸蝠，生性嗜血，也食肉，不招惹它，它不会攻击人。黑暗中，有一黑衣黑裤黑帽的蝙蝠人，手中端了一支烛，啪哒啪哒地走来。把烛放至桌上后，蝙蝠人啪哒啪哒地走了。一会儿，又来了一位高个子黑袍黑帽的洋人，长长的驴脸被烛光映得白煞煞的，像死人脸似的。他挺直着身子，叽哩哇啦地讲开了，讲的是英语。大体意思是：李自成创立了蝙蝠会，光绪二十八年在巴黎成立了国际天创会，后又改名为国际红十字会和一六五战线。光绪二十九年，伦敦五十八国会议上正式定名为国际蝙蝠会，它的秘密使命是，卫护洞藏财富，造福中华民族，圆世界大同之梦。不介于政党纷争，但与国家和政党为友，又高于国家和政党等等。
这个外国佬讲了蝙蝠会的性质任务后，又讲了蝙蝠会的组织机构和纪律。好歹盼着他擎着烛根走了，大家刚想喘口气，忽地跑来群黑蝙蝠，不容分说，把每个人都关进了单间，给了支笔，让每个人做五十个题的答卷。刚才没留心听讲的学员，只有出局的份了，这一关叫卷试关。
大厅和暗道里成千上万的蝙蝠追赶着啄人吃人，刹那间，地面上躺着许多被蝙蝠咬伤和失去大量血浆的人。你是抽身而去，还是马上前去救助他们。如果愿意抢救他们的生命，医生会割开你手腕上的血管，抽血救人。这一关叫爱心关。
一栋小楼上，站着几位天仙般的美女，裸露着两只乳房，戏笑着向你招手。小楼地板上堆着大洋、美元和金元宝，你可以和美女做爱，还可以随意拣拾地上的金钱，这一关叫诱惑关。
木桩上捆缚着一个瘦骨巴巴的人，身上有道道青紫色的鞭印。见新会员走进来，两只惊惧的大眼咕噜咕噜地转着，急急地喊道：不要杀我！我上有八十岁的老母，下有五岁的儿子。
一个黑蝙蝠拍了拍那人的头，说：“别喊啦！没用的。”黑蝙蝠转过脸对着新会员“这个人背叛了蝙蝠会，你看怎样惩罚他？”说着，用手指了指旁边的桌子，桌子上有一本《圣经》，一把刀、一只枪、一包毒药、一个石块。也就是说，可以说服教育，可以掌嘴打屁股，可以三刀六个洞，可以割鼻子剜眼砍手剁脚，可以乱石砸死，可以灌毒药，可以一枪击毙。
这一关叫摸心试胆关，就是测试胆量和心理素质如何。李默过关时递了本《圣经》给那人，道：求上帝饶恕你吧。李骆连眼没眨一下，抓起枪，将那人脑瓜子打个透眼。后来公孙策对李共朝说过这样一句话：李骆手段狠，将来堪当大任。
“五关”不好过，“九大门”愈加凶险。闯过这些关口前后需七天时间。七天后，当新会员从地底下上来时，脚下已经踏在法租界的土地上，左臂皮肤上已纹上了个硕大的对飞红黑蝙蝠图案，中间有“大顺”两字。
从地狱里出来的新会员，看见了蓝色的天空，尤其天空上坠着的红火球，立刻感觉这个星球似乎让水清洗了一遍似的。过去的世界死亡了，过去的世事一点儿也记忆不起来，人却更臻成熟。从此，这名新会员就奔赴了蝙蝠会的工作岗位。
李默三兄妹还有后来的李青桂的入会式也在圣约瀚举行，他们都经历了这近似残酷的历练，一关一关地闯了过来，没人知道他们是李共朝的子女，李默兄妹知道父亲是会长，却根本见不着父亲的面。
李共朝心里当然记挂着儿女们，可是儿女情长多了，又不是蝙蝠会了。每个孩子离开九号楼时，李共朝都站在阳台上，注视着他们一个个向远处走去，李共朝坚毅的身子一动不动，黑紫色的脸膛上凝聚着深沉的神色。
新会员分配完毕，张静江通常要递份花名册给李共朝，向他汇报一下全国招收会员的情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