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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心灵的真善美(3)

60多年后,村志编辑访问许多老者,虽众说不一,但多数老人认为:他们是从羊角沟装的白酒运往栾家口的。船离港不远,就被在渤海湾执勤的青岛国民党巡逻艇截获。敌人经过仔细盘查,发现肖喜朴有一个歌本,且歌词内容“反动”。敌人认定他们是为八路军效力的。船被巡逻艇拖到龙口三山岛后,敌人非把歌本与共军联系在一起。经过敌人的百般威逼与拷问,他们始终没有屈招。敌人无奈,将4位渔民捆绑在大桅根处,用火活活把他们烧死(亦有说是被抛海溺死的,还有一说,人船被当成“靶子”打了)。后来,船在南帮被找到,发现桅根和舱口处都烧糊了。

1943年,东村渔民赵乐贤从事海上贸易,在一次给八路军运输物资时,被日本人发现,抓到大连。此案本应其二哥(船老大)承担责任,因其有病,赵乐贤替兄“服罪”坐监,结果在狱中被活活打死。家里人按渔家习俗,用其生前衣物,以砖刻名代人,出了假殡。

另有渔民肖本忠,从事海上贸易,被敌人捉获,死于大连日本监狱。

据孙喜恩老人回忆:1947年,我父亲使用自家船从龙口装货运往大连。当时,船上装有一位大连的客人(身份不明),自称是买卖人。船至大钦岛,因海上起风,被困在岛上三四天。这位客人被领到家中,隔了好几夜。我母亲实心实意地侍候着,家里人吃什么,他吃什么。这位客人看到我们的家境贫困,家里人心眼好,几次动员我母亲,要把我领到北地(意在脱产参加革命)。但我母亲说什么也没同意。后来,到大连去,才知道,他是地下党,是市委书记。

老人幽默地说,要是当时参加了革命,现在阔了,成了离休干部了。

据肖作保老人回忆:他过去也跑过买卖,南来北往,运货捎客。客在船上咱尽力给人方便。不过,那时候是风船,不像现在坐客船舒松。但咱不熊人。这不,老客看咱厚道,把随身带的值钱的东西都交给了老大保管,你像金镯子、金戒指、银元、首饰什么的,只有让船主保管心理才踏实。

下船了,咱把这些宝物一五一十地交还清楚,从不从中占便宜,也没邪乎过。咱们岛里人就是这样,不拐、不骗,不用叫人防备,有的和老客认了干亲。还有的回头客专门打听东濠(音,熬)的船,他知道咱老实,放心那。再说,倘若船上有坏人,他们专门打老客的主意,很少去找船老大的麻烦。叫咱这么看,咱越对老客好,人家越信服咱。

螟蛉义子曲福新

大钦岛东村的曲喜财已78岁,他父亲在50岁时才有了他。故,称曲喜财是“小五十”。曲喜财的爷爷曲振山,祖籍掖县(今莱州市),自进岛定居后,有女无男,按着渔家的习俗,他渴望有个儿男,来延续香火,传宗接代。

清光绪八年(1883年),驻防旅顺口的宋大帅(宋庆)部下,有个名叫张福星的土炮手,在那个战乱的年代,妻子病故,孩子无人抚养,张福星思乡念亲深切。在军营中,军饷不济,又常受长官虐待,弃戎从民的念头萌生已久。

一日,趁月黑星高,他深更半夜逃出军营,直奔家中。欲携带生死未卜的爱子,远走高飞,逃离这是非之地。想从此以后,隐姓埋名,改弦更张,另谋生路。为避免宋军追杀,他连夜带上儿子,逃往羊角沟。这里,虽无亲无故,无处藏身,但他知道,这里的渔港常有长山岛的船来往。于是,天不亮就来到海沿,找到北隍城岛几位邹姓船主,向他们述说了自己的经历,恳求能随船进岛求生避难。对于个人生死他顾不得,只求给孩子留条活路。

岛中船家,闯海积德,救死济难是渔家的天性。他们看张福星处境可怜,前程难测,同意冒险把张家父子带进岛里。事隔几日,惊魂稍定,张福星怕夜长梦多,人多嘴杂,邹家又非久留之地,为不连累他人,他几次央求邹家出面,尽早把孩子安置好,自己也早早脱身。十几天过去了,经人撮合,终于与大钦岛曲振山见了面。

一个是求子深切,一个是养子无能。经双方协商,张福星“情愿与曲振山作为‘螟蛉义子’”,将9岁丧母的孩子改姓取名为曲福新(曲、福,为两家因缘;新,意味着孩子获得新生)。为免后生是非,立约为证。

时光荏苒,曲家望子欲穿。就在曲福新年满50岁的时候,终于时来运转,喜得贵子,取名曲喜财。在那兵荒马乱的年代,海岛是逃生的藏身地,是命运的避难所。百余年过去了,曲喜财常为有两个爷爷而感到身世离奇。那位土炮手张福星爷爷,冒死救了生身父曲福新的命,自己有了救命的爷爷;买来的父亲曲福新被曲家爷爷曲振山当做螟蛉义子,抚养成人,自己有了养父的爷爷。两个爷爷以慈为怀,以人为本,共同救济了一个弱小的生命。那张光绪二十二年(1897年)立的契约,依然在述说着那段悲惨的史话。

光绪二十二年(1897年)九月二十五日曲振山与张福星同立的契约渔家迎春(大钦岛东村)渔家迎春(大钦岛东村)庙岛群岛的妈祖文化探源地理环境呼唤妈祖文化庙岛群岛(简称长岛)的地理位置险要,岛屿分布独特。它岛链式地纵向排列在山东与辽东半岛之间,切割式地把黄海与渤海劈在东西两侧。在105千米的渤海海峡上,占据五分之三的海面,自然成为海上的“丝绸之路”,南北漕运的枢纽和千舟百舸的“加油站”。航海,在与自然抗衡中,海洋文化被打上了“艰险”的烙印,地域人文,萌生了“神佑”的渴望。早自宋代宣和年间,妈祖信仰从福建莆田移入北方。时至清代末期,海神妈祖从岛上诸路神仙中脱颖而出,以至成为官方封赏、黎民拥戴的“完神”。从此,长山列岛因“神”与“庙”著称,以“庙岛群岛”为名,嵌入国际版图,成为上水增薪、避风、等风的锚泊佳地,妈祖文化在北方光扬,四海闻名。长岛的姓氏先祖,进岛定居始自明朝天启年间,盛于清代顺治、康乾年间。从此,先辈的双脚从平稳的陆地移到风浪不平的海岛,从开荒种地、赶海钓鱼到近海打鱼、远海捕捞;从朝出夜归的家门渔场,到两海三湾随鱼作业。数百年来,成功与失败兼有,生还与死亡并存。对面海上的风险,人们知难而进,前仆后继。然而,在肆虐的自然灾害面前,闯海人显得弱小而又无奈。渔家坚信,神,意味着无限。于是,妈祖信仰,成为人们心中无可战胜的精神支柱,赖以生存的壮胆雄心。历史上,长岛的庙宇多达120座。海神、山神、财神、药神云集;龙王庙、关帝庙、土地庙、王母庙众多。龙王庙,神威最高,凡村皆有。然而,在长期的生产实践中人们发现,虽说龙王能统领水族,镇海安疆,却非严于律己,为民表率。他时常兴风作浪,翻江倒海,他教子无方,怂恿海怪。在享用人间香火的数百年里,愧对渔家。对比以“善”为本,以“救”为任的海神妈祖,终于在民意中“落选”,龙王父子在与红衣女神的道德碰撞中,败下阵来,遂从神龛上退位。从此,妈祖精神在渔家的呼唤中,深入人心,妈祖文化的魅力,催生着海岛的文明。归来文化与妈祖文化共荣海上的路从来就不是平静的。在长期的渔猎生活中,面对奈何不了的自然灾害,海岛人形成一种世世代代追寻的理念——平安与发财。它成为生活质量的标准,成为向神灵祈求的口头禅。一旦男人离家出海,全家老幼朝思暮想着亲人能平平安安地归来,能一网两船地归来。即使趟上了风,遇到了险,空船而归,只要人船安全无事,渔家是知足的,因为有人有船就有财。因此,平安与发财成为渔家的梦。渔家排造渔船,要集几代人的财力。自动工始,船底埋太平钱,直达到太平舱、太平斧、太平锚、太平舵杆都齐全。每当主要工序完成,或渔船下海,或满载归来,都燃放鞭炮,犒劳工匠,祭拜娘娘。在长期的上行下效、潜移默化中,人们把“出海一人饱,归来全家饱”的理念,悟得透透的。只要平安归来,丰收归来,老人喜的是安全,妻子乐的是团圆,孩子盼的是吃好饭。由此可见,长岛的渔俗文化是归来文化。那座怀抱婴儿立在岩顶的望夫礁,恰是长岛人盼归的写照。渔家在生产实践中,躲过了风险,战胜了死神,坚信有娘娘阴护。只要相信她,尊奉她,娘娘的佑护无处不在。在长期的文化传承中,渔家形成了同舟共济的理念,团结互济的风习。在岛上,一家盖房,百家动手,一人有难,众人相帮,已成为共同遵守的道德俗成。“见死不救,下辈绝后”的渔德,“陆上十个人,船上一条心”的渔风,恰是归来文化中的强音符。被列入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的长岛渔民号子,是一支令“多心眼”想到一起,“八股绳”拧到一块的渔家战歌,是长岛归来文化的基因,成为妈祖文化传承的沃土。善,是妈祖精神的精髓;救,系妈祖美德的本能。妈祖文化的入籍,带来了及时雨和舵后风。形成了神仙文化与地域文化的嫁接,南方与北方文化的交融。渔家在风雨交加之夜,竟见到了娘娘赐予指航明灯,从而点燃了希望,充实了力量,摆脱险境,平安归来。因此,妈祖精神在归来文化与妈祖文化互惠共荣中得到了提升。

妈祖文化润泽渔德渔风风帆时代已远离而去,妈祖精神愈加深入人心。妈祖行善积德,护国庇民,化敌为友,大爱无疆的崇高品质,已形成了中华民族的美德。即使在实现机械化的今天,她的精神依然闪烁着时代的火花。纵观长岛的历史,妈祖文化的潜力,如雨滋田,润物无声。在长岛“二·二二”特大海难中,渔家冒死奋救81位遇难者,创造了有史以来的救助之最。岸上接力救助,更为动人。各村妇女,往家抢难民,用三热(热炕、热饭、热情)为素不相识、死里逃生的亲人打造比家还温暖的救人氛围。他(她)们的善举与美德,让还生的旅客感受到砣矶岛是人间的道德圣地。大难、大救、大爱的妈祖文化,已渗到渔家的骨髓里,溶进渔民的血液中。砣矶岛后口村渔民王亲永,驾着195(12马力)船到县增殖站装运扇贝苗返回途中,被大雾锁进迷宫。他在粮尽、水绝、生死抗争的7昼夜里,曾多次呼唤过娘娘,渴望那盏引航的红灯。然而,死神来了,他把自己绑在船上。就在他与死神握手的时刻,冥冥见到一片红灯、绿灯伴随着机器轰鸣声朝他而来。灯,让他在战栗中站了起来;灯,向他点燃了再生的希望。他真真地感觉到,娘娘的一只大手,把他托了起来,到了一个陌生的世界。原来,一只外轮路经这里,用救生筏连船带人救了起来,送至大连友谊医院,让王亲永逢死还生。王亲永万般感恩娘娘的法力,竟用意念调遣了国际救援。于是,精心制做一只自己的航模,放到娘娘脚下,时刻得到娘娘的呵护。无论救助或是被救助,妈祖文化的大爱,让渔家的渔风渔德在上行下效,潜移默化中不断提升。妈祖落座庙岛虽近千年,在机械取代风帆的今天,精神文明依然闪烁着妈祖文化的灿烂。屈指数来,自上世纪70年代以来,长岛渔民先后救助的大桩海难达17次,有19只渔商船脱险,350人得救。水泽万物,却不如万物相争。妈祖向善、施爱,却不计个人得失。妈祖对付不善的人,从来是以理教化,化敌为友。她以善、爱、勇、智,征服恶魔,涤荡落后与愚昧,这也使中华文化成为最具有包容性的民族文化。

一桩夜海上的奇难奇救

20世纪60年代的一个春天,长岛县北隍城岛的“鲁长渔”1203号渔轮在渤海湾作业,收到当天夜间有7-8级的大风警报。傍晚,渔轮满载着丰收返航归港。

时至午夜,风起浪涌,渔轮顶着偏向的东北风,在返航的夜海上颠簸前进。这时,船上除了船长亲自操舵,大车(轮机长)在值班外,其他伙计都下铺睡觉。大车高小刚目不转睛地盯着仪器上的舵令,他要和船长密切配合,闯过这条拴着全船安危的生命之路。此刻,他突然感到要闹肚子,但又不便招呼二车来值班。于是,爬出机舱到船后去解大便。

走向船尾的几十步,是一条生死难卜之路。他小心翼翼地、猫着腰,扶着船体,打着趔趄,因为脚下是被海水打湿的渔网。就在他告诫自己“千万小心”的一闪念里,被网衣绊倒,顺势滑落到海里。虽说已到暮春,可“桃花水”依然冰冷。他凭着高超的水性,撕破了嗓子召呼船长。然而,机器声、风浪声淹埋了他的救命声,高小刚被无情地甩在夜海的浪窝里。呼叫自己的渔船,已无希望,他开始叫妈妈,叫娘娘,心里还有一线希望,相信庙岛的娘娘定能看到他,娘娘不会见死不救。他一边挣扎着,一边向娘娘许愿:我高小刚如果不死,我要好好孝顺妈妈。我平时对待妈妈,就是个牲口。往后,妈妈怎么说,我怎么做,我孝顺她,疼爱她,决不叫她缺钱花,我要叫她享福一辈子,我若再惹她生气,我一头碰死!娘娘,你若救了我,我给你磕一百个响头,我过年杀猪上庙……所有的臆想,似乎被这四下不沾边的夜海给吞没了。他即将和死神握手了,他用他最后的吃奶之力,依然呼叫着“救命啊!救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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