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头马面将脑袋狠狠的贴在了地面上,即便如此,好似仍不能表达自己尊敬一般的又是努力的蜷缩在了一起,身子不知道是因为激动还是恐惧的颤抖着。
他们的声音也是颤抖:“上……上仙!”
无数的阴鬼好似看不到这里的情况,依旧是充满着恐惧痛苦的哀嚎,光与火与声音乱糟糟的揉在了一起,她细细的黛眉微蹙,颇为不喜。
蓝衣飘荡,好似下一刻便是要离去。
豆大的汗珠已经爬满了他们的额头,然后染湿了这黑漆漆如同铁块的地面。看这模样,平日中也是威风的牛头马面,此刻竟是比见到之前那男子更是恭敬。
她蓝衫衣角微微晃了晃,便是要离去,突然,又似乎想起了什么,冲着那牛头马面问道:“他……来了?”
这其中有着小小的停顿,但这停顿似乎实在是太过短暂,以至于这两个早已被恐惧与敬畏快要吓死的两个小小鬼官根本没能听出来,自然也就没有听出来这谪仙的女子停顿中那稍稍变化异样的语气。
“禀……上仙,云上仙已经到了。”稍稍顿了顿,又是急忙补充道:“现在怕是已经到了奈何桥了吧……”
“呵,云……上仙啊……”那蓝衣女子轻笑呢喃,而后笑容微敛,又是自语道:“奈何桥啊……怕也是该记起来了。”
她不知是什么意味,语气很是复杂。猛然间又是微微蹙起那好看的眉毛,淡淡的看了眼底下跪伏的鬼官。
顿时那牛头马面浑身猛地一颤,脑袋好似要按进地面一般,更是用力了几分。
“罪囚罢了,莫要再用上仙称呼他了……”
淡淡的声音好似炸雷响彻在了耳边,牛头马面只感到脑袋一阵剧烈的疼痛,连忙称是。保持着恭敬的姿态跪在地上,久久不敢抬头。
不知过了多久,牛眼与马眼这才是悄悄的朝上看了看,终于不见了那道恐怖至极的身影,这才是长长的舒了口气。
“啧啧啧,见了几次了,还是差点吓死!啧,这就是仙界的大人物啊!”
马面伸出着长舌头,耷拉着耳朵气喘吁吁的说道。
牛头会想着那即便是站在那里也是带着莫名的压力感,有些心惊胆战的点头称是。
他想了想,有些犹豫的问道:“老马……咱们再见到云上仙……真的不再称上仙了?”
马面狠劲的翻了翻大白眼,对那边朝着这里看的阴鬼们愤怒的吼道:“看什么看,看什么看!没见过躺着休息也能休息这么帅的啊!信不信老子马上把你扔进血池里让你好好洗洗开开眼!”
看着那个倒霉的小鬼哇的一声尖叫惊恐的将脑袋快要塞进了裆里,这才是回过头对着牛头说道:“那些大人物的事情咱们管这么多干什么!该怎么称呼还是怎么称呼的好!即便那云上仙不知道是在仙界干了什么天怒人怨的大事,被打到了地府做这样不得超生的轮回苦难,可谁知道哪天人家照样飞上了天又是那高高在上的上仙了呢?!”
马面甩了甩长长的马脸,回想着刚才上仙的威慑,他真的感觉了自己好像快要魂飞魄散了!狠狠的打了个寒颤,继续说道:“天上的事情咱们这地下的小兵别管了!什么时候捏死咱们实在是冤枉!再说了他们又不碰面……谁知道咱们是怎么称呼人家的。”
“妈的!冥界阴府鬼官何止千万,偏偏让上仙撞上咱们俩了,真是倒霉!以后咱们也得小心点,可不能再碰上这两个上面的大人物了!”
牛头挠了挠脑袋,感觉马面说的实在是有道理,拼命的点头:“老马,你说的真有道理!一直我就觉得你脑袋灵光!”
马面顿时打了个响鼻,得瑟的回道:“那是!”
……
过了奈何桥,他首先看了眼那边小亭子,然后注意到了那边小亭子里的老婆婆。
他看着那慈眉善目的老婆婆一碗又一碗的分给那些阴鬼,即便有着神情不愿的,却还是叽里呱啦吵吵闹闹的僵硬着动作将那碗汤喝了个干净。
再然后……他看到了老婆婆身后不远处的闪光的六个地洞。
突然那老婆婆朝着这里看了眼,然后笑了笑。
他深深洗了口气,走过了那血池,血池光芒一闪,刚刚沾身,却又消失不见,走过那方土台,径直来到那小亭旁边,微微迟疑之后,终还是拱了拱手。
“婆婆。”
那孟婆笑眯眯的,连连摇手:“上仙何故如此,我这老婆子可是受不起啊。”她话虽如此,但脚下却没有丝毫的动作,脸上也看不出有什么受不起的神情。
孟婆拿出了一只石碗,看那模样又是与别的石碗不同,颇为细致,上面竟还纹着几朵白云,更是与旁边粗糙糙的石碗比起来多了几分精美。
“上仙你……”
未等孟婆说完,那男子便是轻轻摇头,口中轻叹道:“待罪之身,何来上仙?”
孟婆放着石碗,看着年轻人好奇道:“记起来了?”
年轻人点了点头,微微迟疑之后又是摇了摇头,颇为头痛的揉了揉额:“……一点点吧,”他看着孟婆手中轻点,那纹着白云的石碗中便是渐渐多出了汤水,口中轻道:“婆婆还是唤我本名便是了。”
孟婆点了点头,说道:“刚才老婆子便是看到你了……说起来这也是咱们第七次见面了,每次你都是在那三生石上看了不到片刻,至于那望乡台更是不曾看过一眼。”
云仙君轻轻皱眉,眉宇间便好似多了几分轻云般的惆怅,道:“没什么好看的啊,看多了,想起来的多了……反而徒增了烦恼。”
末了,他又是鬼使神差般的加了句:“真要是全都记起来了……我也不知道自己会干出些什么。”
孟婆看了看这个已然多了几分出尘意味的年轻人……虽然在这火与罪的冥府间出尘这两个字是那般的可笑,可面前的这男子便是这般,即便只是一丝一毫,却如浮云一般的随意自然。
不知为何,孟婆心中又是深深一叹,心中突然多了几分不忍,她知道他们已经见了七次了,可她并没有告诉他……看样子他也是没能想起来……他们之间这样相似甚至一模一样的谈话也已经说了六次了。
除了开始的第一次,便都是这般……
孟婆将手中的碗递给了他,有些怜惜的看着面前的仙君,轻叹道:“多喝些多喝些,婆婆的汤不是酒,却也能醉人!醉的昏昏沉沉,忘的干干净净啊!”
云仙君双手捧碗,记起一些的他性子已是极淡,此刻却不知道为何突然脸色猛地涨红,看着手中的汤哈哈大笑了起来。
“忘什么忘什么啊!我仍记得是大仇,生生世世的大仇!我迟早要记起来的,干干净净干干净净!将他们杀的干干净净!”
他猛地一仰头,竟是将那碗孟婆汤如烈酒般狠狠灌下。
手中的碗还未落下,他的双眼已经变得呆滞,身子也好像是人偶一般僵硬起来,呆呆愣愣的。
孟婆看着传言中那天上仙君的风华,再看到面前的他,不忍又是一叹,只道世事难料,世事艰难。
“可怜的孩子……你这句话婆婆都已经听了六次了,而且还不知道以后还要听多少次呢……”
孟婆伸出手去,准备将他手中的石碗拿下,却突然好想意识到了什么,霍然抬头。
轰隆!
巨大的黑色浪潮猛地袭来,天地好似分为两半,紫色雷电,黑色煞风,巨大的浪潮好似是无数的蛮荒古兽在奔驰怒吼。
无数的阴鬼瞬间化作青烟,天地摇晃动荡,更多的鬼魄倒在地上挣扎哭嚎,在那黑色的浪潮中,隐隐闪现出了一只巨大的眼,黑色的煞风中,好似也是夹杂着其他的黑色身影,无数的鬼魄如同一阵烟般的直接被他们直接吸收。
奈何桥晃荡着,发出着吱呀吱呀的声音,忘川河疯狂倒卷,如狂涛怒龙!
“贼子而敢!”
孟婆未去取碗,猛然发出了一道苍老而愤怒的怒喝,身子化作一道流光直射那巨眼之处。
轰!轰轰轰!
天地间好似只有了那爆炸的轰响,无数的阴鬼与那黑色的影子化作了飞灰。
但这一切好像都和那个男子没有了关系,他拿着一只漂亮的石碗,神情呆愣,吃吃傻傻的便是朝着那轮回之处走去,好似周围发生的恐怖的一切都和他没了关系。
一道紫电猛地在他身旁炸裂,几只鬼魄还未发出声音便是直接消失,而他好似未觉,不感恐惧,仍是前行着。
咔嚓!咔嚓!咔嚓!
呜呜呜呜呜……!
紫电,黑风,更多的在这里炸响,然后便是更多的鬼魂彻底消失不见,还有着几只鬼魂慌不择路的随便朝着一个六道入口跳了下去。
巨大的黑色浪潮中突然响彻一道惊怒至极的苍老的声音,看着那几道鬼影居然还要朝着六道轮回处飞去,突然忘川河剧烈咆哮了起来,居然变成了一道浊黄巨龙!三生石上的四个血字明灭闪烁,一撇一捺皆是一道血色剑芒,血池翻滚,隐隐有着其他凶兽嘶吼,望乡台人影闪烁,不知是谁回眸看着这里。
黑色的虚影堪堪到达六道轮回之处便是被那浊龙撕碎,“早登彼岸”四个血红大字闪烁在那六道之口,驱除斩灭无数的黑色鬼影。
黑色浪潮中突然再次出现了那只巨眼,眸光直射而来,竟是化作了一道黑色龙卷,与那忘川河水化作的浊龙缠斗在了一起!
“冥界煞鬼,此乃大罪,不怕万劫不复吗?!”
孟婆苍老的声音在那暴怒的浪潮中响彻,一时间竟是压过了所有的怒吼。
仅仅片刻,孟婆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充满了震惊与恍然:“乌日遮天?!怪不得你们胆敢如此!”孟婆冷冷一笑,奈何桥剧烈的震动变得平静,然后世界好似也是变得沉默了起来,唯有那苍老的声音响起,平静却霸道:“不杀几只鬼王……难道还真的以为老婆子我好欺负不成?!”
咔嚓咔嚓咔嚓……!
光影闪烁间,那巨大的浪潮好似被谁狠狠的劈烂了一般,不断的爬上了几道巨大的裂纹,黑潮中顿时响起了几道惊怒痛苦的吼声,那黑色的巨眼渐渐变得模糊,只是那黑色的眼瞳却依旧存在,若是看去……隐隐竟像是一个黑色的巨大的太阳!
天上的战斗仍旧埋藏在黑色的浪潮之中,而地下的两条巨龙却仍旧在不断的撕咬翻滚着。
比起那不可知的战斗,地下的似乎波及更广,更为惨烈。
无数的阴魂鬼魄直接魂飞魄散,也有不少小小鬼官也是直接化作了飞灰。
没有人看到,在那黑色与黄色巨龙撕咬的地方,似乎有着一个小小的白点在漂浮着。
那是一个石碗。
石碗闪烁着光芒。
拿着石碗的是一个年轻的男人。
那是云仙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