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三更天了,夜空翻滚着大块大块的乌云,在飞快的聚集着,挤压着,翻滚着,奔腾着。终于在互相不相让的争斗中,发出了轰隆隆的愤怒的吼声。这沉重的闷雷,又带来了撕裂云层,撕裂夜幕,撕裂大地,也撕裂人心的闪电。一阵阵狂风肆虐般的卷起地上的尘土、砂石,又疯狂的抛洒在屋瓦上,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
初春的季节,夜晚的寒气仍然十分逼人,梅馥从被窝里钻出脑袋来,不知何时被风吹开的窗户,一阵阵寒风灌进小屋,她不由得缩了缩脖子,越发觉得刺骨的寒冷。伸手将弟妹的被子掖好,便浑身颤抖着跳下床去关窗户。方这时一道闪电划过夜空,照的天地间仿若白昼,梅馥猛然间看到一张苍老如鬼魅般的人脸出现在眼前,吓得他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原本已是冻的瑟缩的身子更是觉得站都站不起来。过了许久,再抬起头看时那张脸又不见了。可是梅馥仍是觉得胸口突突的乱跳,暗暗骂了几声娘,想挣扎着站起来,只觉腿脚发软,竟是一点力气也用不上。
大弟弟宛龙不知何时也下了地,他拉起姐姐一只胳膊,稚气却懂事的说道,“姐姐,我扶你起来。”
梅馥稳稳了神,对着八岁的弟弟勉强露出个笑容来,“龙儿乖,你先到床上躺着,姐姐把窗户关上,不然这一夜寒风非把你和凤儿冻生病不可。”
强撑着站起身来,飞快的将窗户关上,拉着弟弟的手重新钻进了被窝。夜又重回平静,梅馥搂着弟、妹却如何也睡不着了。
自穿越到这世已经一月有余,除了名字仍然叫梅馥外,一切的改变都如块大石头般压在她的胸口,格外的沉重,沉重到她无法呼吸。一间摇摇欲坠的茅草屋,两个相依为命的年幼弟妹,梅馥颇有种欲哭无泪的凄凉。然一切仍然要继续,因为自己不是一个人,还有一双弟妹要养活。轻轻的将自己身上的夹袄脱了下来盖在妹妹的被子上,重又看了一眼门窗,强迫自己慢慢睡去。
刚到五更天,梅馥便从睡梦中惊醒了,昨晚的情景在脑海中挥之不去,以至于整个晚上都睡的很不踏实。摸索着下了地,先到茅屋拐角处搭建的土灶台上烧热水,预备着等一会弟妹起来好给他们洗漱,另外留着些开兄妹几个饮用。土灶台的柴火洞里扔进去三四个山芋,每个都只有小孩子的拳头大小,这样水烧开了,山芋也就熟了,香喷喷的,让人闻着就馋。
这些做好,屋里仅有的一张床上弟妹还睡的香,梅馥不忍心去叫醒他们。春眠不觉晓,何况都是正在长身体的孩子,贪睡也是应该的。外面微微泛起了晨光,借着豆大的灯光,梅馥笨拙的开始缝补自己惟一的一条裤子。这裤子已经是补丁摞补丁,黑色的的棉布如今已然洗的发白,让她这个昔日身着名牌运动服肆意挥洒跳跃在舞台上的少女有些许的尴尬。梅馥的针线活就不必说了,偌大的针脚在这条花里胡哨的裤子上既然看的不甚清楚,让她很有些庆幸。一边缝补,一边捉摸着今日无论如何也要到前大街上找李叔帮个忙,不然姐弟三人只能等着饿死了。
“姐姐,我饿了。”宛龙先醒了,揉着眼睛向姐姐要吃的。
梅馥几步走到床前,捏着宛龙红红的小脸蛋,“小馋猫,快起来,姐姐今天给你们烤了山芋,香甜着呢。”说着就把宛龙从被窝里提了出来,三两下给他套上了棉衣。
“姐姐,我不想吃山芋,我要吃肉包子,肉包子才香呢,山芋臭死了。”宛凤也从被窝里钻了出来,一张小脸胖嘟嘟的,水灵灵的眸子因为刚睡醒上下眼皮还在不停的打架,饶是这样仍然没有忘记肉包子。
梅馥顿时如泄了气的皮球般瘫坐在床上,一个肉包子不过一文钱,但是一文钱却可以买五个山芋,是他们兄妹三人一顿饭的饭钱。
“梅馥,龙儿不吃肉包子,肉包子不香。”宛龙懂事的摇了摇姐姐的胳膊,扑闪着一双懵懂的大眼睛。
梅馥看的心疼,才八岁的孩子,本该在爹娘怀里撒娇的年纪,难为他这么懂事。哄着还在嚷着要吃肉包子的宛凤,梅馥像一个细心的母亲般仔细照顾着弟妹穿好衣物,又将山芋分吃了,姐弟三人手拉手一同出了门。
出了他们居住的犄角儿胡同,再走二百米就是云州城里最热闹繁华的大街。经昨夜一场春雨,各样物件都被冲洗的干净,道路两旁的大树开始冒出了新芽儿,人们仿佛感染了春日的气息,一个个喜气洋洋笑意盈盈。
梅馥却没心思看春色,她拉着弟弟、妹妹进了街角处的一家裁缝铺子。刚至辰时,店里还没上客人,穿一身蓝色竹布长衫的小伙计正里里外外忙着收拾东西,将要卖的成衣摆出来。掌柜的李大贵也不闲着,昨儿个林大善人家的老太太要做件寿衣,他正忙着看料子。林老太太马上就八十了,这次寿辰听说请了足足有一百桌的客人,是以能到他这小店订做寿衣是抬举他,万万马虎不得,不然岂不是砸了他百年老店的招牌。
“李叔,您老忙着呢?”梅馥说的客气,面上带着他这个年纪少有的老成。
“哦,大侄女来了,小六子,带大侄女到后面吃些早点,油饼子、大碗茶的给姐弟几个多弄点,我忙完手上的活就过去。”
梅馥今日本不想太打扰人家,毕竟母亲临终前说过凡事要多靠自己,可是眼前的光景,她实在是走投无路了。见李叔这么客气,梅馥只好带着弟、妹跟着叫小六子的伙计先到后面去。原是想着到后面一定要客气几句,说自己已经吃过早饭之类的,可是弟、妹看见小六子端上来的热乎乎的油饼子,小眼睛瞪的溜圆,口水咽的吧嗒响,梅馥实在是不忍心拒绝。到最后她自己也就着喷香的大碗茶,吃了一整张香脆的油饼子,吃的嘴边油滋滋的,五脏六腑都觉得无比的舒适。
“大侄女最近可还好,我老人家忙糊涂了,自你母亲去世,总想着去看看你们三,一直忙,总也没抽出时间来。”李大贵杭绸的外罩大褂,一顶瓜皮小帽,一副正儿八经生意人的打扮。其实他早过来了,站在门口看这三一番狼吞虎咽,不忍打扰,直至吃的差不多了才说了这么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