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胖失踪事件很快就过去了,打谷场依然是聚集和玩耍的首选之地。打鸟在继续、闲逛在继续、捉迷藏在继续、跳房子在继续、捉青蛙在继续,木子、鬼杰、田铎还有他们的同龄人都在尽情的享受着慢慢求学生涯前的最后一段日子。后来,他们才明白,那段日子之后,他们进入了永远无法走出的泥沼,他们需要做的事情跟他们的身高和体重一起增长,他们肩上扛的东西跟他们的身高和体重一起增长,那些时光过去了,再也无法找回,再也无法重来,过去了就是过去了。命运还是很眷顾他们,让他们抓住了那些日子,留下了千金难买的记忆。
那段日子里,有一天中午,天空飘来一朵很大很大的黑云,黑云压顶,罩住了整个村子。紧接着,狂风刮起,来势异常凶猛。村里的人都知道,这是大暴雨的前兆,虽然他们都没有读过“山雨欲来风满楼”的诗句,事实上他们中很多人压根就不知道诗是什么东西,但是人天生就会总结经验,年复一年的季节变化告诉他们大雨就要来临。
连木子、鬼杰、田铎他们都知道大雨就要来了,赶在雷声想起之前就都回家了,雷声也想了起来。
果然,不一会儿,倾盆大雨如约而至。木子站在自家正房屋檐下,看到院子前面的路上有好几个急匆匆的身影跑过去,是没有来得及赶回家的乡亲,冒雨往家跑。屋檐上流下的水也已经成了一条直线。
很快,院子里已经铺了一层水,也能听到村子中间那条水沟中想起了水流的声音,是从各个山谷中流下来汇聚到沟里形成的水流,沿着沟从北向南流去,发出哄哄的声音。从声音中能够听出,雨已经下的非常大了,山上聚集的水流已经很大的。大概下了一个多小时,雨才慢慢地小了下来,变成了小雨。小雨也很快就停了。
变成小雨后,又能看见村里的路上有人影走动,是村里的乡亲们下地去了,去看山上流下来的水有没有流进自己家的田,也去看流进自己家的田里的水是不是很多,是不是已经将田里的某一个地方冲垮,如果冲垮了,需要赶紧找另外一个地方开一个豁口,让水流走,要不然冲垮的地方会越来越大,导致大面积田地消失,需要花费很大的力气搬动土填满缺口补回田地。如果田里有粮食,那块的粮食也会被冲走。
等于完全停下来后,没有下地的大人和孩子们都走出了家门,走到打谷场或者自己家门口前面的高处,看低处沟里的水流有多大,听听声响,聊聊天,猜猜雷阵雨去了哪儿。
木子自然是去了打谷场,因为他知道鬼杰、田铎都会去打谷场。到了打谷场,鬼杰和田铎已经在那儿,还有很多大人和孩子。打谷场地势高,站在打谷场东边,可以看见不远处水沟中的水流。离木子他们还有十几米的时候,木子已经明显听到水流声逐渐变大,是沉闷了很多放大了很多的哗哗声,还有水流沿着沟往低处流的时候遇到深坑落下去砸出的响声。
到打谷场东边,木子拍了一下鬼杰的肩膀,然后又拍了一下田铎的肩膀,说道:“你俩那么早就跑出来了?”
两人点了点头,鬼杰说道:“等你半天了,干什么去了?”
“我找了半天雨鞋。”木子边说边指了指脚下。
原来,这天雨下的还是挺大的,沟里的水流足有一米多宽,有的地方都有两米宽。对于村里人来说,已经是很大的山洪水。水沟为村子做出了非常大的贡献,让乡亲们在夏天免受山洪灾害。
“大张家上沟的地被冲了一个大豁口。”
“这次雨肯定祸害了很多地。”
“有的地里收割好的粮食也都被冲走了。”
打谷场的大人们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水流没有减小的迹象,水流一样宽,水流一样急,水流一样响。
“杰子,胖子,你们听见了吗?有被冲走的麦茧子。你们说沟里能看到吗?”木子说道,脑子里开始幻想水上面飘着麦茧子的场景,期待着麦茧子的出现。麦茧子就是把熟了的麦子从地里拔出后,先拿两细股麦子,头和头交叉在一起,旋转几下,打成一个结,然后平摊在地上,然后在上面竖着放四五岁孩子腰一样粗的麦子,使劲拉动打了结的麦子绳,交叉旋转打结,就形成一个麦茧子。所以,说的简单点,麦茧子就是捆在一起的一捆麦子。
“嗯,可能会出现。”鬼杰点了点头。
“嗯”,田铎也点了点头。
于是,三个人一起期待麦茧子的出现。边看水流,边听水声,边期盼。看了好一会,盼到的是失望,麦茧子始终没有出现,也就没了兴趣。
三个人去了打谷场的中央,看见已经有孩子脱掉鞋,光着脚丫子在打谷场中积聚的小水坑里踩水玩,就跟着玩了。
鬼杰的堂哥,王鹏飞提着一个瓶子一个水桶走了过来,到他们身边说:“三娃,你们跟我捉老鼠去?”
三娃指的是鬼杰,鬼杰在堂兄弟中间排行老三。
“刚下完大雨,去哪儿抓老鼠?”鬼杰问道。
“你个瓜娃,没见过吧?”王鹏飞有些挑逗地说道。
“说谁是瓜娃呢?你比我大几岁?”鬼杰有些生气。
“我是你哥,就能说你是瓜娃。你还想不想玩了?”王鹏飞追问道。
对从来没有听过和见过的事情,鬼杰充满好奇,木子和田铎也不例外。于是,踩水不玩了,一群孩子都跟着王鹏飞抓老鼠。
王鹏飞走到一个已经打碾完的豌豆垛(豌豆堆成的塔状堆)底子下,说道:“就是这儿,你们看,这儿有几个洞,里面肯定有老鼠,藏在垛子底下吃豆子的。”
“哦!”
“往洞里面灌水,老鼠待不住,就会跑出来的。你们几个跟着我在洞口守着,一会老鼠出来就打。你们几个去往桶里装水,先装一桶,然后用瓶子灌。”王鹏飞手指着不远处一个深一点的水坑说道。
木子、鬼杰和田铎都留下来守洞口了,他们都想着用什么大老鼠,就跑到打谷场四周去找了树枝、砖头之类的东西。
找到东西,跑回垛底子。
几个伙伴抬回来一桶水,王鹏飞力气大,提起水桶,慢慢倒入一个洞中。边倒边说:“盯着洞口,老鼠跑出来就打。”
“好!”
一桶水倒完了,没有看到老鼠的影子。又倒了一桶,还是没有见到老鼠的影子。开始倒第三桶,刚倒了一半,突然有人喊道:“老鼠!”
哐当,水桶被扔到地上,王鹏飞朝着声音的方向跑去。只见一只老鼠已经朝着另一个豆垛跑去,离他们又两米多远。王鹏飞追了过去,好几个伙伴也跟着追了过去,没追出几步,老鼠已经跑进了另一个豆垛。
垂头丧气,唉声叹气,王鹏飞骂骂咧咧地走了回来:“从哪儿出来的?”
“从这个洞出来的!”一个孩子指着离灌水的洞口不远的另一个洞口说道。
“洞是连着的?”木子说道。
“嗯,这些洞肯定是连着的。”鬼杰说道。
“咱们别盯着一个洞,一人盯一个洞。”王鹏飞重新指挥着大家。
“这两个洞不用灌了,也不用盯了,就那一只老鼠。”王鹏飞接着说道。
说完后,走到另外一个洞旁边,结果同伴们抬过去的水桶,往里面慢慢灌水。灌完第一桶,依然是没有老鼠出来。接着灌第二桶,还是没有老鼠出来。开始灌第三桶,灌的一般的时候,王鹏飞停了下来,等了一会,不见老鼠出来,就继续灌完剩下的水,还是没有老鼠出来。
“是不是这些洞里的老鼠都搬家了?这里面已经没有老鼠了?”木子问道。
“这是张二叔家的豆垛,昨天刚打完豆子,老鼠应该还在。”王鹏飞回答道,语气有些犹豫。
第四桶水也被抬来了,王鹏飞继续往里面灌,灌到一半的时候,仍旧停了下来,等着看有没有老鼠出来。刚把桶放地下的时候,又有人喊道“老鼠”,接着听见树枝砸到地上的声音。
喊出声音的是田铎,田铎守着的洞口跑出来了两只老鼠。看见两只老鼠,田铎不知道打那一只,结果两只都没打着。
田铎正准备追其中一只的时候,只见一块砖头从自己的身边擦过去,直接砸在了那只老鼠的身体上,把老鼠压在底下。砖头旁边还溅出了血。扔砖头的是鬼杰,又恨又准。
田铎被砖头着实吓了一跳,还没有反应过来,鬼杰已经快步向前,走到砖头旁边,一脚踢开砖头,然后往后退了一步,被眼前的场景吓了一跳,只见老鼠身体已经是扁的了,肠肚也都在外面,头也成扁的了。
田铎也看到这一幕,突然觉得有什么东西到嗓子眼了,呕了好几下,差一点吐了出来。
另外一只老鼠已经跑没影了,估计躲在一个角落看着这一幕,心都碎了。
“啊,小老鼠!”一个女孩的声音喊道。
大伙都围了过去,只见吴涛和邻居家小娟守着的洞口慢慢爬出来了五只很小的老鼠,都还没有长出毛,身体有些发红,样子非常可怜,出了洞口也不知道往哪儿跑。
“用棍子打死他们!这些小东西长大后都是祸害!”王鹏飞说着就要夺木子手中的树枝去抽打小老鼠。
“不能打,那么小,多可怜!”一个很甜的女声说道,声音也很软,木子、鬼杰和田铎听着心里都暖了一下。
大伙回过头,发现是平常很少出来跟他们玩的小玉。小玉家条件比较好,有一个叔叔和一个姑姑都考上了大学,在城里工作,经常回家带来很多好东西。
小玉也是看洪水,看完之后发现这儿凑着很多人,就过去看看。刚走过的时候,就看到了五只小老鼠,也听到了王鹏飞的话。
“这是祸害,留着祸害人!”王鹏飞说道。
“那么小,怎么会祸害人?等长大了,会祸害人了,你看见了,就再打啊!”小玉声音变大了一些。
木子、鬼杰和田铎都没有说话,盯着小玉看。小玉穿着一件白色的上面有很多彩色花朵的裙子,扎着一个小辫,在孩子群中很扎眼,在村子里都很扎眼,因为整个存在里只有小玉有裙子,也只有小玉在夏天穿裙子,是她叔叔和姑姑从城里买的,小玉也经常去城里玩。也是小玉让他们知道那种衣服叫裙子,知道了世上还有叫裙子的衣服。
小玉的皮肤也很白,比别的女孩白很多。盯着小玉看了一会,三个人都有一些不好意思,转身去看小老鼠。
这个时候,听见王鹏飞说:“你又不是真的城里人,装什么?就要打死他们!”
“不许打,那是命!就不许打!”小玉有些急眼,声音里带着哭腔,眼泪也快流出来了。
看到这一幕,木子心里砰砰地跳,明显感觉快乐很多,急忙说道:“鹏飞哥,要不咱就放了它们吧,它们还不会逃,打死没意思!”
“放了吧,哥,不跑打有什么意思?”鬼杰也跟着说道。鬼杰心里也感到不是滋味,看到小玉的样子,心里有点难受。
田铎一直盯着小玉看,没有说话,着急的等着王鹏飞回答。
“好吧,那就不打了,放了它们吧!去灌下一个垛底子。”王鹏飞说道。
小老鼠门慢慢地爬进了另外一个没有灌水的洞。原来,老鼠父母们是声东击西,舍身救子,只可惜他们当时都没有看明白。
看到小老鼠爬进去,小玉脸上露出了笑容。看到这一幕,木子、鬼杰和田铎也偷偷地笑了笑,心里非常温暖。跟着王鹏飞去下一个垛底子。
小玉呆在原地看了好一会,确定小老鼠们都没有问题了,才独自回家了。
那天,他们又灌了好几个洞,也灌出来了好几只老鼠,都是成年老鼠,多数都没有逃过他们的魔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