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烟袋是谁塞到我爷爷手里的,一直到现在这个迷也没解开。不过可以确信的是,我的阴阳眼应该就是从这时开的。
在农村都传言说小孩子眼睛干净,能看到大人看不见的东西。因此,我看到死去爷爷的事儿大家都没太在乎,以为像其他孩子一样,长大一些就都好了。可后来却发现,事情并非这样。
那时候的我也就两三岁,时常坐在院子里一个人絮絮叨叨的玩。
起初我母亲以为我是咿咿呀呀的自己冒话就没管,直到有一天傍晚,我母亲才真正相信我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
那天我在院子里摆弄拨浪鼓,我母亲在一旁择菜,村子另一边的王嫂过来借手电筒用,说晚上要去林子里抓知了猴(蝉的幼虫)给他公公炸了下酒,两个人站在门口你一言我一语的聊起了家常,我在里面“咚咚咚”地晃着波浪鼓咯咯大笑。
不一会,我母亲听到我一边摇晃拨浪鼓一边在拍着巴掌乐,两个声音并非一前一后,而是同时发出。心想,是谁在逗我玩?就回头看了我一眼,结果发现拨浪鼓在离着我好几米远的地方放着,我根本没有碰到,只是一直在拍着巴掌,被逗的哈哈大笑。
我母亲随意地问“三一,你干嘛呢?”
“哥哥,我在跟哥哥玩。”我乐呵呵地说。
我母亲瞬间后背一凉,又问道:“哥哥在哪?我怎么没看到?他什么时候来的?”
“哥哥就在那,跟她一起来的。”我指了指拨浪鼓,又指了指王嫂。
我母亲和邻居王婶对看了一眼,两人一前一后走进院子里,在我身边蹲了下来。
王嫂好像想起了什么,低头问我“你这个哥哥,什么样子啊?穿什么颜色的衣服?”我有些不耐烦,不想回答,她就一直追问“是草莓?香蕉?还是树叶的颜色?”
“葡萄的衣服,树叶的裤子,那么老高”我深手大概比划了一下高度“嘴上还有个黑点。”
王嫂听了当即哭了出来。“小囝子,你咋还没走啊……”
在我母亲的追问下,王婶说了她心中的痛。
王嫂是个苦命的女人,在嫁来我们村前,曾经结过一次婚,老公是个酒鬼,有次喝多了从桥上经过掉进河里淹死了,留下了一个3岁大的男孩,娘俩相依为命。
男人一死,孤儿寡母的日子就过的艰难起来,这孩子跟着妈妈吃了不少苦,穿的衣服都是村里人家孩子穿小的,缝缝补补后送给他们家,吃上就更别提了,一年到头连肉都吃不上一口,家里那只老母鸡下的蛋都赞起来拿到集上换米换粮了。
这孩子也懂事的很,从来不跟他娘要这要那,嘴馋了就自己抓泥鳅、掏鸟窝,拿回家让他妈给煮煮吃掉。
有一天他上树掏鸟蛋,也不知道怎么就一脚踩空,从树上掉了下来,当场就给摔死了。死的那天,穿的就是紫色的上衣,绿色的裤子。这孩子嘴上天生有颗痣。
所有的特征,被我说的丝毫不差。
王嫂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一边拍着大腿一边嚎啕大哭,嘴里还不忘嘟囔着“你说你这孩子……你怎么就想不开啊……以为你早就投胎到一个好人家,能吃饱能穿暖,你说你怎么就没走呢,从老家到这有好几百里地,你不累吗,跟着你妈我,苦了你了呀……”王嫂一边哭一边说,上气不接下气。
我母亲安抚她“孩子挂念你,不舍得走。但是人死不能复生,你别哭坏了身子。回头找个明白人送孩子一程,可能孩子是有什么放不下的,送送就好了。”
王嫂根本没有理会我母亲,自顾自地哭了一会,就擦擦眼泪走了,说要去找王太婆,让他送小囡子去个好人家。
这些发生在我3岁以前的事,在我的记忆里始终无法结合成一个完整的片段,有的只是一幅幅像照片一样的静帧画面。我不知这是不是听我母亲跟亲戚拉家常时我偷听后自己根据故事想象而来的,但7岁以后的事情,我记得很清楚。
我家的东边住着一户邻居:一个年过70的老太太,和她已经50多岁的儿子。老太太叫什么名字,村里人很少知道,因为她夫家姓宋,人们都管她叫宋婆。
可能是家里太穷,他儿子50岁了一直都没有找到老婆。
宋婆就带着这个光棍儿子一起生活,给他做饭,洗衣服,跟照顾孩子一样照顾他。
宋婆身体很硬朗,爱笑,也爱走街串巷,没事儿就喜欢拿自己做的各式小吃走街串巷地送给邻居尝,不管走到哪都能听到她扯着大嗓门跟村里人欢声笑语地拉家常。
就这样一个人,谁也没想到,她有一天会突然自己喝农药死掉。
对于宋婆的死,大家都很意外。
除了我。
因为是邻居,我总能在家门口遇见她。她喝农药前的一个月,已经处于了精神崩溃的状态。那段时间我总能看到她身后跟着一群人叽叽喳喳地在围前围后的说些什么。
宋婆一边走一边骂“你们都他娘的给我滚蛋,死了好,你们怎么不去死!”然后怒气冲冲地走出院子。
奇怪的是,只要一走出院子,那群叽叽喳喳的人就不见了。
我吓的赶紧跑回家告诉我母亲我看到的事情,没想到我母亲劈头盖脸就是一顿痛骂。还千叮咛万嘱咐,千万不要到处乱说。
那阵子,我每次出门前都要提前竖着耳朵听外面有没有宋婆的叫骂声,如果有,我是断然不敢出去的。不然那群眼神呆滞、肤色惨白的“人”,看到我注意他们,都会齐刷刷地看向我。
再后来,宋婆的精神状态就一天不如一天,脸上的笑也没了。天天骂骂咧咧地到处逛,就是不肯回家,逢人就说“我家老爷子来接我了,让我过去陪他呢。一到晚上就出来。还带着一群小鬼,让我赶紧死了,说死了好,死了到那边享福去。”
大家都以为她岁数大,脑袋不灵光,除了有人偶尔同情地跟她闲聊两居,其他人都避而远之。
儿子老听她说要死,干脆地里的活也不干了,天天在家守着她,生怕出什么意外。
一天她闺女来看她,她突然没事儿了一样笑眯眯地坐着跟闺女聊起了天。临走时,还嘱咐儿子送送她闺女。就这送一送的光景,她儿子再回到屋里时,老太太已经满嘴吐白沫地死在炕上。身旁一瓶农药被打开,半瓶的农药都被她喝到了肚子里。
宋婆发丧的那天,我母亲特地把我叫进屋里,关上了门低声对我说,“以前看到的事情,不管谁问,都不要说出来,不然就把你屁股打开花。”我母亲看着我可怜巴巴的样子,觉得话说的有些重,缓和了下语气跟我说“只要你不乱说话,妈是不会打你的。”
我看着她,使劲儿憋着哭,尽量不让眼泪流出来。
我母亲有些生气“不是告诉你,不乱说话,就不打你吗,还哭什么?”
我小心地问他,能不能只跟她说,我母亲给了我一个眼神,意思是可以。
我深吸一口气,告诉她“妈,宋婆现在就站在门口,她问你,外面送葬的家里,死了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