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新兵营到哨所,要走四百多公里路,其中两百多里是山路。并且,越是接近哨所,路越难走。时值寒冬腊月,又赶上大半个月前下了全省最大的一场暴风雪,这去往哨所的路勉强能通车。
沿途走了2个多小时,竟然没有碰到一户人家。两侧闪过的是绵延陡峭的山林和生长茂盛的树木,时而松林密布,时而白桦满坡,时而怪石狰狞。偶尔还能看到一些像鹿像马又像驴子的动物撒欢跑过。可见这山里确实没人居住,野生动物活蹦乱跳的跟着汽车乱窜,回头要是能打上一只,烤了吃掉,那味道肯定不错。
我正琢磨着美味的烤肉呢,秀才扒着车门“哇”的一声吐了出来。他这一吐不要紧,我的胃也顿时翻腾了起来。
我鄙夷地看了他一眼,向一旁挪了挪,这是为了免于被他的呕吐物蹭到身上,也是为了躲开他那一身从消化系统反上来的味道。
“大老爷们的,竟然还晕车。”我有些嫌弃地说。
秀才没搭理我,继续保持着知识分子的涵养和矜持。擦了擦嘴上残留的污物,又回去坐好。不一会儿,又冲过来“哇哇”地吐上了。
秀才身体单薄,晕车晕的七荤八素。大个子像个保姆一样又是拍背又是递水,俩人的身高一对比,还真像大人照顾孩子一样在照顾他。
我不忍继续看那画面,把眼睛转向窗外,试图用外面的景色分散体内因为颠簸产生的胃酸倒流。
突然一个白影从眼前嗖的一下跑过,像是一道太阳反射过来的光芒,在满是白雪覆盖的山林里并不引人注目。我定了定神,仔细向外面看。哪有什么白影,漫山遍岭的奇松俊林,在灰白色的世界中凝固着,在这冬季的山岭上,一切都正常的不过再正常。
就在我打算放弃搜寻时,一个白点儿在不远的山脚下飞快奔跑,远远地看上去很小,但根据距离和速度测算,那家伙至少有一米半长,半米高,像个小牛犊子,蹬着四条腿儿飞快的往前窜。
我赶紧招呼大个子“快看,外面有条大白狗!”
大个子听了抻着脖子就往外看,回头来了句“嘿,真大诶,跑的真快,长的跟你一模一样。”
我一听,这话锋部队呀,怎么还冲上我了。“嘿,你个大个子,好好地你怎么骂人呢。”
大个子白了我一眼。“你拿我不实数啊,这他娘的荒山野岭的,连个人家都没有,上哪去弄狗?你养的呀。狗在哪,你给俺指指看。”
我不服气,明明就在车左边的山脚下,一看就能看到,怎么楞说没有呢。我探出上半身,把手伸了老长,让大个子顺着我的手指往外面看。我正指挥着,不由的也楞住。
那个白色的影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不见了。
“在哪呢,在哪呢?哪他娘的有狗啊”大个子不依不饶,硬让我给指出来。
“明明刚才就在那,怎么一下就没有了呢?”我辩解道,心里寻思着,刚刚明明看的清清楚楚,不可能是眼花了。难不成这家伙趁我没注意又钻进林子里了?
“我说武三一,你没事儿别老晃点俺,虽然俺笨点吧,你也不能老是可着俺一个人笑话吧。这满车人,俺也不是比别人多只眼睛多条腿的,你说,你咋就跟俺过不去呢。”大个子借题发挥,为了我平时的挤兑埋怨了起来。
我还没顾得上搭理他,车就突然在雪地里停了下来。
满是积雪的山路不好走,从上午一直到现在,晃晃悠悠地走了5个多小时,还没见到哨所影子。冬天白天短晚上长,再加上山里本身树多山多,光线不好,眼见着太阳沉到西边山下面了,天色越来越昏暗,车就是停在原地不动弹。
一车人在没有任何采暖设施的卡车里冻的丝丝哈哈的,大鼻涕都给冻出来了,刺溜刺溜地往回吸着。我也是冷的彻骨,腿脚都冻的没知觉了。过了好一阵子,车还是没走,我忍不住跳下车,想去前面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大个子赶忙叫住我:“你上哪儿去?”
“我去前面看看。”我说。
“我跟你一起。”说着大个子也跳了下来。
我们两个朝着前面的头车走过去,远远地看着随行的团长在跟一旁的士兵训话。
“赶紧的,都特么几点了,眼瞅着天就黑了,今天晚上还特么回不回哨所了。路上出了啥事儿,谁担待的起?再不麻溜的老子可削你啊。”团长是个北方汉子,一张嘴一股大茬子味,此时正吹鼻子瞪眼睛地跟着两个小兵骂骂咧咧。
一个士兵在一旁板板整整地站着,大冷天的,他的鼻尖在一闪一闪亮晶晶,像是渗出来的汗珠。小兵对团长解释道“油也是满的,哪个零件也没坏,发动机就是打不着火,我也是头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可真是够奇怪的。”
团长一听,又怒了起来。“奇你妈了个巴子的怪,敢情这车没坏,谁他妈人品不好,方着他了?这他妈路比羊肠子还细,你一个车坏了,其他车都给堵在后面过不去,全他妈给耽误了”
一旁的小兵被训的大气不敢出,呆头呆脑地站在那一动也不敢动。
“还特么楞在这干啥,赶紧去给我修车,天黑之前必须得到哨所。”说完一脚踹在小兵的屁股上,只见他闪了个趔趄差点扑在地上,又赶紧站起来回到车里。
我和大个子见状哪还赶上前,且不说我们对修车一窍不通,赶在团长的火头上过去,那还不铁定成炮灰了?
我刚要拉着大个子转身回去,却反倒一把被他给拽住了。
“武三一,你看前面是那是啥?”
大个子伸出手指着前面。我顺着他手的方向看过去,昏暗的光线中,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玩意的东西在慢腾腾的从左边的雪堆草丛里爬出来,又向右边爬过去。那东西细细长长,像个长了无数只脚的大蜈蚣,却比蜈蚣要高很多,每走一步就晃晃悠悠巍巍颤颤,走的很慢。
这时,团长也注意到前面的地面上有个不寻常的东西,一边眯着眼睛看,一遍嘀咕着“这特么是个什么玩意?”
我和大个子好奇心上来了,蹑手聂脚走过去,凑近了些。这一次看的清楚了。
不远处,一个个毛茸茸的大老鼠一样的东四腿着地往前走,足有40公分长,嘴巴尖尖,耳朵短小,看样子是个老耗子,毛色灰白,连胡子都白了。后面跟着一个同样的却明显小了很多的黄色的大耗子,两只前爪搭在前面那只的背上,后面还有几十只做着同样的动作,像是在小时候孩子们常玩的开火车,一个搭在另一个的后背上,一点一点往前蹭,秩序井然。离远了,可不就是看着像一个巨大的蜈蚣嘛。
我被眼前这一副景象惊呆了。这深山老林的碰到这种玩意,真是要多稀奇有多稀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