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寒风至，鞭炮齐鸣。
曹家是江南富有名望的大家族，这除夕春节与旁人过的也不一样。我曾听后世红楼学者夸夸其谈，言红楼一书是曹雪芹先生生活的富极一时江南制造曹家的缩影，书中所言所感，都是他所言所感，所生活的地方，是有真实写照。
别的不提，就这大房与二房之争，十分符合书中所写，刀光剑影，尔虞我诈。
长子做主祭，三酒成线点神，读祝文、奉献饭羹、奉茶、献帛、献酒、献馔盒、献胙肉、献嘏辞，焚祝文，此起彼伏，场面肃穆，香插进香炉，白烟袅袅升起。
我冲着虚空轻轻眨眼，那份薄弱的香火由看不见的力量牵引过来，深吸一口，只觉得快乐极了，飘飘欲仙，这眼里不由得带了几分微微晕醉，比那桃蕊娇艳，胜过海棠春睡。
衣袖一紧，斜眼轻昵：“二哥哥作甚？”
他嘻嘻的带笑，面如白玉，眼似丹凤，嘴唇不点而朱，端的一幅俊秀翩翩好容貌，这府里老祖宗最是疼爱他，恨不得捧在手里护在怀里，就是她的心尖尖。十四五的年纪，旁人已经到了上学考秀才的年纪，唯独他，在这脂粉堆里厮混，不懂上进，不识人间五谷。
我想起康熙宫中有过一面之缘的曹贵人，那是个冰雕玉琢玲珑心肝的人物，端的八面玲珑，靠着自己和曹家在后宫混的立足之地，可曹家靠着女人是过不下去的。
男人不懂得上进，这朝代也不会给女人机会，多少聪慧女儿只能在后宅搬弄，学些阴私手段，白白浪费青春和灵性。
他盯着我的眸子，凑过来，小声说：“我与云妹妹她们起了个诗社，五妹妹要来吗？”近日不见，五妹妹越发生的貌美，一身大红昭君毡往雪地一站，喝，好一个冰晶雪魄凝结出的精灵仙子，黑压压的发，白冷冷的肌肤。一双眼眸波光流动，就像是残冬强行挽留的一波春色，惊心动魄，让人留恋不舍。
这样的妹妹要是加入诗社，与众妹妹一起玩耍，该是一件幸事。
“二哥哥，老祖宗请了嬷嬷教导我规矩，所以……”
“你也别为难五妹妹了，老祖宗早早发了话，你这不是让五妹妹难做吗？”
隔得近些，听见对话的藕色冬装女子凑过来，她约十八九岁的年纪，面如满月，眼如杏核，肌肤白的像羊脂白玉，这该是书中薛宝钗的原型。
二太太的姐姐的女儿，客居曹家。
“嗨，提那些腌臜老货……”那半句话在少女清冷的目光下凝结。他怕那双眼里的冷漠，又厌恶自己的怕，最后嘟嘟囔囔：“我去求老祖宗，总是行吧。”
嘻嘻。
可以啊。
怎么不行、
你是老祖宗最疼爱的小孙子，连她的亲外孙女都要被你随意败坏名声，这点小事她怎么会不答应你呢？
只不过，我要走青云路，若你挡在我跟前，莫怪我手下无情。
我看了一眼那姑娘，她眼里含着复杂的光。
康熙不好这口。
想进宫，又不甘心小选。
我想着近日里这姑娘的举动，拧了眉，疑惑：“薛姑娘近日的言行举止倒有些宫里的影子。”
嬷嬷给我插上时令宫花，仔仔细细端详我的模样，眼里投着一股子满意和说不出的慈爱，嘴里却不屑：“心比天高，命未必能厚过纸去，我的好姑娘，就算她想抢你的机会，也要瞧瞧自己有没有这个命。”
粗糙的手下是滑腻微凉的肌肤。
曹家姑娘生的好。模样是倾国倾城万万里挑一，就像说书人口口相传倾灭一国昙花一现的红颜祸水。她在后宫待了大半辈子，哪些美人娘娘没见过？
端丽无双的元后，风华绝代的皇贵妃，姝丽无双的宜妃，温婉柔顺的容妃，清丽傲然的章佳氏，个个都美的十分出色，堪称万里挑一。
还有刚入宫，长得跟花骨儿的小姑娘们。
青春耀眼，如初升照样。
可这一切都比不过眼前的曹五姑娘。
她该是被世人追捧的对象，由史书写进传奇，为世间最尊贵的男人拥有，成为帝皇掩藏在心口的一朵举世无双的仙葩。
这是祸水，昭示不详的美丽。
她生了个好时候，能劝阻帝皇的太皇太后已然仙逝，她的眉眼里又有些皇太后的影子，嬷嬷心里清楚，皇太后守了半辈子活寡，鲜活的颜色殉葬在先帝的冷酷下，唯一的一个女儿不到一岁就去了。
对于这样的曹家姑娘，她定然是下不了死手。
她眉眼的那点美人泪和小公主多像啊。
再说说皇帝。
财富地位权利举世无双，他独独缺一位美人。
不见时毫无察觉，初见便会明白自己少的是什么，非她不可。
男人的劣根性。
我冷嘲热讽，反而有些想念蛇妖。
可他被我哄去天涯海角采那一株香草，除非我用的契约呼唤，否则等他赶回来，我已经解决这里的事情。
随手挑起一朵嫩色的花随意把玩。
忽然觉得有些兴趣，又忽然没了兴趣。
窗外吹来寒风，风里掺和着人世间的千奇百态。
老祖宗安抚二哥哥，薛姐姐合着稀泥，她藏在院子里的那丫头念着宫里的繁华，清丽脱俗的林妹妹一如初雪，冷眼旁观，府里下人的风言风语如风刀霜剑，句句戳她的心肝，大房里血缘上的兄长抱着他泼辣的媳妇，旁边跪着陪房的精明丫头，盘算着临回府前林姑父给他作为林妹妹咀嚼用度的银子。
这是人间。
我心生感叹。
而我，要做的是颠覆这个人间。
一念起天道有感，乌云沉沉压顶，明月没入黑暗，星子失去光芒，隐约间雷霆声大作，近在耳边。
下一秒直冲曹府而来。
府外的喧闹遮住了声响，而曹府早已经被我密密麻麻结了蜘蛛网归拢在掌心，这一道响应心魔的天雷还动不了我，偏偏一道利芒闪过，常人无法察觉的光芒风驰电掣直迎天雷而去。
天帝的剑。
剑芒和雷霆相击，火花闪烁，霎时好看，指尖一点，院里牡丹盛开，花瓣脱离花心，盘旋飞舞，围绕在两者身边，随着光芒大作，花瓣漫天飞舞，终于惹来旁人的惊呼，叫着天神显灵。
他们看得见这花，这金芒，却看不见金芒后颠覆王朝的誓言。
撒，新年快乐。
开开心心勾起笑容，点开嬷嬷的神志，她什么也没看见。
“嬷嬷，除夕快乐。”
她眼里有泪花闪烁，眼底是笑容璀璨的我，红尘使有一种特殊的天赋，在发动时会让你觉得她是你想念的那个人，并且有一种移情作用。
嬷嬷看着我。
年过半百满头白发的女人就像看见了刚入宫为她而死的小姐妹，一点点的相似，一点点的思念，满满的欣慰和安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