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总煜第一眼便认出了自己的两个仆人,欣慰的点了点头。当日他孤身犯险,为了避免目标过大,让他们两个躲藏起来。其实当时他哪里想到事情会进展的如此顺利,本以为生路不多,他故意支开王全父子更多的是为了让他们活命。毕竟朱总煜和王全、王二的关系是主仆,不是主奴,没有主人死了、奴才需要陪葬的道理。对于消防员出生的朱总煜来说,他不会漠视每一个生命,当然汉奸走狗除外。
“少爷,老仆终于活着见到你了……呜呜呜……”王全抱住朱总煜的大腿,后者来不及高兴,王二直率的道:“我爹说了,现在外面被清兵团团包围,试了几次根本逃出不去。哎,只能回来找少爷了。”
“多嘴,我怎么有你这么二的儿子呢。”王全瞪了王二一眼,无奈的跺脚。
“呵呵,回来就好。”朱总煜笑着,摆了摆手,对王二道:“帮我看住这鞑子。”
“好嘞!”王二一拍胸脯,来到朱总煜身边。
朱总煜身体乏力,原本虚弱的身体由于长时间没有好好进食,现在已经是强弩之末。为了放松下神经,他把看管尼堪的任务交给王二,王二这个人虽然傻气,但蛮劲十足,只要吩咐了一件事,绝对不折不扣的完成。前提条件是这件事情不能费脑子。
他准备翻身下马,握着匕首的手刚离开尼堪的后背,突然发现人群的某处有一道亮光闪过,他顿时脸色大变。
一声呼啸,一支冷箭猝不及防的射来。
“少爷小心!”王全大惊。
那记冷箭极为迅速,饶是朱总煜提前看到了箭射来的方向也来不及做更多的反映。危急关头,他下意识的往下弯腰,万万没想到这箭乃是袖中箭,箭羽被折了机关,行至中途,轨迹突变,鬼魅的向下直落。朱总煜瞳孔一缩,面如死灰,完了,姿势已经用老,躲不过了!
人们呆立原地,有的已经捂住了眼睛,不敢去看。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所有人都仿佛变成了傻子。然而,那个真傻子王二,却动了。
朱总煜这边的骚动立即让苦苦等待的清兵提起十二分的精神。
“潜入刁民中的刺客动手了!”徐龙达紧握缰绳,手上的血管不停的跳动着。“只许成功,不能失败!”他饿狼般的盯着时局的变化。
而他身边的满人却是吓傻了,啪,一个不知道官阶的八旗兵怒气冲天,跃马上前,一巴掌扇到徐龙达的脸上,巨大的力道差点让其摔落马下。
“你这个泥堪!你这是在害我们主子!”一众满人大怒,唰的拔出马刀。
同一时间,李成栋的清兵早就憋屈了半天,见二把手都被人当中赏脸,顿时刀枪齐亮,两方剑拔弩张。
“都给我住手!”徐龙达捂着火辣辣的老脸,头盔不翼而飞。如嗜血的野兽紧紧注视着那个扇他耳光的满族将领,嘴角微翘,竟笑了起来:“很好,好的很!”心中怨毒已到极致。
几千人紧张的对峙,随着尼堪的一声惨叫,气氛瞬间变化。
王二用他熊一般结实的手掌硬生生的挡住了刺向朱总煜的夺命冷箭。箭头穿过掌心,离着朱总煜的面门不到一公分。
吐了口凉气,朱总煜鬼门关前走了一遭,把浑身怒气撒到尼堪身上,贝勒爷的另一只耳朵和鼻子也被割了下来。
至于那个刺客,就倒霉了。
他挤到人群前排,射出冷箭后本要第一时间冲向尼堪将其保护,然而却被挡下冷箭的王二一脚踹了回去。他打死都想不通为什么这个傻大个反应这么快!
人群惊醒过来,炸成了一片。那刺客被团团包围,被激进的人群擒住,开肠破肚。老百姓发起狠来,可是不比兵痞差太多。这次前来,可是随身带刀的。
“这里面还有刺客!”朱总煜脑子一转,叫了起来。刺杀自己或许一个死士就足够了,可是要在上千的人群中将尼堪救出去,那绝不是一两个人能够办到的。
果不其然,他这一嗓子刚喊完,人群里面几十个人影开始躁动,在迟疑了片刻后,在一个头领叫喝中,从怀里亮出匕首,开始朝外围杀出去。刺客们心知一击失败,再无胜算。
在一番挣扎后,他们被愤怒的人群团团包围。困兽之斗,一个个惨死在人群中。
朱总煜被人群自发的围在中间。
“护驾,保护宁王!”
“谁也别想伤到宁王!”
且不说朱总煜听到“护驾”和“宁王”两字眉头直跳,不远处的徐龙达脸色阴沉的可怕。他无视一旁愤怒到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的满人老爷,深深的看了一眼朱总煜的方向,隔着五百米依然能听到贝勒爷的咒骂和哀嚎。
驾!调转马头,他居然走了。
“徐副总兵,你?”一票手下惊愕。
徐龙达没有一丝言语,心里却是有了决断。这一巴掌给了他心底最后一击。
见管事的走了,李成栋嫡系将领也跟着走了一半。满人将领面面相觑,嘴里不停的骂着徐龙达胆大妄为,但也无可奈何。谁叫贝勒爷还在不远处哀嚎呢。
经过这一变故后,朱总煜再也没有遇到其他的算计。敢算计的徐龙达已经被气走,剩下的满人将领不敢再去得罪朱总煜这个大恶贼。
对,就是天下第一的恶贼。没看到我们的贝勒爷已经缺耳朵缺鼻子了嘛,带回去给他福晋辨认都认不出来这惨样。尼堪算是废了。
朱总煜从变故中恢复过来,人群在处理完刺客后,安静下来,期盼的眼神看着心目中的“宁王”。
在安抚了王二的伤口后,他问向人群:“谁会出海驾船?”
“我会!”
“小的浏家港捕鱼为生,驾船出海不成问题!”
“在下徐朗,曾在水师中担任末职,愿听宁王差遣。”
……
数了数,约百多人有出海经验。
朱总煜没有大喜,反而沉声道:“我需要三十名强壮的水手,随我南下投靠大明朝廷。要知道,这一去,就是没有回头路了。不但要背井离乡,离开妻儿,连性命也会随时丢掉!你们可要想清楚了。”
言罢,大多数人开始犹豫。朱总煜没有丝毫勉强,在自愿加入自己的人中挑选了二十八名强壮的年轻人,这些人大多是家人被清兵屠戮,对大清怀恨在心的百姓,加之没有了依靠和后顾之忧,坚定的要求跟谁朱总煜去拼杀。
除了挑选水手,还有一些当地有些名气的乡绅也要跟随自己。对于这些人,朱总煜犯难了。究竟带还是不带?按照朱总煜的意思,如果逃脱成功,那么今天投靠自己的这批人将会成为自己的第一支班底。对于热血的普通农民,他是来者不拒。可是对于乡绅土豪,就另当别说了。朱总煜有志于组建现代化的军队,在创建伊始,军队的成分不宜太过复杂。而一旦乡绅太多,很容易结成朋党。
王全轻声提醒道:“少爷,人多一点,心里踏实啊。”
“当初老爹也是这么想的,两千人的乌合之众一触即溃,连命也搭进去了。”朱总煜摇了摇头。
王全一想到朱老爷的惨死,顿时不说话了。
最终,朱总煜精挑细选了一百多人,加上之前的二十八个水手,总共一百八十九人。这些人基本都是孤身一人,身体强壮,习过武艺。
可是这些人站的稀稀拉拉,精气神是有了,就是少了点什么。
“真笨!”王二摇头,自告奋勇上前将他们一个个排成一队,瓮声瓮气道:“胸挺起来,爹说了,年纪大的才弯腰。”他力气极大,几乎双手一拎就把一个壮汉给抬起来。这一百多人不禁对王二刮目相看。
朱总煜眼睛一亮,这小子有天赋嘛,拍着王二的背:“他们缺一个领头的,就你了。”
王二嘿嘿嘿傻笑:“少爷,那我是不是将军了!”
“笨蛋,本少爷还是一介布衣,你将军个屁。”朱总煜笑骂,想到了什么,忙对人群拱手道:“在下朱总煜,洪武先帝十一代孙,宁王后裔。由于先祖……被撤藩,所以在下只是一介草民,宁王之名实在不敢当,这可是大逆之罪。望大家休要再提。”
“是,我们都听宁王的。”人群回答。
朱总煜无奈。
最终,朱总煜带着一百八十九人,压着尼堪往娄东城里进发。五千清兵松了口气,自觉的让开了一条路。
一百八十九人扛着巨大的日月旗,昂首阔步的行走在清兵中间,神色激动。其中有一个面容白嫩的年轻人面色潮红,身子太过激动而不住的颤抖着,心中呐喊:“娘,翠花,我终于加入义军了,我要那些汉奸走狗血债血偿,为你们报仇!”想着,右手摸向了内衣口袋,那里用油布包裹着一个宝贝,是他出人头地的根本。
人群望着朱总煜等人离开,纷纷散去。朱总煜要求清兵不准报复,但能不能做到却不是他能控制的。所以这些人结成团伙的离去,后来绝大多数加入了其他义军的行列,当然这是后话。
这些人里,一个大汉问向身边一个衣着不凡的中年人:“日生兄,你精通水战,又曾经是史阁老的参军,刚才为何不表明身份加入朱宗室的行列?”
中年人笑着摇了摇头:“不是我不想,而是怕他看不上!”
“哦?”大汉奇道。
“呵呵,孙兆奎,你难道没看出来?这位朱公子挑选人手,乡绅、官绅、土豪一个不要,显然是权利欲极大,且志向远大的人物。我若表明身份,他固然欣喜邀我加入,但却会受到极大约束。而且你我二人已经打算在太湖起义,又何必舍弃现有势力,远赴福建呢。”中年人解释道。
大汉点了点头,认同了中年人的说法,爽朗道:“今日咱们冒险从吴县赶来,看到清狗的贝勒爷被割耳朵割鼻,甚是痛快,哈哈哈!”
“不错,想不到这个朱总煜真的如此厉害!可也让清狗的颜面丢的干净,这样一来……”中年人嘴角一弯:“他想要走海路,从长江入海口出发逃亡南方,怕是没那么容易了。”
“你的意思是?”大汉察言观色,试探道:“我们助其一臂之力?”
“呵呵,正有此意。”中年人沉吟了一会儿,忽然眼中精光一闪,淡淡道:“让手下人混入当地渔民中,静等消息。用不了多久,清兵就会来征招人手了。”
同一时间,县衙的偏房内,发生了意想不到的变故。
偏房内走出一个身影。也是这时,多铎的亲卫送来了一封密信,被这人收了去。
所有发生的一切,朱总煜都蒙在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