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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治国之方

只听明月公主幽幽叹了口气,说道:“不是明月疏远了二哥三哥,而是二哥三哥疏远了明月。二哥三哥心中只有父皇,已经装不下旁人,更没我这个做妹妹的位置,何况眼下我还得了这种病?哎……即使是明月身子完好时,每次与两位哥哥在一起,两位哥哥还不是问明月父皇最近喜欢把玩什么物事啊;要不就是打探父皇最近秘密召见了哪些大臣啊,下过什么密旨啊;再无非就是最近各处缺份的官位,父皇心中是否有了确切的人选啊。这些事情,我一个女孩子家,实在是听来太闷,说来太烦,远不如和太子哥哥在一起吟诗作赋的好玩。三哥,在我这个做妹妹的心中,那是有四位亲哥哥的,不是只有两个。”

王子尚常与二哥向这位妹妹探问父皇最近的动向,以此琢磨怎样讨父皇欢心。这时见她竟将自己的图谋当众说了出来,不由脸上发热。又听她说什么“二哥三哥心中只有父皇,已经装不下旁人”,显是讽刺他二人心中容不下别人之意,心中更是恼恨。暗想:“枉我和你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说话也不留半点情面。反正你已病入膏肓,看你还能嚣张多久?就算这次你能大难不死,等到二哥登基后,瞧我怎生好好的炮制你。”这话儿自是不敢说出口的,只得装作淡淡一笑,说道:“做哥哥的何尝不想和妹妹一起吟诗作赋?可三哥肚子里的墨水有限,班门弄斧,贻笑大方,还不如说点别的事情。”他既怕染上明月公主的病症,又恐她再当众取笑自己,立即又道:“这就不打扰各位的雅兴了,三哥日后自当好好念书,到时还请妹妹多指点才是。”衣袖一甩,回头便走。到得门口,却兀心不服气,回头道:“太子殿下日前将虎卫军尽数交与王智前去守城,这一招可大大高明啊,既得到父皇的欢心,又博得了为大局着想的美名。只可惜太子殿下为了沽名钓誉,如此不顾前不顾后,日后要是有个什么变数,殿下如何保得住自己?”众人听他竟敢当众说出威胁的话来,无不又惊又怒。太子丹淡淡说道:“云豪城若失,大弋便难保。我个人安危又怎能与整个国家相提并论?若真有居心叵测之辈胆敢轻举妄动,我手底的五百虎卫军却也不是好相与的。”王子尚哈哈大笑,说道:“好气魄,好气魄。小弟只是想让太子殿下多留心留心自己,便无他意,这就告辞了。”说完哈哈大笑,扬长而去。

南宫选等人自知王子尚这番话绝非虚言恫吓,无不忧形于色。明月公主重新坐了回去,说道:“眼下已无旁人打搅,南宫公子,你那‘治国七略’的大要说来听吧。”她虽心中向着太子丹,但王子尚既然已走,她便不愿指摘兄长的不是,也不愿太子丹等人多加忧虑,因此便将话题转了回来。

众人本已坐下,南宫选见太子丹点了点头,当即站起身来,朝众人一揖,说道:“这七略眼下还只是草案,日后总得经过严密考核,精细修改方可,不足之处,各位多加指教。”杨度笑道:“哎哟,小弟可没你这般大才,指教二字,如何敢当?”太子丹也忍不住笑道:“南宫选总是这么谦逊。你既已当众说出来,那便是非同小可的主张了。”南宫选见太子终于展颜一笑,心头也是颇为振奋,当即道:“七略总体大纲,分别是消除赋税、休养生息、养廉肃贪、革新除弊、扶助农商、广修水利、精减军队。”接着便将如何休养生息,如何革新除弊等等具体方案一一阐述。他这一番侃侃而谈,一个多时辰才说完,当真是极尽详细之能事。显是这七略在他心中早已拟定妥当,绝非什么“草案”。在场众人尽都凝神静听,不住点头,竟无一人出口插话。太子丹更是愁怀尽扫,不住击节叫好。

萧靖阳对这人佩服之极,暗想:“这七大方略不但一针见血的指出现今大弋弊政,亦且都有相应的治理方案。难怪有人说:‘秀才不出门,能知天下事’,这个南宫选看起来斯斯文文,见识可着实不凡,当真是个治国大才,了不起,了不起。”

杨度拍几而起,说道:“南宫大哥的‘消除赋税、休养生息’八个字,当真是说到小弟心坎里去了,当浮一大白。”斟一杯茶仰头喝干,续道:“咱们大弋建国之初,全国是三十九万零四百七十户,至金兰二十五年,猛增至九十六万八千三百五十五户,正是因太祖皇帝施行仁政而来。此后太宗皇帝厉兵秣马,外战频仍,国内又无治国大才辅佐,以致到了仁宗继位时,全国户数缩减到三十六万三千一百余户……”

这人不但对本国史实知之甚祥,更难得对历代皇帝当政期间的人口数目了如指掌,从太祖建国一直说到眼下昭武帝在位,娓娓道来,如数家珍。萧靖阳直听得目瞪口呆,心想:“这人记性可真好,竟将这多繁复杂乱的数字记得清清楚楚。”末了听那人叹道:“眼下全国户数不足四十万,已和太祖建国之初相若,‘休养生息’四字,当真迫在眉睫。然而要做到这四个字,必须得让百姓能安居乐业才行。眼下苛捐杂税多如牛毛,百姓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已经是惨不堪言,却还要遭受地方官的层层盘剥,怎能安乐得起来?南宫大哥,你这七略头两条就是为民请命,杨度代天下百姓敬你一杯。”双手举杯,恭恭敬敬的向南宫选行了一礼,举茶喝了。

太子丹心头甚是沉重,叹了口气,说道:“单是地方官,那也罢了。现今百姓不但要缴纳赋税,兼且还要供给军队。眼下朝廷官兵数目加上叛军数目,士兵已远超二十万,三十余万户供养二十余万兵,百姓的负担可真是太重啦。”

萧靖阳暗暗称奇:“这个太子丹好得很啊,心中念念不忘百姓,可是李护卫却怎么对他有这么大的偏见?是了,李护卫怕从来没见过太子,元帅又从不对他说起太子的事,他心中的太子人品如何,全凭一己之意揣测而已。”

只听杨度道:“正是。殿下念念不忘百姓,正是天下之福。当初太宗皇帝在位时,民间有首歌谣唱道:‘三户供一兵,十里养一官。兵走家中粮草空,官来坐地问短长。’是说那时三户中就有一个男子当兵,相邻十里的百姓就要供养一个官员;征兵的时候还要征粮,百姓家中总是没有余粮过日子,当地的官员为了平复百姓的不满,常常要前去各家各户安抚,可是百姓穷得连凳子椅子都没有了,当官的只好和百姓一起坐在地上说话。好在那时咱们对外征战不断,国内吏治却很清明,‘官来坐地问短长’一句,就是官民同苦的写照。可是到了今天,百姓已将这首民谣改了几个字,变成:‘三户供一兵,十邻养一官。兵走家中粮草空,官坐衙门问要钱。’现今吏部臃肿,官员数目是开国时的十倍之多,当官的人人只管伸手要钱,千方百计增加赋税,谁还去问百姓死活?说到底,地方上官员不能洁身自律,推本溯源,还不是因朝堂上这些高官自身不正,无所作为?这就叫上梁不正下梁歪。”他又是愤慨,又是沮丧,摇了摇头,似已不愿多说。

太子丹叹了口气,说道:“那也不是所有人如此,朝中忠义之士还是有的,只是时不我与,贤良之辈难展拳脚而已。”他向律众严瞧去,说道:“令尊律尚书在世时,曾一再向父皇上疏,屡次提及吏部整顿一事,只可惜父皇未曾重视,以致现下吏治腐败,愈演愈烈。你们律家有三代掌管过吏部,所谓家传遗风,你一向见解独到,也不妨说出来给大伙儿听听。”

律众严站起身来,答应一声:“是。”接着便指出现今国内贪污成风,卖官鬻爵的种种官场劣迹。他说话简明扼要,针针见血,亦且毫不避讳。正说到如何整顿吏治,提拔人才时,太子丹忽然打个手势,示意他停顿下来,朗声道:“月色如水,清风醉人。如此良辰美景,庭后的高人何不前来品茗几杯?”律众严等人不料王子尚走后,庭院外还有别人,听太子丹这般一说,不由都“咦”了一声。

萧靖阳微觉讶异:“难道又有人来了,怎地我没听到丝毫异响?”等得片刻,四周毫无声响。萧靖阳见他双目竟是瞧向自己站立之处,心中更觉惊诧,暗道:“难道他说的是我?”低头看时,不禁哑然。原来不知不觉间月已西移,将他的影子投过墙角,斜斜照进庭院之中,已被太子丹发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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