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夸下的海口，下一秒就成了笑话，任谁被抽了一记这么响亮的耳光，都有些犯懵，何况是从小到大顺风顺水的步家少爷。不用照镜子，步吴迪也知道自己现在的脸跟猴子屁股不会有什么两样。
步吴迪很想扯上两句其他话题来缓解下尴尬，可感受着场间这略显压抑的气氛，话到嘴边还是生生咽下，似乎不论怎么开口都不太妥贴，不如不说。好在周边并无他人，步吴迪倒是暗自庆幸清平乐的先见之明，寻了个这么冷清的地脚。
清平乐能有什么先见之明？“元气”和“入微”也不过是刚刚才从步吴迪嘴里知晓，只是体验过精铁木的坚硬，即便觉得没有可能完成南四给的任务，也不想在人前过分难堪，于是误打误撞恰巧躲开了危险的暗流。
缓过神来的步吴迪一把从椅子上弹起，冲到清平乐跟前，捡起两瓣精铁木球塞进怀里，动作一气呵成，倒是让身旁的清平乐看傻了眼。
步吴迪比清平乐年长一些，更是出生世家，终究要见多识广一些，看问题也更深入一些，更容易切中要害，借着这个话题，也摆脱了尴尬的处境：“发什么愣，你个呆子，还要不要命了？也不知道你上辈子积了什么功德，才能碰上本公子这么英俊潇洒天赋卓绝秉性善良古道热肠的贵人，不但不嫉妒你，还这么护着你。”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生而入微，这事是好事，也是坏事。天才容易夭折，无非两大原因，身负的压力过大，承受的迫害太多。清平乐没有什么世家背景，不用背负长辈们的期待和家族的重任，但却要独自承担更多的暴风雨。
“总之尽量表现的正常点，别人怎么练你就怎么练，不做出头鸟，也不要藏得太狠被淘汰，不要迫不得已，不要暴露。我会配合你，把这出戏给演好的。”搂着清平乐肩膀，说完悄悄话的步家少爷拍了拍胸脯。
清平乐不是很懂这世间的阴暗龌龊、勾心斗角，但他也没想过去显摆什么。倒不是故意低调，明哲保身，纯粹是天性使然，不喜卖弄，不习惯成为焦点，另外也真没觉得劈开这精铁木球有什么了不起，神工苑里忙碌着的这些人，哪个没有这样的本事？不过步家少爷说的头头是道，句句在理，清平乐不蠢，也能体会他的良苦用心，除了过世的娘亲，偶遇的夜先生，收留自己的南宫小姐，也就眼前的少年待他如此真诚友善，心里想着这些，就会感动，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双目便有些红。
步吴迪注意到清平乐那双微红的双目，有些不安。担心少年又会做出什么让人瞠目结舌的出格事，于是夸张地问道：“你个红眼狼，不是想要恩将仇报，把我灭口吧？”
清平乐白了步家少爷一眼，很是无奈，心想着自己是红眼狼，你这只白眼狼又能好到哪去。瞅着那跟屁虫一样的身影，清平乐转头问道：“我说步少爷，你要一路跟着我到什么时候？”
“城主府里就这么几个我能看得上眼的人，要吊着慕容那小丫头本公子不就掉价成那帮夯货了么？你和那些人不太一样，有些意思，又是新人，我理应照顾一二。”步吴迪摆摆手，示意清平乐不用感谢什么：“你呐，也只有这么狐假虎威地走在我前面，我才安心。”
清平乐愣了愣，明明是来寻开心，这人怎么就能能找个这么冠冕堂皇几近无耻的理由，这是那个要为自己守着秘密的人么？
清平乐决定甩掉这个烦人的跟屁虫。
“你还是别浪费时间了，回去修行吧！”
步吴迪停下脚步，难得认真地看着清平乐说道：“我不知道你晨间的测试结果，想来能让城主府不惜血本破例进行一次灵玉淬体的人，应该不会差。不过天外有天，现在站在你面前的就是一座你无法逾越的大山。七彩琉璃体，我想你是没听说过的，不过金气金纹这种说法你应该有点认知。我就是传说中闭着眼睛都能到天人境界的天才。所以，回去修行吧这种傻话，不要再说了。看在你天赋还行的份上，你以后跟着我混吧，不算委屈了你。”
“不行！”清平乐甚至没有半点犹豫，斩钉截铁地拒绝道。
“为什么？”步吴迪气鼓鼓地说道。
在步吴迪的字典里似乎就从来没有拒绝两字，打从懂事开始，不论要求什么都不会被拒绝，长辈们不舍，下人们不敢。首次出门，来到城主府，并没有什么值得他开口，可眼前的这个少年，却偏偏这么不识抬举。
清平乐这般无依无靠的浮萍，参加新月盛宴，无非是寻个靠山，最好的结果也就是展露头角获得门派或者世家某些人物的赏识当个亲传弟子。哪里有跟着他步吴迪获得的待遇优厚，师父随意挑，资源随意用，都是他步吴迪可以承诺的事。
此刻步吴迪颜面扫地，很是生气，他理解不了什么样的诱惑或者底气能让少年拒绝得这么果决，甚至连能得到的好处都不听听，于是他决定打破砂锅问到底。
“你一个世家的少爷来训练营掺什么热闹？”清平乐并没有直接给出答案，而是反问了一句。
“我所知道的，天赋不输于我的年轻人就有四个。人们总喜欢把我们放到一块比较。更准确的说，是围绕他们四个争论不休，而谈到我，只会捎带一句潜力无穷，大器晚成。今年，他们四人相约在新月盛宴一决高下，居然没有通知我！居然没有通知我！你懂么？我来，便是要击败他们，夺取魁首，证明自己！”说到这，步吴迪的神情有些愤怒，有些傲然。
忽然，他想起了什么，似乎不论是摘取魁首还是击败全部这四人都有些不太现实，于是纠正道:“那个，好吧，反正我的目标是至少要击败他们中的一个。”
清平乐摇摇头，今年的新月盛宴并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有些麻烦，心想着这少年倒也不是纯粹来胡闹，于是称赞道：“有些雄心壮志。”
“那你呢？你是觉得能稳摘魁首，获得更好的选择，所以这么爽快地拒绝我？”
清平乐说道：“我没想过拿第一。”
步吴迪劝道：“识时务者为俊杰，既然你有这自知，就应该充分了解步家的实力以及我在步家的地位，好好考虑考虑我的条件，而不该做这么冲动的选择，你现在反悔……”
步吴迪的话并没有说完，因为清平乐直接打断了他。
“我为什么要参加新月盛宴，我为什么要离开城主府？我不要。这都是你说的，不是我的选择。”
鸦雀无声。
步吴迪的胸中燃着火，他很想爆几句粗口来宣泄情绪，可理智和教养都不允许他这么做，于是憋得很辛苦，也很伤，指着少年的手便有些颤抖。
“那你说，你继续说，你给我说，你在想什么，你要做什么！”
少年摘下佩剑，注视着手中小巧精致的短剑，目光柔和平静，坚毅的眉眼间沁出一缕宁静和温暖。
“我欠这剑的主人一份恩情，他说城主府有个他的小辈，可以庇护我一段时光。我觉得至少不应该扯这人的后腿，如果还能为他做些什么，就更好了。”
清平乐娓娓道来。
“听你讲来，现在我也欠了城主府的情，似乎还不轻，在有能力还清之前，我不会离开。”
“灵玉淬体年年有，城主府这么着急，就是要你为了月城，去新月盛宴上拼杀。”步吴迪并没有想到竟然是这个缘由，口气倒是缓和了不少。
“如果是城主府的意思，我尽力而为，打上一场。”
少年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仿佛打上一场就是吃饭睡觉这么平常的事。
“所以你要追随这剑主人的小辈？然后这人并不在‘新月’训练营？”除了傲人的修行天赋，步家少爷还有个冰雪聪明的脑子，简单分析一下，便推测了个八九不离十。
“不，是追赶。”
步吴迪领会了清平乐的意思，于是决定不再强求，虽然他并不是很理解少年这种对于自由的向往和执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