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中,风吹散了挡在月亮前面的黑云,幽白的月光洒下,照在这偏僻的山村之中。
原本在家中熟睡的村长,此时身上的汗水已经将自己的被褥打的经湿。可无论他如何辗转都脱不开此时的梦魇。
梦中村长回到了今年三月,此时正好十人坐在他家中的大圆桌上吃饭,这其中有七人都是村长从邻村和本村请来陪同喝酒的,因为这些人都酒量惊人,所以村长才邀请他们前来,并吩咐一定陪好。
而随着大家不断的推杯换盏,现在每个人脸上都带了些许的红润,这时村长端起酒杯向其中一个和他差不多年纪的人说:“来,来,书记啊,咱们再喝一个,算是给你接风。”
这被称为书记的人,并不是居住在韩家村的村民,此人姓俞,他是别的地方刚刚调到这公社里的,和他同来的还有一个会计,只是会计这人不喜欢这种场合,所以独自一人留在公社里翻阅着历来的账目。
俞书记看着村长给自己敬酒,于是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高兴至极。
就这样说着笑着,又是一整瓶白酒下肚。看着醉意十足的俞书记,村长向自己的侄子递了递眼神。这时村长的侄子韩大勇拿起自己的酒杯,向正在夹菜的俞书记敬酒道:“俞叔,你能来到我们村,这是我们的荣幸,来咱爷俩也再喝一个。”
虽然头晕,可是小辈来给自己敬酒还是要喝的,俞书记又是喝了一个杯底朝天,然后痛快的打了一个酒嗝,满脸畅快的吃了一口菜。
韩大勇见俞书记此时心情甚好,就赶快接着说:“俞叔啊,我有个事想跟你说说,还请你能帮我一把。”
俞书记痛快的点头说道:“孩子。。嗝.你有啥话直说就行,只要我老俞能办到。”
这时韩大勇满脸堆笑的说:“这是样的,你大侄我,这不是和咱村的二丫好上了吗,我们合计着过阵子就把这婚给结了。”
“这是喜事,人伦大事啊,应该祝福你们的。来大侄子为了这。。这事,咱爷俩把这杯喝了。”说着俞书记就去碰韩大勇手中的酒杯,俩人又是一饮而尽。
喝完之后韩大勇继续说:“多谢俞叔,可这。。”话说到一半的时候,韩大勇扭头又看了一眼村长,在争取同意后才继续说:“可这结婚的钱,我暂时还没有个着落,又要盖房、又要置办家具彩礼,而且还有大牲口。我是想.想和俞叔商量一下,看看能不能先把咱们公社打粮的钱借我,等我结完婚一定努力干活尽快的把这钱还上。”
这时已经被酒冲昏了头脑的俞书记,想都没想直接就开口答应了下来。
韩大勇见状,即刻就拿来了纸笔,当即就让别人帮着写下了借条,趁着俞书记还未清醒就让他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因为酒醉这名字写的并不工整,可是在当时,只要书记签了字,那这借条就生效。
签完字的俞书记,这时依然来者不拒,只要有人敬酒他就喝,一杯接着一杯往肚里灌。又喝了大半瓶之后,他终于坚持不住,趴在桌上睡着了。
为什么俞书记会在村家喝酒?那是因为这俞书记刚到这里,是需要了解一下这村子情况的,所以选择先到村长家。而村长也不是不明事理的人,所以好酒好菜的招待,但是出于家庭的无奈,所以才定下了这样的计划。等这边一切都处理好之后,韩国富就把这位刚来报道第一天的俞书记留到了自己家中休息。
而韩大勇则是拿着这张借条,急急忙忙的跑到公社里去取钱。
公社离村长家不远,没一会就到了,公社会计看着这借条,先是皱了皱眉,可也知道这字确实是书记写的字,稍微考虑了一下后,还是把这钱拿给了韩大勇。
此时韩大勇拿着钱,心中别提多高兴了。因为有了这些钱他就可以盖房子娶媳妇了。可随后的事情是让他做梦都想不到的。
韩大勇从公社回家是需要经过一条小河的。平时这小河里并没有多少水,而且清澈见底。可偏偏昨天晚上下过雨,这河水也因为雨水的填充,变得浑浊又湍急。韩大勇也是刚刚喝过酒,虽然喝的不是很多,但也有些步履飘然。
等他走上这条小河的木桥时,脚下突然一滑,直接就摔倒在了桥上。熟话说人若不走运,喝凉水都塞牙,就在他倒地的刹那,自己手中握着的一大把钱竟然也是脱手而出,并且最不幸的是,这些钱竟直接掉进了河中,瞬间就被急流的河水冲到了远方。
韩大勇看着这些钱在水中快速的顺流而下,心中一急,直接就跳了进去,想要追赶。但还是那句话‘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这河水并没有想象的那么深,当韩大勇跳下来的时候,脚正好踩在了河底的一块大青石上,这顿时就让韩大勇感觉脚下一疼动弹不得。看着越飘越远的钱币,韩大勇苦痛的大叫着,眼泪也随之夺眶而出。。
这可真是得不偿失,因为不是正当手段弄来的钱,它们总归不是你的,而且你还会因此受到报应。
等韩大勇回到叔叔村长家的时候,韩国富惊讶看着一瘸一拐还全身湿透的侄子就问:“你这是怎么了?你不是没有喝多吗?公社会计没给你拿钱?快点进屋去把衣服换了。”
韩大勇并没有回答,只是魂不守舍的朝屋中走去。韩国富追到了屋里,正看见韩大勇一头倒在自家炕上嚎啕大哭,于是韩国富赶紧的问道:“大侄子,你这是怎么了?”
“呜呜呜。。老天捉弄我啊。。对我不公啊。”韩大勇悲痛的叫着。
听着这些话,让韩国富更是着急,于是就伸手摇晃着浑身湿淋淋的侄子问:“怎么了?你先别哭啊,什么事你先说出来呀。”
“我这婚是结不成了,钱我也没心思还了,我死了算了。”韩大勇继续的哭叫着。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别哭了,快说。”从韩大勇刚才的话,村长也听出了一些端倪,于是表情因急而气的问道。
韩大勇又哭了一会,才将事情经过给叔叔韩国富讲了一遍。
听完韩大勇的讲述,村长也是吱吱咧嘴。这可怎么办才好?现在刚是春天,这庄家还没开始种呐,而且就算种上了也要等到秋收,才能卖粮换钱,然后再一点点的将公社这笔公款还上。可现在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只能想办法解决才是,于是在情绪缓和后,韩国富便竭力的劝说起了自己的侄子。
好在,韩大勇听完叔叔的劝说后,决定出外打工,先还了这笔钱再回来谈婚论嫁等等。只是这事从头到尾并没有让酒醉的俞书记知道。
说来真的是巧合,才调到这里第一天的俞书记,就连其他村民们的影子都没有见着,晚上就接到了从公社跑来会计的通知。说上面打电话来让他们明天就去别的村子,这里交给其他书记,而且让他们马上就动身。因为酒醉,俞书记连同会计晚饭都没吃就浑浑噩噩的出离了村子。
至此这借条的事就没几个人知道了。
梦境一转,又来到了秋天。一个失魂落魄的男人,手里正拿着火柴,在一条林间小路上烧着一张借条。而这借条正是几月前韩大勇的那张,看着这张借条即将叙叙的烧尽,俞书记的嘴角竟泛起了一丝解脱的微笑。
此时的俞书记已经犯下了擅自挪用公款的罪名。因为他被调走的几个月后,上面下来查账,正好就查到了这笔。他百口难辨,因为他在签这张借条的时候是没什么意识的,最后还是在会计的提醒下,他才恍惚想起这事。因为此事,会计也被判了三个月的有期徒刑,但法院告诉俞书记,这笔钱如能在一月内追回就可以从轻发落。
这已经是他在本月内的第五次到来了,而且也是法院期限将至的日子,因为明天就是整一个月了,如果还不能追回这笔钱的话,那等待着他的无疑就是牢狱之灾了。可是当他这一次来到村长家的时候,正赶上村长去镇里开会,没有见到人。
他记得上次村长和他说过,韩大勇在丢了钱之后,第二天就去成里打工了,可这孩子从小没有文化,也不会写信,而且连电话都没用过,这也联系不上。至于那些钱,韩国富已经发动所有家人去借了,可这村子本来人家就少,而且还比较偏僻,所以借钱并不那么容易。不过村长又告诉俞书记,再过几天自己就要去镇上开会,只是具体时间镇上没通知,等到了镇上他再去借,怎么也不会坑到俞书记。
其实俞书记也知道这村长一家都是朴实的人,不会看着自己不管。可是俞书记更是深知,这么一笔钱虽然不多,可对这样偏僻的地方来说,最少也要两三年才能还上,这可不是一个借字就能解决的问题。
来的前四次,算上借的钱一共加起来还没有十分之三,这让俞书记本人也是无奈至极,可是这么一大笔钱自己一时也填补不上,而明天就是法院的期限,想着自己清白一辈子,明天就要被关进牢房,成为一名犯人.
俞书记越想越执拗、越想越觉得只有死才能保住自己的名节。对,就算死也不能毁了自己的一身清白。
所以,想到最后,他才烧掉借条并在附近瓜地找来木凳和绳子,垂在树上吊了起来。
可当死亡即将到来的时候,他心中徒然泛起了无尽的怒意,因为他觉得这一切都是拜那韩大勇所赐,要不是他用酒把自己灌醉,要不是他趁着自己喝多签下了借条,自己怎么也落不到今天这地步,还有当时在场的人,竟然没有出来制止的。而最可恨的就是那出主意的村长。
吊在树上,面对死亡,心中出现的全都是恨和怨。就这样带着这一生都没有过的怨恨俞书记郁郁而终了。
但他死后,灵魂并没有消亡,而是化成怨鬼来到韩村长家的窗外,然后就透过窗子用那双泛着红光的眼睛死死的盯着韩村长看。
而此刻的韩村长被盯的浑身直冒着冷汗,被盯的想逃却挪不开脚步,被盯的想闭眼却闭不上。。就这么盯着,死死的盯着。
韩国富一直想要避开这双眼睛,可是无论自己怎么折腾,那双眼睛总是能出现在自己面前,根本避不开。本就亏心的韩国富被俞书记的这双眼睛折磨的手足无措,眼神迷离,而且精神即将达到崩溃。
这时韩国富心中出现了能够解脱这种折磨的方法,死亡。对,只有死亡才是最好的解脱。
其实韩国富能有这样的想法,全都是俞书记所为,因为他想让所有害他的人都感受到自己曾经的无奈。
想到死,韩国富的双手不由自主的抬了起来,放到了自己的脖子上,然后便用力的掐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