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子哭丧着脸,缓了口气,一个字一个字的挤出了一句话:“其实,我是一名偃师。”
他又学着蟑鼠的语气改口道:“这位,想必是三爷吧,您老是北方盗匪头子,我是南派巧匠机关术的传人,咱们也算得上一路人,您看就给我松绑了吧。”
他倒也磊落,扬了扬细腻,如嫩芽般的青葱玉手,又露出手腕上的龙骨手镯,我倒是也信了大半。只是,一个长得五大三粗,活脱脱像个肉球的胖子,却拥有着一双比女人还女人还秀气的双手,怎么看,怎么怪异,这双手,就像是从别人那里偷来的,然后码数小了,凑活按在胳膊上面的。
偃师这种职业要是追根溯源,远远比我们倒斗要长的多,最早,在西周就有历史记载,他其实是工匠的一种称谓,所谓三教九流,墨子,鲁班就属于偃师下面的一个分支,后来甚至发展成一个学派,登堂入室,荣宠至极。
但是,偃师归根结底,他并不属于传统意义的江湖职业,很多能工巧匠都是供职于工部,到了明朝木匠皇帝年间,甚至有的工匠可以进入翰林院,自由出入皇宫,议论朝政,显赫之极。
就算是元人,也划分过一官、二吏、三僧、四道、五医、六工、七匠、八娼、九儒、十丐,可见工匠的地位不管在何时何地都不低,而我们这些倒斗的,只能算是不入流,摆不上台面的小角色。
并不是所有的工匠都可以成为偃师,偃师是一脉单传,只有最纯正,最古老,技艺最高超的一支,才被称作为偃师。
他们最看重的便是自己一双巧夺天工的手,偃师可不是随随便便是个人就能当的,不仅要有大智慧,大毅力,还要有耐性,更重要的是要有一双上天赐予的妙手。
就是所谓的妙手生花,回春妙手。
偃师通常都是家族传承下来的,长辈会从家中适龄弟子(一般在十二岁以后)挑选最适合的手。
这种手不能太大,也不能太小,大约在四点五寸到五寸之间,(苹果六手机屏幕那么大最合适)手指要越纤细越好,纤纤玉手也不过如此,所以往往一个偃师都拥有令女人妒忌发狂的柔夷,这样的手最少能同时舞弄五枚金针,就像变魔术一样,灵活的不像话。
这个职业一看手,第二个就是他们身份的象征——龙骨手镯。
这种手镯是当年公输班传下来的,世间只有七枚,是一种身份的象征,拥有它的每一个人都是这一行的集大成者,极为荣耀。
听他说他是一名偃师,我不由对他高看了两眼,态度也收敛了很多。
三叔依旧是那样的不冷不淡,对他的要求也不置可否,只是冷冷地望了一眼,丢下一句话,“你这样做可知道坏了道上的规矩,给我老实交代清楚,再胡说八道,别怪我给你放放血。”
那胖子尴尬地笑了笑:“我说你这人咋呐样,我又没说不说,你心急什么?人与人之间,咋连这点信任也没有了。”
“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目的又是什么?”
“我能为了什么?”胖子无辜地耸了耸肩膀,“鸟为食亡,人为财死,当然是为了钱。”
我一乐,“你一个堂堂偃师还缺钱么?”
他讪讪一笑,“这位小同志,你看你就偏见了吧,现在是什么社会了,都是机器批量生产的时代了,物质文明都过剩了,你知道么?”他反复强调了几遍物质文明,又说道,“你说我一年做完一件成品,机器一天可以生产上万件,我从哪里赚钱去啊,不倒斗,媳妇和孩子不得喝西北风去啊。”
“我这也算是无师自通,下海经商,自主创业嘛,不为社会主义大家庭添加负担么,你们这些老同志,总要给新人一些机会了。”
我好奇地问:“那你是怎么知道这块墓的?”
他叹了口气,“这事就别提了,我要知道这块墓这么诡异,打死我也不来,都怨那批外国人,我是摸着他们后面进来的。”
原来啊,这胖子以前参过军,当过兵,后来退伍之后,一直没有好的营生勾当,就在杭州弄了个木匠店,平常做点机巧的小物件混日子,本来生意还行,又偏巧不巧赶上金融危机,欠了一屁股债。这一分钱难倒英雄汉,人穷思变。
碰巧,听以前的战友说有一批刚入境的外国人鬼鬼祟祟的,明着是来中国搞境外旅游资源开发的。
背地里也不知道干的什么买卖勾当。胖子以前是搞侦察的,跟踪了几日,说来也巧,那群老外有天喝醉了,吹大发了,胡天胡地地就说来中国倒斗的。
胖子一听和战友一合计,就悄悄跟着这群老外,糊里糊涂,就下了这西周墓,然后又稀里糊涂地掉到了那黑洞里。
我听了,有些奇怪那群外国人是怎么知道这片西周墓的,胖子当然也不知道,就又问:“你也是从那座亭子上掉下来的?”
他摇了摇头,“亭子我倒是没见,我是从西周墓里掉下来的,这事说来很奇怪,那群老外下了墓就消失不见了,跟闹鬼了似的,把我两吓得够呛。”
“不过,你也知道,我是偃师出身,对古墓里的机关很敏感的,刚下去,我就感觉到我们掉到了一个陷阱里,就拉着他在墓室里乱蹿,我们先是去了配殿,后来在冥殿里找到了很多陪葬品,看上去老值钱了……”说到这,他顿了一下,露出一脸沮丧地表情,“都怪我手贱,没办法,以前当偃师的职业毛病,看见机关就想戳两下。”
“娘匹西的”他骂骂咧咧继续说:“鬼知道这机关他娘的竟然在脚下,我一碰就跌了下去,在那漆黑的洞穴里足足待了五天那。”他说的一把鼻涕一抹泪,那心酸劲听的人眼睛只泛红,“我带的粮食就只够吃两天的,整整在里面饿了三天啊,最后是闻着你们罐头的香味找过来的。”
“那你的那个战友呢?”秀才随口接了一句。
他一怔,想了想才说道:“他发现我突然消失,估计能吓疯了,要不带着陪葬品跑了,要不困在其他什么机关里吧。”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有点伤感,声音也落寞了很多。
听他这么说,我算是明白了,我们是从龙右角的地方下去的,然后中了机关进入了地下岩洞里,那群老外估计是从龙左脚的地方下去的。
也中了机关,估计岩洞里的那些尸体就是那批老外,而胖子刚下去,凭着他偃师的本能,意识到有危险,就躲过了祭室的机关,最后找到了冥殿。
只是没想到的是,连冥殿也有个机关,直通黑洞,所以胖子不幸中招了。
我为他庆幸道:“你算幸运的了,那群老外都死在下面的岩洞里了,你多亏是从冥殿掉到黑洞里了,要不然就凭你,也绝比嗝屁了。”
我把下面的情况给他说了说,看到他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我又在三叔的示意下给他松了绑,随口问道:“对了,胖子,还不知道你叫啥呢?”
他露出了怪异地神情,扭捏了半天,吱吱呜呜地说:“你们……还是叫我胖子就行,当然看的起我称呼一声胖爷也行。”
蟑鼠在一旁呸了一声,学着蔡明的语气阴笑道:“你就是癞蛤蟆插鸡毛掸子,冒充大尾巴狼,癞蛤蟆爬马路上,冒充迷彩小吉普,癞蛤蟆穿军装,冒充人民解放军,还胖爷,我呸,你丫的是不是怕给祖宗丢人,连名也不敢报。”然后就转头,对三叔说这个人一肚子坏水,谎话连篇,不能信,说着说着抡胳膊挽袖子,就要开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