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葬剑方有一大殿名曰渊泽殿,碧瓦朱甍,雕栏玉砌,虽尚不及千屿主殿那般恢弘气派,但在这里也算得上是比较显眼的建筑物了。往年的礼剑节,岛上的人都跑来葬剑方看热闹沾那过节喜气,渊泽殿自也就成节庆期间那排布所在。今年亦如往昔。
千屿门虽不是什么玄门正宗,但多少与道教有些干系,然而掌门柳万余身子矮胖,细眼浓眉,一脸奸商模样,怎么看怎么猥琐,着实不敢恭维,却是与那道骨仙风全然八竿子打不着。
这天上午,柳万余与众骨干安排了一番,便差人找来各大屿尊在渊泽殿开会,邈公岛张自在、七星连李四言、盘龙湾岑根、占月湾丁萝、听雨滩陈素心、谪仙居无名氏以及韶淑屿狄妍皆已在列,却迟迟不见那三淘关宁三思与叠香屿的公孙小白。
众人三盏茶入肚,已然等得不耐烦,忽见门外弟子领来一人,只见他衣着邋遢,一脸胡须,眼神迷离,走路飘忽,已然醉得不成人样,正是三淘关屿尊宁三思。
那弟子向众人施了个礼,对那柳万余说道:“禀师尊,宁师叔带到。”
柳万余摸着唇上两撇胡子,对着众人笑道:“看宁师弟这副摸样,想来又一个不小心,被哪坛美酒给调戏了。”
这本是宁三思酒后拿来唬人的话,却被柳万余拿来说笑,众人听了,不觉摇头苦笑。宁三思歪着脖子,打了个嗝,摸着旁边一张空椅子坐下,说道:“还……还是师兄最……最懂我。”
“常懿,你公孙师叔没寻着么,怎地只带了宁师叔回来?”柳万余对那弟子问道。
“禀师尊,公孙师叔也找到了,只是……只是师叔他说……师叔他有要紧事,一时脱不开身,不能来了。”
“哦,他有什么事这么要紧,连会都不来开了?”
“他……师叔他……”常懿望着丁萝,一脸尴尬,一时欲言又止,众人这时也纷纷朝她看去。
丁萝脸色刷白,喝道:“他干什么你倒交代清楚,盯着我作甚。”
常懿见她面上不好看,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怦然跪下,磕头道:“弟子知罪,弟子实在不敢说。”
“丁……丁师妹,你……你别……”宁三思说着,忽感胃中一片翻滚,胸口难受,脸一歪,哗啦啦吐了一地,众人捏着鼻子,一脸鄙夷。宁三思全然没看见一般,继续说道:“这这……这下好多了!丁师妹,那……小白脸此刻正在调……调戏你家女弟子呢。”
丁萝一听,脸登时就绿了起来,霍然起身,朝那殿外奔去,没走几步,回头对柳万余一揖,说道:“师兄,我现在也要有紧事了,容请个假。”
柳万余正想挥手示意她“去吧”,哪知她理都不理,一溜烟奔远了,一只手僵在半空,好不尴尬。就在这时,忽听殿内鼾声如雷,宁三思竟然歪在椅子上睡着了!坐在一旁的张自在捏着鼻子,脸上皱得跟哈巴狗似的凑过来,低声问道:“师兄,咱这会还开不开了?!”
柳万余一肚子气没处使,看那常懿还跪在地上,越看越来气,一拍桌子,猛然站起,喝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去叫人来收拾一下,将宁师叔抬去歇息。”
常懿应了一声躬身退出殿外,在心里嘀咕道:“我招谁惹谁了!”
时间悄然逝去,一场闹剧过后,众人交头接耳,低声议论,气氛有些尴尬。
柳万余干咳两声,说道:“大家静一静,静一静!”他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今个召大家伙来,确有要事商议。”
柳万余望向坐在右排椅子上的岑根、李四言二人,只见他两人面容清瘦,白发苍苍,已而过了古稀之年。他问道:“二位师叔,你们可还记得二十年前那次‘伐夜’之征?”
二人听了这话,心下一沉,面上都是不好看。那李四言说道:“怎会不记得?八大掌门战死了三,其它精英骨干死的死,伤的伤,不可胜数,光我们千屿一门,损失精锐便多达上百,此战虽是我等胜了,实则败得一塌涂地,只是事后大家绝口不提罢了!”
“不错,当年恩师磐石老人一战归来,便草草将掌门之位传与不成器的柳某,想他老人家郁郁而终,定是将所有过责揽在自己身上。哎,他老人家,这又是何必?!”
“师兄,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当年问过家师,家师他老人家总是躲躲闪闪,避而不说。”
柳万余叹息一声,继续说道:“无怪师叔们不告诉你等,那事提来绝非光彩。你们之中当时最小的,也才十一二岁,年少不经事,除了二位师叔,也就只有我……“柳万余望了狄妍,摇摇头,叹道:“也就只有我与方师弟经历过那事。”
狄妍一震,问道:“柳师兄,我师哥失踪是否与那事有关。”柳万余先点头,后摇头,其中意思,自叫她斟酌去,好不奸猾。
李四言经他一提,想起往事,便如发生在昨天一般,一脸感慨,说道:“二十年了,我本该与其他师兄一般,将这事带进棺材,现在看来,想是不能如愿了!”说着又陷入沉思,眼角竟有泪光闪烁。
岑根见了自己师弟克制不住心里伤痛,老泪纵横,于是安慰道:“师弟莫要伤心!这事过了这么多年,想那死去的师兄弟早该投胎成人,有了新的开始,你我应该欣慰才是。柳师侄,这事是你提起,便由你来跟大伙说吧。”
那柳万余一皱眉,说道:“非是万余心狠,寒了师叔的心,今日旧事重提,实属无奈。”
“这话怎讲?”
那柳万余望了众人一眼,问道:“你们可知道夜苍一教?”
众人面面相嘘,忽听陈素心说道:“不就是永夜边境一小小邪教,怎地,我弟子遭他毒手了?”
柳万余却不答她,望向两老,问道:“师叔可知那邪教与当年七贼有何干系?”
那岑跟听了,霍然站起,喝道:“掌门到底想说什么!”他借着辈分高,一动气,说话大声了些,连那“柳师侄”一声亲切也去掉了,直呼“掌门”。
柳万余却也没放在心上,反而对他一拜,说道:“师叔莫要动怒。”想来这掌门之位坐的也不太舒坦,须是能屈能伸之人方能当此大任,不过看他一脸肥油,多半早已习惯。只听他说道:“师叔,那夜苍教主正是当年贼首的书童,不知怎地叫他销声匿迹多年,竟跑到那穷恶之地创下夜苍邪教,又经多年经营,如今已成正道一大祸端。”
那岑根啪的一声拍烂椅子,惊愕道:“什么?!!!”
狄妍一心全在她相好,却听那柳万余与两个老东西婆婆妈妈说了半天不知在说什么,全没重点,一时好不耐烦,急道:“那夜苍我等都知道一些,师兄你就别卖关子了,我一干兄弟都想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你就与我们讲讲吧!”
这时在场年轻的屿尊也一同附和道:“师兄,你就讲讲吧。”
“师弟妹莫急,容我慢慢道来。”柳万余说着,还真慢悠悠向众人说起当年旧事,待得几盏茶下肚,已将那年之事明明白白道来,话毕,在场众人是脸一个比一个黑,狄妍更是心惊肉跳,倒不是关心他相好,此时一颗心思全在那不争气的儿子身上。
忽听一人道:“若那夜苍真是那七贼余孽所创,那干系可就大了,须得向其他各派知会,看看能否再合纵将它绞杀。“
又听一人说道:”那些人要真如师兄说的那样厉害,我等贸然去他地盘围剿,只怕要覆当年之辙,到时再流血百万,尸横遍野,可就不划算了,此事需得从长计议。“
却听柳万余说道:”你不去找他,人家却已找上门来了!“
众人皆惊,异口同声道:“什么?!”
柳万余望向无名氏,说道:“师弟,你说。”
只见右排最末椅子上一名年轻屿尊悠然站起,那人三十出头,一袭白衣,瘦骨如柴,倒有几分仙家气质,他面容清秀俊冷,看去不像个成日打熬筋骨的,倒似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正是谪仙居无名氏。
却说这无名氏生性孤僻,向来少言寡语,十几年下来,也只收过一名徒弟,其性子亦是如出一辙,与在场之人私下并没什么交情。
那无名氏站起,给众人施一礼,说道:“师叔,师兄师姐,历来的礼剑节都有小人趁虚而入我地盘,盗窃我千屿宝物,我千屿为了防范这类事情,从四十三届起便决议往后每届礼剑节上由一屿分出人手,全权负责执勤,这一届正好轮到我们谪仙居。
“三天前,据我那徒儿回报,我方地界已经有大批江湖人士涌入,其中,便有夜苍邪教的邪教徒,虽说他们何等目的尚不明朗,然而趁着我等做节之时,戒备松散而混入我门,其目的不纯不说,我名门正派岂能容下这等邪教在我家中撒野?”
那无名氏顿了一下,又说道:“说来惭愧,我谪仙居一向人丁凋零,那邪教为数众多,我人手不够,只好厚着脸皮向众位借个援手。”
“师弟哪里话了,都是自家人,不必见外。”柳万余圆道:“正如无名师弟所言,我已派出大弟子明轩四弟子德仁与小师侄汇合,但考虑到对方绝非等闲,还需向各屿借些闲置的精干弟子才行。”
忽听那张自在说道:“即是干系重大,怎只派了些小辈前去打发?”
那柳万余说道:“张师弟这话倒是问道点上了。我这般打算,一来据无名师弟所说,那夜苍派来的多半也是年轻小辈,我们出手,传出去于面上不好过,这二来嘛,当下礼剑节正如火如荼举行,我等公事繁忙,确实抽不开身,叫那后起之秀处理此事,正好让他们磨练磨练。到时不行,我等再出手不迟。”
“那些余孽目前到了何处?”
“地底灵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