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仕沉吟一声，叹道。
“邱龙头早在本人继位城主时已在为回鹿城遮风挡雨，以他的威望实力，这么多年来我城主的行政权力依旧从未大权旁落······我想邱龙头或许真的只是单纯为了回鹿城好。”
符成和几个回鹿帮长老问道。
“肆公子你当真认为此人是为了回鹿城好才做下这些事的？可他单这个月就封闭城门两次。第二次更加封了将近十日，这也叫为了回鹿城好？”
“我听说当日龙头封闭城门数日，闹得许多贫苦人家衣食短缺。我回城时去探索过一番，邱龙头果然依诺言赔了双倍不止的钱粮给他们。似乎是早就知道今日的封闭四门会连累到这些穷苦人。如果他从未心系百姓，我同意你们随意处置他。而且就我自己来说，我也希望能让他多受些苦头。但很可惜，他不是那样的人。”
众人都没想到肆之卿为邱元晟开脱的如此彻底。这一番话下来，邱元晟的罪行被大大减轻。
“所以我理解邱龙头的行为，并非为私。”
“可难不成就这么饶了他？”
“你们只能饶了他。”
众人默然不语。可肆之卿说的话也是实情。以邱元晟这多年来为回鹿城劳心劳力，遮风挡雨的功绩，全城的人没有一个比的上他。以位望而论，他是创立回鹿城的邱家后人，而且更是邱家的家主，也没人有资格处置他。而以他犯下的种种大错看来，他确实也有保卫城邦的意图。那他们更不能对他下杀手了。
谭二叹气道。
“就如肆公子所说，饶了他吧。将他逐出帮去，不得归来也就是了。”
一个长老担心道。
“可这人武功高强，难保以后不会回来找我们算账。”
谭二摇摇头。
“不会的。他不会这么做的。你们不了解他。”
邱元晟得知自己不会即死，可心中却一无所感。既不觉高兴，也不觉失落。心里空荡荡的。
肆之卿却在这时又继续道。
“各位说得对，你们不能处置他。可是······”
说到这里话锋一转。
“你们不处置他，他自己也会处置自己。邱龙头想要《何物神功》，手段偏激，可说鬼迷心窍。害死童大人和勾结浑沌国，也不是背叛城邦的大罪。可你杀了邱二爷，就错的离谱了。”
邱元晟本来深觉世事一无足道的表情被这句话扭曲，话声也激动起来。
“你懂什么？！他见到了我杀童彦。当日我不杀他，他回到城里就会召集人马把老夫废了！”
“何以见得？”
“他早就跟全城的每一个政商要员打好了关系。连回鹿帮的元老们，也拉拢了过去。他不是想反我，何必要瞒着我做这些事！”
“可你有没有想过，那或许不是邱二爷自己要去跟他们打好关系的。他身为回鹿帮的二把手，难免这些人会去烦他。”
“狡辩！狡辩！”
杀死邱元让，一直是邱元晟心中的梦魇。他一直疼爱这个弟弟。可是当日事出突然，而为了顾全大局，怕计划变生不测，他忍痛下手杀了邱元让。他也不懂得，当日心神为什么会这么慌乱。当他头脑清醒过来时，邱元让已倒在了血泊里。
他事后为这件事找了无数个借口，寻了无数个理由。可即使他如何笃定的说出来，即使他如何有理有据的说服别人相信，即使所有人都相信了他有充分的理由杀邱元让，他自己仍然不信。因为他一生之中，从未动念要杀死这个患难与共，从小依赖他的亲兄弟。
邱元晟就像要尽力说服自己一般大喊道。
“我不杀他，他一定会杀我！”
就像是如果不这么做，他就没有生存下去的理由一般，本能的想要逃避那个他无法面对的事实，那个他无法承受的错误。
肆之卿静静道。
“他不会杀你的。”
“你怎么知道！你胡说！你胡说！”
“那个掌印。”
肆之卿这句话一出来，邱元晟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低声了下去，只是不住喃喃道。
“你······胡说八道······他一直对我的位置图谋不轨······一定是的······一定是！”
肆之卿充满同情的看着这个人。像是在看以前的自己。
这个人，跟自己很类似。因为种种的情形，无法认识到别人的关心。所以陷入了自毁式的妄动，最终招来了这个凄惨的下场。
肆之卿感到自己必须要告知他真相，否则他将至死也无法明白自己究竟犯了什么错。
“那个掌印的痕迹你还记得吧。”
肆之卿抹开心中的不忍，残酷的宣告出自己的推测。
“上面留下的掌力痕迹，完全是阳刚一路。他掌力虽然已经阴阳兼济，单论威力却远不如你。他在剑三桐面前试炼武功的时候，曾经说过，这掌力练到这样还差得远呢。剑三桐说那时他脸上的表情很古怪，像是又惭愧又高兴。我想，他那表情，应该是自叹不如和为自己武功卓绝的大哥自豪。”
邱元晟看到了那掌力痕迹早已猜到了三分。他和邱元让年龄差距悬殊，所以这套掌法是由邱元晟亲自教邱元让的。小时候教他时，就是从这样的阳刚掌法开始的。
“你······说的是······真的吗······”
肆之卿点点头。
“他练这手法，应该是出于对你的崇拜。邱龙头，你之前的种种不义之举，回鹿帮的诸位或许可以顾念你多年功绩，还有你的行动中至少还有一念之善，无法对你有任何处罚。可你自己犯下的错，终究逃不过良心的谴责。”
“元让······大哥也不知道为什么······是大哥对不起你······”
邱元晟的眼神里渐渐涌上了无法抑止的惭愧与自责。
“那一天，他跟踪你。应该是为了劝止你去做会令自己后悔的事。想必他直到死之前，都在希望自己崇拜的兄长，会悬崖勒马吧。”
邱元晟仿佛瞬间老了几十岁。全身的精力跟着这伤心欲绝的心绪一起流逝了，只剩下一个徒具其表失去了灵魂的苍老躯壳。这个威震南北的一方霸主，花了大半生的心血经营回鹿。想不到最终落得众叛亲离。连唯一崇敬自己的兄弟，也死在自己手里。
邱元晟缓缓坐倒，躺下。
再不闻一丝声息。
仿佛死去了一般。
回鹿帮的人已经不想再去追究邱元晟的罪责了。这已经不是那个充满野心和旺盛斗志的大龙头。他只是一个下半生将会活在后悔与自责中的落魄老人罢了。
随着肆之卿为这悲剧的宣告，龙头府的决战，才真正的落下帷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