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的狄戎与晋国的联姻,除了留下一片流言蜚语,什么都没有留下。即使很久之后,人们偶尔会回想起曾经有个雪花公主,嫁给了战神蓄王爷。
九宁最终没有随着熊彦舟离开晋国。婉夫人的最后一抹鲜血,从四爷手里换回了她的自由。可是,婉夫人最后的恨也狠狠地扎在她的心中。那是一种绝望的恨,是足以摧毁任何人心智的恨。于九宁来说,那恨意,让她完全忘了自己只想做一个普通人,做一个让父母高兴地普通人。而且,除了恨,还有歉意让她难以摆脱。离开时,慕榕拉住她的手,想抓紧,却没有底气。最终的放手,她仿佛看到了曾经的翩翩佳公子已经千疮百孔,狼狈不堪。
四爷最终除了让所有人离开,没再做任何挣扎。婉夫人已经昭告天下开明太岁的存在,晋国的又一次劫难即将到来。
人群散后,四爷来到了勤政殿背后的密室,那是一个四面用白玉和碧玉作为墙壁的一丈见方的小屋子。屋顶有一枚夜明珠。夜明珠一面从屋顶一个隐蔽极好的小孔吸收正午和半夜的日光和月光,一面给密室带来光明。墙壁上所有的玉石经过琢磨,反射的夜明珠的光,全都直射在中间药池中的开明太岁。在光束下,开明太岁显出微微的人形,可是没有手脚,头部像是一颗灵芝的样子。这颗开明太岁还没有完全成形。
四爷看着眼前的东西,眼中是说不尽的喜悦和贪婪。他喃喃地说道:“孩儿,我是父亲,你娘今天没来看你,她让我告诉你,快快长大,快快长大,知道吗?”那开明太岁居然收缩了一下,好像真能听懂话一样。四爷笑了:“你可是我最宝贝的孩儿。”开明太岁果然又收缩了一下。四爷更高兴了,他忽然觉得,这几个月来没有半点增长的开明太岁长大了一些,于是更加喋喋不休地说着话。婉夫人说过,药池中的药已经足够它成形,只需要对他说足够的好话,让它开心,它就能快速长大。
熊彦舟走的那个早晨,九宁在安西门给他送行。熊彦舟叹了叹气道:“你还是跟我去楚国吧,姑母临终把你交付给了我,我怎么能把你留在这个是非之地?”九宁勉强挤出一丝笑意:“我娘在这里,我哪里都不去。”熊彦舟无奈地点点头,他已经劝了九宁一天一夜了,可是九宁就是这么一句话,没有半点松口。队伍已经准备完毕,熊彦舟拿出一块楚国皇室令牌,对九宁说道:“我们是亲人,你如果想来楚国,随时到来,只要到楚国境内,这令牌保你畅通无阻。”九宁看看那金灿灿的令牌,说道:“我可以要一块其他的牌子吗?”熊彦舟一愣:“什么牌子?”“我娘给你的那块乌丸族的集即令。”
熊彦舟从怀里摸出那块玉牌:“这本来就是你的。只是,姑母肯定不希望你卷入这些血雨腥风之中。”九宁摸着那块玉牌,说道:“我知道,我知道。”熊彦舟握了握九宁的手:“如果你想报仇,我们楚国,随时听你调遣。”
一个月之后,楚国以为婉夫人报仇为名目大举进攻晋国边境。同一日,乌丸国以晋国亵渎雪花公主的名目在边境驻军备战。四爷看着八百里加急的奏折,没有表现出任何的焦虑和愤怒,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该来的,还是要来。”于是,命平王慕棠加强军备,备战狄戎。可是,对于楚国,却不作任何准备。
慕榕依旧坐在轮椅上,说道:“父皇,西境楚国来势汹汹,不可不防!”四爷漫不经心道:“镇远将军李征航镇守西境,还能坚持一段时间,等等吧。”慕榕不知道四爷到底要等什么。
又过了几天,北疆几个部族以狄戎姻亲的身份加入了斗争,北疆战火正式燃起。四爷对慕榕说道:“你的腿好些没?”慕榕没有隐瞒,点点头:“在木神医的帮助下,已经开始有知觉了。”四爷欣慰道:“乌丸国的醉生梦死毒药,没有乌丸国皇陵的东西,是解不了的。”“乌丸国,醉生梦死。”慕榕喃喃的重复着这几个词语。四爷道:“慕棠那里,估计过不了半月了,你去帮帮他。”慕榕推辞道:“可是父皇,我已经很多年没有上过战场了。”四爷道:“不紧要,你虽然多年不再边关,但你的威名还在,或许对慕棠还有威慑。”
慕榕不解:“父皇什么意思?”四爷道:“慕棠,慕棠,关键时刻,你可以对他先斩后奏。”慕榕心里一惊,却也不再说话。有些事,他是知道一些的,没想到,四爷也知道了。四爷看着慕榕的神色变化,幽幽道:“慕棠是闵太尉一手带出来的,他给慕棠留下的不仅仅是一身武艺,还有一些我们不知道的。这一年多来,闵嫔在怀素的调教下,为人处世也圆滑了很多。也许,怀素,也是个大麻烦。”
慕榕点点头,第二天就收拾行装,带着木神医和吴英朝北疆而去。
在离开前,慕榕去了八方当铺,他曾在那里等待过九宁。
傅三叔看到慕榕,很是惊奇:“公子有什么贵干?”慕榕道:“我想见见你们少主。”傅三叔犹豫道:“我不能做主,我去问问。”不一会儿,傅三叔将慕榕引到了八方当铺的湖心小亭。九宁已经站在那里。
两人对面而立,却无语凝噎。好半天,慕榕才轻唤道:“宁儿。”九宁顿时泪如雨下。慕榕接着说道:“你不要哭,你要哭了,我又得手足无措了。”九宁深呼吸了几次,止住了泪,可是所有的泪都含在了嘴里,无法开口说话。慕榕说道:“我们能相遇,能相知,我已经感激上苍了。即使现在,你成了我的妹妹,你依旧是我心中不可取代的人。无论什么时候,我愿意为你付出一切。”
九宁才止住的泪又奔涌而出:“对不起!”慕榕笑笑:“不用对不起。虽然我无法跨越那抹血缘,可是我依旧爱你。”九宁默然不语。慕榕接着说道:“我明天要去北疆了,狄戎和北疆部族已经和我们开战了。”九宁心里一惊:“你腿还没好,怎么能上战场。”慕榕笑笑:“已经没有办法了。”九宁拉起他的手:“你要好好保重!”慕榕叹了叹气:“我可以再抱你一次吗?”
九宁默默地蹲下身,拥住慕榕。慕榕伸出双手抱紧了她:“也许,这辈子,我再也不能拥抱你了,也再也不能拥抱其他人了。”说完自己也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