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吟风和尹镇豪都朝树林中望去,一人正骑着马向海边跑来。
“是我家的下人!”尹镇豪说道。
骑马的人到了岸边,身子一软,从马背上掉了下来,摔在地上。
“发生什么事了?”尹镇豪跑上前问道。
尹镇豪将那人托起,觉得粘乎乎的,一看,自己的手上全是鲜血。
原来那人已经身受重伤,口里流着血,气息奄奄地说道:“老爷!快回去……有歹人上门……见人就杀……救人……”
那人说完,两腿一蹬,白眼一翻,没气了。
欧阳吟风闻讯上前,问道:“大哥,出了什么事?”
尹镇豪说:“我家里恐怕出事了,我们今日的比试就到此为止,我得马上赶回家。”
欧阳吟风说:“大哥,我同你一起去,当心这其中有蹊跷。”
尹镇豪点点头,便向家中赶去。
欧阳吟风又对花谢颜说:“大哥有难,我理当前去,我建议你先回家,你想跟来我也没办法,若有意外请把自己藏好。”
花谢颜说:“我既然已经从家里跟出来了,肯定要和你一起回去。你要去尹镇豪家我也去。放心,要真的发生什么事,我也是很能打的。”
欧阳吟风没有多说话,和花谢颜向尹镇豪追去。
尹家庄院建在万阳城外一处野地里,周围没有村庄,也少有人居住,庄外经营着一些田地,一家人过着隐居郊外,清明自在的生活。
当三人赶到时,尹家庄院的门正大开着,一股刺鼻的血腥味拂面而来,花谢颜闻到几乎要呕了出来。
欧阳吟风看着不停干呕的花谢颜问:“你不是妖精么?怎么连血腥味也闻不得?”
花谢颜说:“你以为妖精都是吃人的么?告诉你,我小到大从没有伤害过一个小动物。”
尹镇豪可没时间打情骂俏,闻到血腥味,尹镇豪面色焦急,一句话不说冲了进门。
欧阳吟风大叫一声:“大哥且慢,小心有埋伏。”
尹镇豪没有回头,欧阳吟风也只好追了进去。
尹家庄中静悄悄的,连夜晚草丛中鸣叫的昆虫也没发出一点儿声响,或许这里真的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连无忧无虑的小昆虫都被吓得不敢出声,这种可能性非常大,因为尹家虽然寂静无声,可在走廊上,栏杆上,院墙上,房门上却到处都是触目惊心的鲜血,在有台阶的地方,尚未凝固的鲜血甚至沿着台阶像河水一样流下来。
尹镇豪像疯了一样大声呼喊:“爹,娘,娘子,你们在哪里!还有人么?有人么?”
没有一个人回答尹镇豪,三人搜寻了很久,除了血,没有一个人的尸体。
花谢颜怯怯喏喏地说:“吟风,尹大哥,请恕我直言,这个家里的人,恐怕已经被杀光了。歹人杀了他们,把他们的尸体都搬走了。”
尹镇豪大吼道:“不可能,我的家人不会死的,他们都活着。”
欧阳吟风也说:“尹家是剑宗世家,近些年在大哥的带领下在江湖中也有了不小名气,是谁那么大胆,竟敢打尹家的主意,况且尹家作为剑宗世家,家中子弟多有不俗剑法。那仆人是骑马通知我们的,我们得知后便立即前来,前前后后时间很短,又是谁那么厉害,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尹家人全部杀光?”
欧阳吟风说:“我认为,尹家必有幸存者,我们再找找。”
尹镇豪突然说道:“对了!后花园,中秋夜晚,大家都在后花园中赏月呢!”
尹镇豪急忙朝自家后花园奔去。
欧阳吟风一边跟上去一边笑道:“这家伙,果然是骗我的,他家后花园哪有失火!”
尹家后花园中,盛开花朵尽凋残,青枝绿叶皆残缺,假山卵石破碎零落,池水染着鲜血在夜色下更加幽黑。
欧阳吟风跟来时,心中很紧张,他担心自己看到的将是一副遍地死尸,惨不忍睹的画面。
咋看之下,后花园中的景象并不可怕,一切也都是静悄悄的,只有三具尸体有意被人并排摆在花园正中央,三个尸体都流露着惊恐的表情,在月光照耀下一张张脸白的像纸一样,仿佛书画中索命的厉鬼。这不但让欧阳吟风心头一惊,花谢颜更是吓得蒙上了眼睛。
尹镇豪见到三具尸体,立即嚎啕大哭,冲了上去,伏在尸体上无助地叫着:“爹,娘,娘子!你们醒醒啊!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这三具尸体不是别人,正是尹镇豪的爹娘和妻子,是他的至亲。
尹镇豪无力的瘫倒在尸体上,一边哭一边呼唤,可冷冰冰的尸体不会回答他一个字。
欧阳吟风上前说道:“大哥,请节哀顺便,你的爹娘和妻子是回不来了。你其他的家人,恐怕生还的机会也十分渺茫了。看来,这凶手手段非常毒辣,而且武功高强,敌我情况不明,我们不宜留在此地。还请大哥同我速速离开,上报官府,待官兵前来我们再彻探一番。”
尹镇豪骂道:“这不是你的父母妻子,你当然不伤心。可他们是我的爹娘,我的娘子!爹啊!娘啊!娘子!你们说话啊,说话啊!”
尹镇豪接受不了现实,依然痴狂地伏在尸体旁。
欧阳吟风说:“大哥,我们是结义兄弟,你的父母就是我的父母,你的娘子就是……不,还是你的娘子。看到他们惨死,我当然也很痛心。只是,这里现在真的非常危险,待我们脱离危险,再查明凶手,报仇雪恨也不迟。”
尹镇豪吼道:“我现在就要报仇!那个杀人的凶手敢不敢站出来和我一较高下!到底是谁干的。”
“是我干的!”一个黑衣蒙面人从草丛里应声跳出,站在三人的面前。
欧阳吟风见了,说:“原来才一个人!大哥,不劳你动手,我来亲自为你报仇!妈的还有其他人么!最好多来几个,不然可不够我欧阳吟风打。”
谁知,黑衣人身后又接连有人喊道:“还有我,还有我……”
草丛中,房顶上,假山后,院墙后都跳出一群黑衣人,加起来有三四十人之多,将欧阳吟风,花谢颜,尹镇豪三人团团包围。
欧阳吟风说:“我靠!这么多人!”
不过欧阳吟风毫无惧色,指着为首的黑衣人质问道:“就是你们杀了尹大哥的家人,你们把尹家庄其他的人都怎么样了?”
黑衣人说:“自然是杀的一个不剩。”
欧阳吟风怒问道:“你们为什么要杀人!”
黑衣人冷冷地说:“小子!这里的事与你无关,我们现在只是要取尹镇豪的项上人头,我劝你赶紧离开。”
欧阳吟风笑道:“你们杀了这么多人,罪孽深重,难道还会放过我不杀人灭口么?何况,你以为人多就能杀掉我们么?”
欧阳吟风对尹镇豪说:“尹大哥,让我们一起战斗吧。为你的家人复仇,为我的家人复仇。”
仇人就在眼前,尹镇豪当然不会放过,欧阳吟风刚说完,他便瞪着血红的眼睛拔剑冲向为首的黑衣人。
黑衣人的武器也是腰间鞘中的一把剑,黑衣人面对尹镇豪的攻击并不害怕,示意身后的人按兵不动,他独自上前便与尹镇豪交了两招。
接了黑衣人的剑招,尹镇豪连忙后退十步,欧阳吟风更是目瞪口呆。
尹镇豪吃惊地说道:“这是……这剑法是……”
花谢颜好奇地问道:“吟风,怎么了,这剑法有什么问题么?”
欧阳吟风面色沉重,说道:“这不是别的门派,别的世家的剑法,这正是我欧阳家的剑法。”
花谢颜惊讶地说道:“什么!难道他们是……”
黑衣人解下了面罩,哈哈大笑,说:“哈哈哈!吟风,干得漂亮,若没有你,爹爹和大家不可能这么轻易就得手。”
这黑衣人不是别人,正是欧阳家当代家主,欧阳吟风的父亲欧阳盛雄。
欧阳盛雄身后的黑衣人也纷纷解下面罩,一齐说道:“吟风,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快过来吧,不要和尹镇豪在一起。”
其他的黑衣人,都是欧阳吟风的叔叔伯伯,是欧阳家的族亲子弟。
欧阳吟风不敢相信地问道:“爹,各位叔叔,你们怎么会在这?”
欧阳盛雄朝尹镇豪喊道:“万阳城尹家与朝中反贼相勾结,企图派高手潜入宫中谋害皇上,助反贼造反篡位,以成自家江湖霸业。今已被天机阁查明,证据确凿,皇上闻之,特下圣旨,命我一品护国名剑欧阳盛雄率自家子弟将尹家尽数诛杀。”
欧阳吟风说:“不可能,尹家企图谋害皇上?绝不可能。”
欧阳吟风惊问道:“难道尹家的人,真是咱家人杀的?”
欧阳盛雄叹道:“吟风!这杀生的罪孽,除了世上的奸邪之徒,又有谁会无所顾忌?只是,我欧阳家世代受皇上恩典,皇上待我欧阳家不薄,皇上有命,我怎能不从?”
欧阳吟风说:“就算是真的,肯定也是尹家少数人的主意,尹家大多数人是无辜的,为什么连他们也要杀。”
欧阳盛雄说:“谋害皇上是株连九族的大罪,不论老幼,都难免一死。尹家现在就剩尹镇豪一人了,他今日也休想活着离开这里。”
尹镇豪呆立了很久,才对欧阳盛雄说:“不可能,我尹家世代居住偏远边疆万阳城,与闻天皇城相隔甚远,与朝中官员皇亲素无往来,怎会有帮助反贼的举动?”
尹镇豪忽然哈哈大笑说:“哈哈哈!我明白了,肯定是我尹家这些年来崛起于江湖,在江湖人士,民间百姓心中的声望越来越高,我尹镇豪连败天下各路高手,就连你欧阳盛雄也不是我的对手。所以,你怕了,怕我尹家会抢走你欧阳家天下第一剑宗世家的宝座。”
尹镇豪说:“于是你就暗暗使坏,借着欧阳家与朝廷世代结好的优势,诬告我尹家助反贼谋反。你真是好阴险,好卑鄙。”
欧阳吟风连忙说道:“不!尹大哥!我爹绝不是阴险卑鄙之徒,这里面恐怕有什么误会。”
欧阳吟风不出声还好,他一说话,尹镇豪怒火中烧的双眼立即死死地瞪着他,说:“欧阳吟风,枉我把你当成最敬佩的对手,与你结为兄弟,想不到你竟然暗算我。怪不得你要临时把我二人相聚的地点改成海边,你就是故意把我引开,好让你的家人趁机杀害我的家人。”
欧阳吟风辩解道:“我没有,我什么都不知道,况且,不是你自己写信给我,让我去海边的么?”
尹镇豪骂道:“胡说,明明是你写的信给我,你的字迹我怎会不认得?”
欧阳盛雄说道:“你们都不要争了,两封信都是天机阁的高手仿制的,再由我派人送给你们。吟风的确什么都不知道,吟风之前已经被我赶出家门了,我这么做只是利用他而已,毕竟尹家只要少了你,其他人对我欧阳家构不成威胁。”
花谢颜听了,生气的说道:“欧阳盛雄,吟风是你的儿子!尹镇豪是他的兄弟,你怎能把你的儿子陷入不仁不义的境地。”
欧阳盛雄厌恶地看了一眼花谢颜,说:“哼!女妖精!你插什么嘴?还不快从我儿子身边滚开,你再敢用妖术迷惑我的儿子,让我儿子与你游荡在外,我非杀了你不可。”
花谢颜说:“我没有用妖术迷惑吟风,吟风是真心爱我的。就算我是妖精,我也比你强,你虽是人,心肠却如狼心狗肺,虎毒尚且不食子,可你居然利用自己的儿子。”
欧阳盛雄骂道:“臭妖精!一派胡言。吟风是我的儿子,我为何不能利用他?何况尹家近些年来处处向我欧阳家挑衅,是欧阳家的死敌,他竟和死敌的家主结为兄弟,敌我不分,我杀了尹镇豪,也是为了他好。”
花谢颜正和欧阳盛雄争执着,殊不知尹镇豪看欧阳吟风的眼神愈加愤怒。
尹镇豪说:“你和你爹戏演的真好,先把你赶出家门,让我发点善心请你来我家中做客,谁知你竟是他埋在我身边的一把尖刀。”
欧阳吟风说:“我爹不是说了,他只是利用我么?我什么都不知道。”
尹镇豪说:“你以为我会信么,他不过是帮你开脱罪名而已,我不信你没有参与其中。”
尹镇豪凄凉地笑道:“哈哈哈!欧阳吟风,我当初不但以为你是剑法高超的剑客,更赞赏你为人光明磊落,忠义耿直方才和你结为兄弟,谁知我真是瞎了眼,竟没看清你其实是个卑鄙无耻,奸猾狡诈的小人,你一定是害怕我的剑法迟早会超过你,方才与你爹联手吧。也说不定,诬陷我家,杀我家人这根本就是你的主意。”
欧阳吟风急忙说道:“大哥,你别冲动啊!冷静下来想想,我无论如何都不会害你啊。我若想杀你,此前切磋我早就能一剑刺穿你的心脏了。”
尹镇豪骂道:“不许叫我大哥,我们已不是兄弟了,是不共戴天的仇人!我恨不得吃了你的肉,拿命来。”
尹镇豪朝着欧阳吟风的心口一剑刺去。欧阳吟风竟没有反应。
“休伤我儿!”欧阳盛雄大吼一声,与几位兄弟一同上前奋力死战,救出欧阳吟风。
尹镇豪还要拼杀,欧阳盛雄忽然说道:“尹镇豪你且住手,你看这是谁!”
“哇!哇!”欧阳盛雄身后传来婴儿的啼哭,一个欧阳家子弟抱着一个婴儿走了出来。
欧阳盛雄得意地笑道:“尹镇豪,你快放下兵器,不然我先杀了你这还不知人事的小儿。”
原来,这婴儿正是尹镇豪出生不久的儿子。
尹镇豪无可奈何,浑身的毛发都气得发抖,把剑往地上一扔骂道:“卑鄙!你杀了我全家,却唯独留下一个毫无反抗能力的孩子威胁我!你还算什么英雄好汉?”
欧阳盛雄说:“你不把我当作英雄,自有许多人把我称为英雄。”
尹镇豪叫道:“反正我死了,我的孩子肯定也活不了,我和你拼了!”
欧阳盛雄说:“我此刻若一剑把他杀了,他一定会死,但如果你先死了,你怎么知道你的儿子也会死呢?我说不定我还真会发些小小的慈悲。”
欧阳盛雄笑着说:“拿起你的剑上来杀我啊!来啊!来啊!”
尹镇豪站在原地不动,咬着牙骂道:“卑鄙!”
欧阳盛雄又转过身来对欧阳吟风说:“孩子!原谅爹爹事先没和你说一声。但你放心,尹家的罪过确确实实,你无需为此感到自责。从现在开始,你还是欧阳家的人,你是爹唯一的儿子,爹怎会真的把你赶出欧阳家呢?”
欧阳盛雄慈爱地对欧阳吟风说:“孩子!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退到一边休息吧。后面交给我们,我欧阳家众子弟一拥而上,他尹镇豪就算有三头六臂也难免被砍成肉泥。”
欧阳吟风却哀求道:“爹,求求您,放过尹大哥吧!不要杀了他。”
欧阳盛雄摇摇头,说:“不行,且不说尹家犯有谋反重罪,在江湖上,尹家更是我欧阳家最大的竞争对手,于公于私,尹镇豪都必须死。”
欧阳吟风跪在欧阳盛雄的面前,说:“爹爹,从小到大,我的要求您从没拒绝过,今天,就让孩儿再任性一次吧,您放过尹大哥,今后什么事我都听您的。”
欧阳盛雄连忙把欧阳吟风扶起,心疼地说道:“吟风,你这是干嘛,怎能为了敌人作践自己。快起来,快起来。”
欧阳吟风跪着不起,说:“不,您不答应我,我就不起来。”
欧阳盛雄说:“吟风,唯独这件事爹爹绝不能答应你。我若故意放走尹镇豪,万一有人告知皇上,皇上岂不治我欧阳家放纵反贼之罪?”
欧阳吟风乞求道:“爹爹,看在我和尹大哥兄弟一场的份上……”
欧阳盛雄说:“我会给他留一个全尸的。孩子,你就当大义灭亲吧!何况,尹镇豪都让你别叫他大哥了,你和他还有何结义之情?”
无论欧阳吟风如何劝说,欧阳盛雄都不肯绕了尹镇豪一命。
欧阳吟风虽然知道,自己小时候只要自己求着爹爹,欧阳盛雄什么都会答应他的,可他也知道,只要欧阳盛雄下定了决心,是没有任何人能改变的,包括他唯一的儿子。
欧阳吟风站了起来,说:“爹爹,您坚持要尹大哥死!我也没有办法了。我只求您答应我一个请求。”
欧阳盛雄问:“什么请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