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虽然满天的繁星璀璨如万家灯火,可还是阻止不了浓浓的黑幕笼罩着人间。
三更将至,子时据说正是老鼠最活跃的时间,也许是因为辛勤忙碌了一天的人类此时此刻都沉浸在梦乡中。
闻天城东十五里安平县兴阳山上,剑神山庄中欧阳家的祠堂里,却有一个面色黑黄,目光威武,腰悬长剑的中年人,这是欧阳家当代家主欧阳盛雄,他正孤身一人,点着昏暗的蜡烛,跪在地上抬头仰望自家历代祖先的牌位,哀着声,叹着气。
欧阳家是被世人誉为‘天下第一剑宗世家’的名门望族,历代子弟英杰辈出,武功高强,侠肝义胆,忠心爱国,横扫举国剑法大派,剑宗世家,成名剑客未有敌手,令江湖同道甘心俯首;报国投军,效力府衙,战场杀敌,立下累累功勋,斩奸除恶,贼人闻风丧胆;深入民间,行走四方,为百姓排忧解难,救人于危难之际,令世间黎庶拍手称快。
欧阳家传至欧阳盛雄一代家主,正是人丁兴旺,威名远扬,世袭朝中皇帝封官,坐享宝山灵脉现成基业,家业最兴旺,家势最强盛的时候。欧阳盛雄却为何而烦恼呢?
“唉!”欧阳盛雄看着高高在上的祖宗牌位叹道:“世人只羡慕敬仰我欧阳家享誉天下的盛名,可哪里知道我欧阳家能有今日背后的艰辛。”
欧阳盛雄轻声叹道:“百年以前,先祖入名山,拜剑仙,习得绝世武艺,随本朝太祖征战十载,方才大有功成,先祖不慕名利隐退江湖,传昔年所学仙家剑法和至强武学神龙剑气诀于二世祖宗,二世传三世,三世传先父,四代族人毕生苦心经营,我欧阳家终于在先父晚年成为了‘天下第一剑宗世家’。”
欧阳盛雄自言道:“祖宗创业的过程是多么的不易,想当年,二世族人只有兄弟三人,大哥仗剑闯荡江湖,挑战天下剑法门派大家,闻名剑客;二哥卫国参军,随大将军南征反贼,北征外族;三弟投身六扇门,捉凶辑盗,保百姓安宁。他们耗费了毕生的心血,虽然功绩不俗,却始终壮志未酬。”
欧阳盛雄又自语说:“欧阳家传至三代,族中子弟继承先辈遗志,众兄弟姐妹团结一致,争相奋斗,我欧阳家的声名终于能和江湖中的多数名门大派一争高下,可还是不能站在武林的巅峰;我欧阳家那时已多有子弟供职朝廷官府,可却难登高上之位,只是些地位低微的小官小吏;民间百姓对我欧阳家的行事作风已时常称颂,可却难以让他们心中深深铭记。”
欧阳盛雄想起了自己的父辈,眼里露出又敬佩又怜惜的神情,说道:“爹爹,孩儿至今都记得您为了向世人证明我欧阳家剑法天下第一,只身一人以车轮战逐一对决天下第一剑派的掌门,长老接连八人,记得您与天下第一剑客决战于皇城之巅,身负重伤却战斗到底,最终逆转取胜时已血染衣襟。孩儿也忘不了大叔曾随征虏大将军远征敌国,用九九八十一道伤疤换来了勇冠三军的战功,忘不了二叔,三叔为了保护南方的百姓,连斩七山四十九洞妖魔鬼怪,最后二叔失去了双臂终生不能用剑,三叔更是失去了宝贵的生命。”
欧阳盛雄感激地说道:“爹爹和叔叔们的鲜血没有白流,我欧阳家的剑法终于击败了天下最强的剑法门派世家,击败了天下最顶尖的剑法高手,我欧阳家终于得到了官府的认可,爹爹被皇上封为‘一品护国名剑’,叔叔们也各封高官,民间百姓人人皆知我欧阳家的热血侠义,赤胆忠心,多有寻常人家供奉先祖长生牌位以求护佑。我欧阳家终于毫无争议地被世人称之为‘天下第一剑宗世家。”
欧阳盛雄磕头参拜,说道:“我欧阳盛雄何德何能,受父亲厚爱,以得欧阳家家主之位,受传家族最强武功神龙剑气诀。”
欧阳盛雄说:“晚辈对不起各位祖宗,对不起养育自己,传业自己的爹爹。晚辈坐享现成基业,现成官爵,现成名望,虽然竭尽全力想要带领欧阳家再创不朽伟业,却无奈天资粗鄙,能力有限,自二十一岁受传家主之位,修炼神龙剑气诀,今年已四十有三,二十二年来神龙剑气诀却只有四层的功力,远远不能达到先父昔年的造诣。”
欧阳盛雄接着说道:“晚辈武功虽不及前辈,但这些年走南闯北,也亲自击败了天下各大剑派世家的顶尖高手,令我欧阳家声威依然傲视武林。”
欧阳盛雄话锋一转,哀愁地说:“可正所谓长江后浪推前浪,江山代有才人出。北海万阳城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尹氏家族,据说尹家的先祖也曾遍访名山大川,也曾拜得一位剑仙为师,学成下山后却十分低调,未曾在江湖中显露功夫。可如今,尹家由一位叫做尹镇豪的年轻后生执掌家主之位,尹镇豪胸怀大志,目光高远,从小练得一身惊世剑法,十八岁便外出行走江湖,效仿我欧阳家先辈挑战各大剑法名门世家,成名剑客,仅仅两年,便把所有对手悉数击败。”
欧阳盛雄说:“尹家行事风格处处与我欧阳家相仿,亦是挑战高手之余,选派子弟从军入伍,效力府衙,引起朝廷官府的注目,亦是行侠仗义,为民解忧,积攒民间的声望。一时间,尹家在江湖上已小有名气。”
欧阳盛雄笑道:“他尹家一个刚刚抬头的小家族,处处自然还不能与我欧阳家相提并论。”
欧阳盛雄突然强调说道:“可是,尹家家主尹镇豪却已在剑法高低上瞧准了我欧阳家,将我欧阳家视为唯一的,也是最大的对手,一直想要击败欧阳家。”
欧阳盛雄说:“就在最近短短的两年中,尹镇豪四次向我欧阳家公然挑战,所幸我欧阳家都以十分微弱的优势险胜。尹镇豪自然不会就此罢休,就在十天前,尹镇豪亲自下战书,邀我欧阳家派出高手与他再次一决雌雄。”
欧阳盛雄向祖宗们的牌位又磕了几个头,看着最高处欧阳家剑神先祖的牌位,说道:“晚辈已人到中年,这些年来一直觉得体力一天不如一天,剑法更是进步微小。尹镇豪年轻力壮,每次战斗间隔多日,功夫都有不小飞跃,晚辈这次若和尹镇豪决战,实在是难以取胜。晚辈落败他人剑下,个人是死是活无关紧要,晚辈只怕我欧阳家来之不易的天下第一剑宗世家名号就要毁在自己的手中。”
欧阳盛雄请求说道:“先祖在上,晚辈希望先祖您能下凡显圣,亲手点拨愚昧的晚辈,助晚辈武功大增,得以击败尹镇豪,维护我欧阳家不可磨灭的门楣。”
欧阳盛雄该说的话都说完了,他眼巴巴地看着先祖的牌位,真想看到天花板上祥光阵阵,剑神先祖降临凡间,给自己传授功力,指点剑法。
但是,欧阳盛雄看了许久,祠堂里的烛光仍然昏暗模糊,历代祖先的牌位都平静地立在各自的位置上。
欧阳盛雄还是在祠堂里跪了很久,一直什么都没有发生,方才心有不甘地站起来起手说道:“看来是晚辈命中注定要遭此劫数,祖宗也爱莫能助。晚辈打扰列位祖宗们了,这就离开祠堂。”
欧阳盛雄离开祠堂,站在空荡荡的庭院里抱头仰天叹道:“难道这是天要亡我欧阳盛雄,是天有意难为我欧阳家!”
“哈哈哈!就这点事儿也值得欧阳先生夜不能寐,在此烦恼嗟叹。”欧阳盛雄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笑声。
欧阳盛雄警觉地转过身,问道:“是谁!”
欧阳盛雄的身后并没有人,环顾四周的假山,树木,走廊也空无一人。
欧阳盛雄拔剑大声喝问道:“究竟是谁?竟敢在我欧阳家装神弄鬼?”
“哈哈哈!欧阳先生,士别多日,连老朋友都不认识了么?”欧阳盛雄的背后又传来笑声。
欧阳盛雄正要回头一剑刺去,只见眼前闪出一道黑影,一个身穿夜行衣,肩带黑铁护肩,披着墨色披风,身材略瘦却不失威风的黑衣人出现在他的面前。
“袁先生!怎么是你!”欧阳盛雄诧异地问道。
黑衣人向欧阳盛雄拱手行礼,说道:“鄙人得知欧阳家正遭逢劫难,特来为欧阳先生解难排忧。你我二家自本朝建国以来,世代友好,唇齿相依,欧阳家有难,我袁家岂能坐视?”
欧阳盛雄欣喜地笑了笑,说:“袁先生固有良策,却在半夜前来。为了我欧阳家竟耽误了袁先生安眠歇息的时间,让我怎么好意思呢!”
黑衣人摇头说道:“三更半夜,对常人而言当然是睡觉的时候。可对我天机阁来说却是搜集情报,探查线索的最佳时机,因为夜晚入睡的时候,也是人最放松警惕,最容易露出马脚破绽的时候。我就是不来拜访欧阳先生,也自有其他去处。”
欧阳盛雄赞扬说:“袁先生掌管天机阁,为皇上效劳,为国家奉献,竟不惜劳苦自己,佩服佩服。”
黑衣人摆摆手,说道:“欧阳先生,莫要说这些恭维的闲话,你我二人何须客套?我还是有话直说吧。”
欧阳盛雄说:“袁先生,还请去客房中小叙。”
黑衣人说:“不必了,话不在多,贵在精简。三言两语而已,不必破费。”
欧阳盛雄说:“那请问袁先生有何良谋?”
黑衣人说:“欧阳先生,让你烦恼的,无非是尹家尹镇豪邀你决战,你若不是尹镇豪的对手,欧阳家天下第一剑宗世家的名号难免要动摇,令欧阳家大跌颜面。”
欧阳盛雄点点头,说:“袁先生说的不错。尹镇豪真是难遇的千古奇才,剑法之高,就是先父复生也难分胜负。我欧阳盛雄剑法远不如先父,这回着实难以取胜。”
黑衣人笑道:“哈哈哈!欧阳先生,区区尹镇豪,何以忧虑。欧阳先生虽然不能取胜,但欧阳家并非只有您一人。令郎欧阳吟风,同样是古今难得的天才,剑法的水准,让我们这些老前辈都由衷敬服。据我所知,令郎神龙剑气诀的造诣已超越了欧阳先生您,未来的前途远远不可限量。尹镇豪前四次挑战欧阳家,也正是令郎出马,方才让尹镇豪次次铩羽而归。欧阳先生今次同样只需派令郎出战,保准击败尹镇豪。”
欧阳盛雄听罢,面色阴沉,双手紧握青筋暴起,咬牙切齿地说道:“袁先生,不要和我提起那个逆子。我欧阳盛雄早年亡妻,只育有他一个孩子。从小我就对他疼爱不已,照顾得无微不至,给他最好的吃穿用度,亲自教他最好的功夫,请最好的先生教他读书做人,请媒人介绍贤惠美丽的大家千金做他的妻子。我辛辛苦苦地把他养大,就指望他将来继承这个家,带领欧阳家继续辉煌。”
欧阳盛雄气愤地说:“结果,他竟然喜欢上了一个妖精。为了那个妖精,他这一年里都漂泊在外,抛弃了家中的父亲,抛弃了明媒正娶的妻子,抛弃了刚刚学会喊爹爹的女儿。他做出这等败坏纲常,令天下人嘲笑的事情,我早在一个月前就把他赶出了家门,不再认这个儿子了。”
黑衣人连忙劝说道:“欧阳先生,不要动怒。正所谓人不风流枉少年,令郎初得人妻,正是男欢女爱最快活的时候,以令郎的青春年华,一个妻子哪里能满足他,欧阳先生是时候为令郎纳两位爱妾了。”
黑衣人又说:“更何况英雄爱美人,据江湖传言,那妖精有着倾国倾城的妖娆美色,更兼有魅惑男儿的妖法。令郎若遇上她,哪里还能自拔?”
黑衣人说:“我与令郎多次谋面,发现他虽然有些少年男儿的风流顽劣,但其本性却是温厚善良,心计天下。更兼令郎剑法年轻便有大成,我认为,令郎的出现不仅仅是上天对欧阳家的眷顾,更是江湖武林的福音,天下百姓的良辰,吾皇万岁的大幸。”
黑衣人拍了拍欧阳盛雄的背,笑着说:“所以,欧阳先生切不可坏了和吟风贤郎的父子恩情。吟风贤郎虽有错,可他也是身不由己。要怪就只能怪吟风贤郎相貌生的英俊,出自名门世家,武功高强,为人活泼友善,平日里就让女子爱慕倾倒,就连妖精都忍不住对他心生爱意。”
欧阳盛雄平息了语调,说:“袁先生,说实话,我就只有这一个儿子,哪里会真的与他断绝父子关系。我只是想警告他,让他回头是岸而已。”
黑衣人大笑说:“哈哈!那就好。令郎现如今身在何处?快把他找来,与尹镇豪一战取胜之后,他的威名和欧阳家的声威只会越来越大,纵有小人胡言乱语,又有谁会在乎?”
黑衣人说:“此事事不宜迟,令郎现在估计正同妖精在一起风花雪月,无论妖精对他是真是假,人妖终归殊途,对令郎有害无益。”
欧阳盛雄说:“袁先生说的是。可是,我儿自从被驱离家门后,这一个月里杳无音讯,我也不知道他在哪里!”
黑衣人微微笑道:“欧阳先生不用担心,天机阁的线人密探遍布全国,其实令郎的行踪一直都在我的掌握之中,我今夜前来正是要告诉欧阳先生。”
欧阳盛雄感激地说:“袁家天机阁真不愧是天下第一军机要处,袁先生不愧是皇上亲封的一品护国密探。多谢袁先生,多谢袁先生。”
黑衣人说:“小事一桩无需言谢,更别提你我二家的亲密关系。令郎欧阳吟风如今就在北海万阳城中。尹镇豪约他下月中秋夜晚在尹家中赏月饮酒,畅言作乐。不过,依我看,尹镇豪怕是迫不及待的要和令郎一分高下了。”
欧阳盛雄惊讶地说:“什么?吟风他现在就在万阳城?和尹镇豪近在同城中。”
欧阳盛雄说:“既然如此,我当火速派人将吟风召回家中,尹镇豪此刻求胜心切,士气正盛,在万阳都拥有地利优势,二人若要决斗的话对吟风十分不利,吟风应该暂且避其锋芒。”
黑衣人的脸上浮起一丝诡谲,神秘兮兮地对欧阳盛雄说:“欧阳先生,尹镇豪自出道以来,打遍天下剑派剑宗无敌手,除欧阳家以外。尹镇豪三番五次地挑战欧阳家,就是想把欧阳家天下第一剑宗世家的名号抢给自己家。”
黑衣人说:“俗话说,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欧阳先生能保证每次打败尹镇豪么?我相信尹镇豪这次就算落败,也不会善罢甘休的,定会像从前一样卷土重来。”
欧阳盛雄问:“袁先生的意思是?”
黑衣人笑道:“欧阳先生,我并不是对欧阳先生您和欧阳家子弟的武功有所怀疑,只是,尹镇豪带领尹家不断挑战欧阳家,您不觉得十分讨厌,十分可恨么?”
黑衣人向四下望了望,确定再无旁人才对欧阳盛雄细声说道:“我深夜拜访欧阳先生,还有一个消息要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