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这次你醒来还记的她的话。”斗篷声音含笑,仿佛很高兴看到百里归陷入恐惧,“悲荒的能力,你是知道的,在精神、灵魂、情绪等方面造成混乱。你在自己的识海杀了它,就做好它死后产生影响的准备啊!”
“干——你——母——!!”百里归的惨叫声被撕扯拉长。
“不好吗?这样你的失忆就名正言顺了,而她刚好在海叶市帮你捏造了一个完美的新身份。”
“该死!该死!啊!!!!”百里归伸手摸向墙壁,指尖瞬间磨掉皮肉,露出白色的骨碴,但他一点不觉得疼。这次失重的感觉如此真实,百里归摔在地上,胸口顿时一阵苦闷的涩痛,窒息感扼在咽喉,头部无比沉重。
他拼命呼吸,被人抬上担架,模糊的视线里映入白荒漠浅灰色的天空。有人手轻轻握了下他的手,熟悉的感觉从掌心传来,他几乎是下意识握住,紧紧攥着。
“我记得!我记得!我不想……我不想忘记你啊!”
止息觉得自己愣了下,一颗炸弹在脑袋里炸开,耳鸣很严重,什么都听不见了。
百里归仍然不甘心的哽咽着,但空洞的眼神说明他已神智不清了。
“没事……”止息手微微颤抖。
很快他脸上慌乱不甘的表情便消失了,只是呆呆看着止息:“谁?”
“路过的假面骑士。”止息低声说。
百里归最后一个念头,是“这个世界救护车的声音,和原来的世界一样啊。”
·
救护车载着少年远去了,止息疲惫的靠在车上,刚包扎好的伤口阵阵作痛,痛的她伸手揪扯衣服。
“竟然没有恶化成内脏破裂,你可真是走运啊。”手机投射出来的影像对她说,止息没有理这句无聊的调侃。
“报告过些天给你行吗?”她问。
“不行,就现在,我看你身体也不是特别糟嘛。”
“很糟,索罗伊,但是我不愿让别人从我脸上看出来。”止息对影像里的女人说,“我现在不想说话。”
“那长话短说。”
“……净土山上的人不是冠军,是一只快要成神的概念兽,自称‘悲荒’。不知为什么,它化神时变成了冠军的样子。”止息妥协了,如果放到以前,她肯定会挂断,然后和无尽的通讯提示做斗争。但现在,她无力和对方纠缠,“冠军已经确认死亡了,别再来烦我,现在我们两清了。”
“从我这离开你能干什么?去继承你父亲的道馆,做联盟在一方的代言人,收一堆弟子传授技艺?”索罗伊好笑的说,“你有什么能力可以传授,杀人吗?”
“用不着你管,我要休息。”止息闭上眼,十分疲惫的喃喃自语,“对……休息,这么多年真是太累了……”
“停下的人只有死。”索罗伊嘴角带笑,声音却很冷厉,“这些年你替我替特行处工作,无数人对你恨之入骨。”
“那就死,没所谓。”止息木然。
“好吧,你的命,我就不咸吃萝卜淡操心了。讲讲悲荒的事。”索罗伊耸肩,“它死后留下了什么‘遗产’?”
“没有,什么都没有。那个家伙死后化作飞灰,没有留下‘遗产’,或许压根就没这东西。”
索罗伊沉默了会:“不可能,否则联盟早就喊停‘净土工程’了,我听说这次杀掉悲荒的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孩子是吗,给我讲讲他和他手里的剑。”
“我不认识他,只是临时合作而已。他的剑是安德烈亚借给他的。现在他也不认识我了,悲荒似乎让他失忆了。”止息将领域和他突然冲破悲荒控制的事情隐瞒了,她尽量把索罗伊的注意力从百里归身上引开,能拖多久拖多久,反正索罗伊没法空降北荒,等巴图尔或者其他人告诉她全部情况时,那个男孩就该消失在茫茫人海了。
“你好像很不想让我了解他。”索罗伊说。
该死的洞察力。
“都这么大了还是很讨厌我啊!”索罗伊又说。
“没有人喜欢阴谋家。”
“错,我是野心家。”
“有区别吗?都是藐视人命、不知天高地厚、丝毫没有敬畏心的混蛋。”
“妞儿你这话说的,难道你不是这样?”
“至少我没有野心也没有阴谋。”止息爬上救护车的床,她感到腹部的痛感渐渐难以忍受,浑身发热,强撑着对索罗伊说,“好了没,工作报告该结束了吧?你要需要详细的书面报告我回川贯再给你,现在我脑子混乱且剧烈腹痛,估计真的是内脏破裂引起腹膜刺激征,再不让我去医院我要死了。”
“你不是无所谓吗?”
“滚!我就是不想死在你面前!不,我改主意了,我不想死在你前面!”止息恶狠狠的挂断电话,脸上的表情瞬间消失了,她其实一点不生气,只不过是疲惫。而且也需要一个挂断电话的理由。腹膜炎什么的都是胡扯,那种感觉只不过是吃烧烤后闹肠胃病的感觉而已。
我从没见过你露出过这种表情。这是索罗伊从通讯中看到她时说的第一句话,惊讶又意外。
我究竟露出了什么表情?止息摸了摸自己脸。
·
川贯地区,西吉市。
索罗伊关掉通讯窗口,窗外阳光透过落地窗映进来,她靠在转椅上,一晃一晃的哼着歌。
“喂好了没?我也得去医院了!”
“怎么,小茄子叫霜打——蔫了?”索罗伊笑嘻嘻的看向屏幕。
“别喊我茄子!”被这么称呼的人有点懊恼。
“为什么?伤心啊,我对你明明比对其他人好多啦!”索罗伊对调戏这人乐此不疲。
“你能不能改改这说话语调,真轻浮。”
“我又不是对谁都轻浮,你比较可爱嘛。怎么,吃醋了?”
“有话快问!”茄子泄气了。
“止息都隐瞒了什么?”
“基本没什么隐瞒的,除了百里归邀请她吃过一顿晚饭、计划约她去看一场日出。”茄子努力憋住笑。
“我让你说她的八卦了吗?!”索罗伊听到这些花边新闻,气的把钢笔捏来捏去,“谁说我问这个了?!想约她的人能绕天元镇一圈,这特么用你告诉我?!”
“怎么?”茄子拿腔拿调的刚才索罗自调戏自己的话回敬,“吃醋啦?”
“我吃哪门子醋!”索罗伊气笑了,“还有没有别的!”
“好像没有了。”茄子说的很慢,好像在组织语言。
“悲荒控制过他吗?”
茄子在这个问题前停顿了会,仿佛在思考。
“茄子?”
茄子谨慎的点头:“嗯。”
“为什么犹豫?”索罗伊眯起眼。
茄子舔了舔嘴唇:“没什么……只是想你又在打谁主意了,这人可真倒霉。”
“只是了解情况而已。”索罗伊很高兴的笑起来,“这么说悲荒曾进入百里归的意识,但最后被他夺回了主导权。怪不得死后没有遗产,原来葬身之地是这小伙的脑袋,东西留在了他的灵魂里。”
“大概。”茄子笑了笑。
“怎么笑这么难看?笑不出来就别勉强自己。”
“没什么,只是觉得他控制不了这份力量可惜了,让给我多好。”
“开什么玩笑,你不是已经有了一份遗产了吗?”索罗伊惊奇的说,“还是说你也想失忆一次试试?拜托别这样,我可不想失去一把快刀。”
茄子愣了愣,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忘了。”
索罗伊笑了笑,“百里归这个名字挺有意思的。可惜现在游子在外,不知故乡啊。”
“蛮可怜的。”
“是啊,可怜的连止息也会心疼啊。你看到她的脸色了没,煞白煞白的,像是要崩溃一样。”
通话结束了。
茄子捂着胸口坐到台阶上喘气,他抬头看着天。想,这样索罗伊就会把百里归时强时弱的力量归咎于遗产了吧?百里归啊百里归啊,我已经尽力把这个女人的视线从你身上拉开了,收多少钱办多少事,加上人情我顶多替你做到这,自求多福吧!
·
百里归猛地睁开眼,他记得自己在做噩梦,但醒来突然记不起梦见什么。病房窗帘关着,他看着天花板思索,自己明明穿越到山顶洞穴里呆着,怎么到这来了?
“哟你醒啦。”病房门被人打开,一个壮实的小伙很高兴的看着他。
“你是……”
“再次介绍下,我是万里。”
“我是……”百里归顿了下,记起这时候要先给自己起个真名,再取个假名。还记得万里要送他去海叶市,那里有个人会给他新的身份。甚至记得自己是被联盟追杀的冠军,脸上的面具不能摘下。他下意识摸了下脸,面具安稳的罩在脸上,万里说别人揭不下来。
但是他明明没有从这具身体里获得过常识,这些知识是从哪来的?替他安排这些的又是谁?
万里也有些意外:“不是吧,你这人还真的一样一样的,情景重现你又停顿了。”
“什么?”百里归不解。
“咱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问你你的名字,你也是这样顿了下。”
“啊,哦,不好意思。”白离挠挠头,真名?那就用原来的名字好咯,白离嘛,反正没人知道……至于假名,“我叫百里归。”这个假名是什么时候起的?
“你失忆后呆了好多啊。”
“发生了什么?”百里归问。
“嗯……总的来说就是你杀死了危害人类的神,最后失忆了。”
“哈?”百里归匪夷所思,“杀神?你开什么玩笑呢?”
“没开玩笑,真的。”万里把窗帘来开,阳光奢侈的洒落满地,从窗户里照进来,暖洋洋的,“不过它也不算是完全的神,应该算是0。00001吧……喂,你怎么了?”
百里归呆呆的看向窗外,帘子拉开的那刻,阳光如同万千刀剑刺进他眼底,他突然记起也曾经有这么一幕,灿金色的光芒划破黑暗,有人握住他的手。
“是谁替我安排这些的?”他扭头问。
万里露出为难的表情,“信客是绝不泄密的……”
百里归沉默的低下头,他好像忘了什么事,但就是记不起来。
“但是不小心说漏别的事就没关系了吧。”万里笑嘻嘻的把外套递给他,“能动吗?”
“有点疼,不过应该没有大碍。”
“兄弟,如果不想后悔的话,就忍着痛往前走,想想你最想干的事是什么。”万里严肃的看着他。
“去……净土山,看日出。”这句话自然而然蹦出来。
“拿着!”万里把衣服塞给他,大步向外,“哥开车送你!”
百里归呆呆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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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从哪搞来这东西的?!”百里归抱着万里的腰大喊,他不得不喊,因为万里说的车竟然是雪地车!他们在废弃公路边缘疾驰,风声把他的呼喊撕成一片一片,夕阳将大地镀上一层漂亮的暖光。
“跟正义借的,他们维修队有几辆!”万里叼着烟,百里归不知道这么大风的情况下他是怎么抽的。万里跟他说这是浪漫,百里觉得一点也不浪漫,烟灰全落他衣服上了。
“你能不能慢点!”两人有惊无险的躲过碎石、裂缝,百里归吓的一身汗。
“不能,慢了你就追不上时光、命运和你喜欢的女孩啦!”万里哈哈大笑,对信客来说,劲风扑面,比缩在车里爽多了!信客就该跨过大海,跨过森林,跨国雪原和群山,跟风雨雷电亲密接触!“够劲吗!”
“这哪门子鸡汤!你是疯子吗!”
“哥就是!”万里踩下刹车,雪地车停下来,横在山脚前。
“往前的路,你自己去,顺着石阶往上就行,别怪哥不陪你,到时候你一定会感激我。”万里挤眉弄眼的,把一个芥子交给他,“这是你的芥子,里面是只豪火龙。”
“我记得。”百里归说,“谢谢你。”
“谢什么,兄弟有难,刀山火海也要帮!”
万里一挥手,干脆的离开了,孤单潇洒的背影像故事里的大侠,为朋友不远万里奔驰而来,事成挥挥手离开,说谢什么!美女相邀,龙潭虎穴也要闯,兄弟有难,刀山火海也要趟!
雪地车奔驰在雪原上,车后一溜烟的雪尘像马蹄下踏碎的坚冰旧雪,卷起了大侠的披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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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归气喘吁吁爬上山顶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两点了,他爬的很慢,因为伤口还没完全愈合。
但就像万里说的那样,他很心急,那种焦急像错过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但还有渺茫的希望找回。焦急和希望都令他选择冒险登山,如果不这么做而错过什么,他会后悔终生。
他将山顶走遍,终于在一处悬崖边看到一个人影。
人影也听到了动静,回过头看向百里归。
他们的视线相遇了,百里归狂躁而空虚的内心忽然平静下来。他涌出一种奇妙的感觉,自己来到这,就是为了坐到她身边。
他鬼使神差走过去,步伐凌乱,人影一直保持着回头的动作,一动不动。他走到对方身边,身前是万丈深渊,却丝毫没有恐惧。
“我可以坐在你旁边吗?”他问,声音温柔的能滴出水,把自己给肉麻的打了哆嗦。
“可以。”人影声音发抖。
“山顶挺冷的,为什么不戴围巾?”百里归解下围巾,绕到对方脖子上,这种自然而熟稔的感觉让他无比欣喜,欣喜到颤抖。但他控制住了,尽量让手稳一点。
人影忽然抓住了他的手:“这样就行,我习惯了。”
天气清朗,星空繁密而清晰,他接着星光看清了对方面容。
一个表情冷淡的女孩子,长长的黑发披在肩上,一直长到脊背中央。眉眼像出鞘的细剑,英朗又不失女性的柔美。她的眼映射出天光,像星星的碎片一样。
百里归没出息的咽了口口水。
“我叫百里归。”
“嗯”
“你不介绍自己啊?”
“没必要,看完日出你回你家,我回我家,不会再见了。”
百里归没词了,任由少女握着他的手,在漫长的黑夜里等待着日出的那一瞬,山脚下的北荒镇方方正正,路灯把它的街道和轮廓勾勒出来,迷离的灯火让他想起自己笔记本电脑上的桌面,他觉得自己能这么陪着她坐到天荒地老。
很快天边微亮,然后染上淡红,百里归忽然一阵难过,不想让太阳出来了,因为日出后他们就要像女孩说的那样,分道扬镳。
一丝融铁般的红色从地平线露出来,白荒漠上瞬间耀出璀璨而不刺眼的光,太阳渐渐升起。
少女问:“你知道为什么日出一定要两人看吗?”
“不知道。”
“如果能再见就告诉你。”少女说。“闭上眼,没喊你别睁开。”
百里归闭上眼,一阵窸窣,少女好像站了起来,她松开手,继而轻轻亲吻他的脸颊,一触即分,几近幻觉。他知道少女在离去,他无法放任对方离去,但也不会强人所难,所以没有睁眼,为了不看她的背影。
百里归睁开眼的时候,太阳完全越出了地面,他出神的看着。远处朝霞满天,他深吸一口气,对着日出疯狂呐喊起来。
……
……
百里归的日记,很久后的某年某月某日。
我对着太阳嘶吼“总有一天”。
总有一天怎样呢?
我也不知道,只是觉得不甘心,所以才这样喊,就像孩子说“你给我等着!”一样。
万里对说兄弟你要跑的够快,这样才能赢过命运和时间,追上你喜欢的女孩。
刚开始我深以为然,很久后我才明白不不不。
看上去我似乎赢过一切追上她,但我没有办法从它们手里留下她啊!
命运和时间可以永不停息的奔跑,但我不行。
我只能拖着病体和伤痕,步履踉跄的向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