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身后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留着络腮胡，头发乱乱的，一身褐色的西装虽然整洁但是有些老旧。
李洛认得这个人，这个人姓严，是父亲曾经的同窗。他和父亲有着非常相像的气质，以至于刚刚一瞬间他把他错认成了自己原本应该卧病在床的父亲。
严教授和李洛的父亲李长信一样也是国内屈指可数的精神病学家。这次为了对抗长梦症，李长信不幸患病，国家对此病的研究进展非常重视。虽说李长信的事情让人遗憾，但是研究不能就此终止。为了能够继续研究病症，国家特别指派了和李长信享有同样盛名的精神病学专家严青海。
这严青海和李长信一样是个科研疯子，与李长信相比他甚至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据说他年已中年却还未成家就和这要了命的研究有关。
“哟，小洛。还记得我吗？长这么大了！”
严教授向李洛走了过来，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他的手非常有力，身长高达一米八七的个子，让年已20岁的李洛在其面前还是显得像个小孩。
“严伯伯。”
李洛表示问候地点了点头，严青海的眼里闪过一丝慈父般的和蔼。他自己没有孩子所以对孩子有一种特别的感情，特别李洛又是他同窗好友的儿子，这感情更是不太一般。
“你父亲的事情，希望你不要太难过。”他说，“虽然目前还没有太大把握，但我保证一定尽力治好你的父亲。”
这样说着他回头看了一眼李洛的妈妈。李洛的妈妈看上去非常憔悴，整个人仿佛在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这也难怪，家里接二连三地出事情，先是儿子被指控谋杀，再是丈夫患上不治之症，这样的遭遇换成谁都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吧！
“这位是你朋友吗？”严青海又把目光转向杨澍，他细细打量着眼前这个和李洛年纪相仿的少年。
“呃，是的。他是我同学杨澍。”李洛赶忙介绍道。
“严教授您好！”杨澍丝毫不见外，很礼貌地鞠了个躬，抬头露出清爽的笑容。
“嗯，挺不错。”
严青海似乎非常喜欢杨澍这样斯文干净的孩子，这从他的眼神里就能看出。
“你们是一个专业的？”他问。
“是的，我们是同班同学。”
严青海随即投来赞许的目光，他一早知道李洛成绩优异，所以能和他混在一起的一定也是个优秀的孩子。但杨澍还未来得及跟这位名声在外的教授好好介绍自己，他口袋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在与长辈谈话时接电话可不是什么礼貌的行为，可是介于是母亲的号码，杨澍还是在说了声“抱歉”之后匆匆跑到门外接听电话。
杨澍出去之后，房间里的剩下的人自顾自地聊了起来。殷璐儿他们可能早已接到了上级的通知，因此对严青海接任李长信职务的事情并没有表现地太过惊讶。
“严伯伯，那个黑影一样的怪物到底是什么？”李洛抑制不住心底的好奇，开口问道。他的眼睛里载满了对答案和真相的渴望，这份渴望如狼似虎似乎已经饥饿了许久了。
严青海有些苦恼地皱了皱眉头。有关长梦症的研究内容是不允许往外泄漏的，但他又很能理解李洛此刻的心情。自己的父亲被袭击，自己又亲眼见到过那个怪物，再加上正值青春血气方刚，实在是不可能不对这件事情产生好奇。虽然规矩不可破，但是人情也要考虑。单从这一点来讲，严青海似乎比李长信要不那么古板一些。
“目前来讲应该就是一种比较罕见的幻视现象，具体原因也还不是很清楚。总之应该不可能是鬼怪就是了。”他说。
“可是，”疑惑依然在李洛的心里翻江倒海，“幻视难道不是因人而异的吗？集体幻视理论上是不可能存在的。”
对于正读大学的李洛而言，实在难以接受常理以外的事情。那些理论知识是绝对的，除非有更加站得住脚的理论来代替，否则常理就不可能被轻易推翻。
严青海点了点头，他自然也不得不承认这点。但是，理论上再怎么不可能的事情事实如今就是发生了。这也正是真正让人郁闷纠结的地方。
“具体的原因还要等仔细再做调查才能有正确的结论。常规理论有的时候也会出错，任何理论都是人提出的，任何常规都人总结的。只要是人总会有犯错的时候，这很正常。”他说着叹了口气，随后，又转头对殷璐儿讲：“璐儿，你一会儿记得把李医生先前的记录和资料都转给我，我今晚熬夜把它们都看了。”
“好的。”殷璐儿在一旁应声道。因为严教授是接替李医生的新领头人，所以殷璐儿也顺理成章地成了他的助手。
李洛虽然不太满意严教授给的回答，但如今也只能先算了。他看严青海背靠在沙发上伸手搓揉着自己的太阳穴，研究还没正式接手开始，但他似乎已经非常疲惫了。
研究可不是像做作业那么简单的事情，特别是对于这些莫名而来的病症。国家越是重视压力就越大，压力越大研究就越为紧迫。然而精神病又和普通的疾病不同，它的发病原理很难找，治疗手段也很有限。人类对于精神方面的研究至今都还不成熟，这也使研究在一开始就陷入了僵局。
要是自己能快点毕业和大人们一起工作研究就好了。李洛这样想着轻轻叹了口气。
这时候，杨澍打完电话从门外走了回来。他面无表情、失魂落魄，整个人看上去就好像被什么抽干了一样。他木讷地走向李洛，双腿好像灌了铅那样沉重不堪。他如同老旧破败的机械那样僵硬地坐到了李洛身边，坐下后一言不发，眼眶微红，双手托住下巴。
李洛立刻便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
“你怎么了？”他问。
杨澍没有说话，只是往回深深吸了两口气。他双眼空洞地久久注视着前方，蓦地，眼睑一合，顺着面颊唰地流下了两行热泪。
李洛被他的样子吓到了，他和杨澍这么多年朋友特别清楚他虽然看上去柔弱，却肯定不是个会轻易落泪的人。
“到底怎么了？！你倒是说话啊！”李洛的语气紧张了起来。
杨澍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连着一颗“噼啪噼啪”地往下掉落。他的喉头发出呜咽，整个身子微微颤抖。
“发生什么事了？慢慢说。”严教授这样讲。
此刻，所有人心里都非常着急，大家都想知道杨澍这到底是怎么了。
杨澍红着眼睛回头看向李洛。
“妈妈……妈妈她……”他硬咽着，声音已经变得沙哑且含糊不清。李洛从未见过他这么难过的样子。
“妈妈她……昨、昨天晚上睡着后至今都没有再醒过来……”说完这句话，他的泪水像决堤一样滔滔不竭。
所有人霎时都明白了——杨澍的母亲没能逃过昨晚的那场劫难。
李洛的妈妈拍打着杨澍的后背，安慰他就像安慰自己的孩子。李洛不知该说什么好，杨澍从小只跟他妈妈相依为命，如今发生这样的事情，对他的打击自然是太大了。李洛只有不住地给他递上擦泪用的纸巾，希望他能快点平复心情。
白墨在一旁点烟，严青海破天荒地问他要了一根。他从座位上起来，深深吸了口烟，如叹息般地把烟雾吐出，压力看起来似乎更大了。
“严教授，我有个不情之请……”杨澍带着哭腔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