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反身躺在柔软的被洗的发白被褥上,扯一小角盖在后背,将脚踝靠在右侧雪白如漆的墙壁上,这是沐天辰习以为常的姿势。
沐天辰这时候也就是这样做的,这个习惯总让他觉得很安心,就好像是有一双温柔的手掌轻轻抚摸他一样,对于他这个从小就没有父母,没有感受过关心的人来说是很新奇、很美好的一件事。
他从来没有烦恼,他也不需要烦恼什么,自从他获得救济站每个月最低生活补贴以来他也就没有过想法了。这样生活也好,他觉得,每天就这样安静的睡着,从五平方米破旧的房间醒来,白天沐浴祥和的阳光,晚上不厌其烦的数一数永远无法数尽的繁星,无聊的时候就出去走一走看一看,作为路人逛一逛商场,穿过一个闹市,再来到一个NIKE的鞋子专卖店,他很喜欢一双红褐色的运动鞋,他也已经开始为期一年的存钱为了这双鞋,估计再有两个月他就能够穿上它了。
对于别人而言,或许这种生活简直就是一种折磨,二对于沐天辰而言这已经是上帝很好的恩赐了,虽然他不信上帝。能够活着其实就是一种恩赐了,而这也是一种气运,一个人是从亿万兄弟中脱颖而出的,沐天辰也是,他的气运很好。
以前这时候沐天辰躺在床上一定是在幻想,透过摇摇欲坠的窗户望着那一段绿幽幽树梢想象着他就那样平衡的站在树梢尖,感受天空的辽阔,使他觉得羽化而登仙;又或者想象他坐拥上亿资产,劳斯莱斯代步,挥手间就把他最喜欢的那家NIKE店收购一空,将一双双鞋子堆满一个上百平方米的卧室,一天一双,在他这个穷孩子看来那是多么美好的事情。
不过这时候的他却没有这个心情,他没有进行想象遨游,他正在为一件事情烦恼。他下颚顶在枕头上双手摆弄着一张4a大的纸张,眉头皱着一起,愁眉苦脸的样子好像是有人抢了他的老婆。
这张皱着的纸充斥着一股胶水味,一侧有字一侧没有字,没字的一侧还依稀沾着零星的湿湿淋淋的水珠。而那也并不是水珠,那是剩余的胶水。
纸上面有字,看粗细大小与颜色可以分辨出是使用很粗的毛笔写的,字迹潦草不工整而且大小不均匀。
对于沐天辰这个低文化的小市民来说这上面的字很为难他,这字迹潦草的就好像是一个人将一只鸡放在黑色墨水里面浸泡后再将这只鸡丢在一张雪白的纸上,任由这只鸡在上面胡搅蛮缠的乱跑乱叫,最后的图案也许就像这毛笔字迹。
之前他为这上面的字苦恼了好一阵子,直到他询问一个叫做赵子豪的数个朋友之一的朋友后,他才明白这纸上的含义。
“拆迁。”
这些“鸡爪”图形一般的字就是这个含义,理解这个意思后沐天辰就更愁眉苦脸了,因为他知道等待他的是什么。
他的房间,也可以说是家,是城郊内一所废弃的建筑物,听说从前是一家国有秘密军事基地,主要研究超自然现象,但在当地人看来这些人就是一群神经病,晚上深夜睡觉后总会传出爆炸声或者轰隆隆的雷声,让他们翻来覆去睡不着觉,而且有一次还莫名其妙的从这里喷出直径十米高百米的水柱,将周围淹了个遍,造成很多居民的哀怨。后来不知有什么原因政府突然废弃了这里,连夜撤离了所有研究人员,不过对于这些居民来说这是大好事,至少能够睡个安稳觉,之后这里就鲜有人迹,政府也没有回收,将这里荒废了很多年。不过这些都是道听途说的,现在很难求证。
而沐天辰也正是因此才住到这里,可因为常年的废弃空气以及其他因素的侵蚀,能够居住的地方所剩无几,这个五平方米的小破房已经是很好的了。
这里荒废很久了,从前根本没有人管过这里,突然看到墙外粘贴的这张纸,他是久久不能平静。
其实说来,他对这个别人厌弃的地方是有感情的,不管怎么说他在这里生活了数年,在这里呆了几百个日夜,躺在床上数了无数个的星星。
更重要的是这是和陈芊芊一起发现的,那是一个可爱的小女孩,他依旧记得那个可爱的小女孩当初发现这里时兴奋的模样,然后他们在一起布置这里,这里也成了他们的家。之后那个小女孩经常欢快的跑来这里,带着一些沐天辰这个穷孩子没有见过的零食送给他,和他一起玩耍,和他一起数着漫天的星星,那是沐天辰记忆中最美好的一段时光,至少令他不孤单不孤独。可是这几年来,那个可爱的小女孩再也没有来过了,就好像突然杳无音信,人间蒸发了一样。沐天辰明白,那个小女孩不属于这里,这里并不是他们的家。
对于那个可爱的小女孩,沐天辰有一种说不出的感受,那是一种很特别的情绪,自从那小女孩没有来这里以后他感觉心里好像空了许多,总觉得少了一些事情。其实,那个可爱的小女孩并不能被称为小女孩,她仅仅比沐天辰小一岁半,她已经发育为亭亭玉立的少女了。
可能是自己太孤独了,沐天辰每每总是这样的想,可是他又觉得自己并不孤独,因为他有漫天的星星陪着他,有尖尖亮绿的树梢守望着他,更重要的是他还有自己。
她到底是谁?她又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她是什么模样?他问自己,然后他又对自己说:她是叫陈芊芊,她是个聪明活泼、可爱伊人的女孩,她波浪长发及腰,就好像是一道汹涌澎湃的波浪即将将沐天辰淹没。她很喜欢笑,两个可爱的小酒窝常常浮现在脸颊,能够将人融化。他记得,她总是对他很好。
可是他总觉得很难受,因为他的记忆中陈芊芊的身影已经渐渐模糊了。他不知道,这究竟是自己的错还是时间的罪过。
他尽量不去想她,想她会使他胸口很闷,喘不过气。有时候他很想去看看陈芊芊,问她过得好不好,问她为什么不来看自己,然后再和在她一起,这就是他卑微的愿望。可是,当他决定去做的时候他发现他不知道陈芊芊的家在哪里,他很少关心那个小女孩,可能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她没有再回来。
时间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命运是不受人主观控制的。
这间五平方米的老旧小房间也将被拆迁离他而去,整日浑浑噩噩的他不知道能够做什么,拿着一个月一百多元的补贴并不能使他过上多长的时间,虽然他已经有着为那双NIKE鞋子所存的八百元,可他并不打算动它。
沐天辰认为他必须要做一些事,他知道没有这珍贵的破房他可能就呆不下去了,十七岁的他想去找一份工作来维持可怜的生活,于是,他放下了手中的那张纸,将它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他翻身起床,套上一件衬衫和一条牛仔裤,他的脚踝阔别了白墙,眼眸告别了树梢。
一番洗漱后,对着一块老旧昏黄的玻璃镜,他整理了自己柔顺的黑色短发,望着自己苍白俊秀的面容,他揉了揉脸,用手撑着脸颊摆出一个笑容,他认为这个表情应该很友善,一直盯了很长一段时间后,他转身。
他打开了门,走了出去,带上了门。
一股狂风吹过,带动他黑色短发,掠过他的脸颊,沐天辰并不觉得冷,可他还是习惯性的缩了缩脖颈,然后不犹豫的径直走了。
风在门关上之前吹进了房间,围着垃圾桶团团转,却丝毫没有带动其它事物,甚至连床单也没带起,若有若无的笑声在房间里荡漾。
风逐渐小了,一道修长模糊的人影在风中若隐若现,然后它化成了一个人,他从风中走出,他海拔一米八,黑色长发披肩,眼眸中眸光四射,全身肌肉充实而精悍,看不出一点肥胖,他面色红润英俊,可面容上一道三厘米的伤疤却破坏了整体美感,但也为他增添了几分狂野。
他就是那道风,无处不在。
他捡起了那张纸。
“我的字果然飘逸。”他笑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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