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杀人了．．．还杀了那么多人．．．”
少年跪倒在血泊中，满地尸体，不断地提醒着他这一事实。
呛人的血腥味充斥在胸腔中，几乎要让人窒息，但更令人压抑难受的是浓烈的懊悔和恐慌，像无边的海水淹没上来。
根本无法张口喘气。
他把头埋在染满鲜血的双臂里，低声哽咽。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我不是有意的啊．．．事态突然就发展成那个样子．．．感觉一切就像走火入魔失控了一般．．．只会本能地挥斧砍杀．．．连最后丢掉武器放弃抵抗的马匪也毫不留情地劈下去了．．．难道自己潜藏的本性就是嗜杀吗．．．
不断扪心自问，如同有重锤一下又一下地拷打着林星。
内心的那股暴虐仿佛还未退去，让人不由地产生自我毁灭的冲动。
他透过手臂与地面的缝隙，瞥到那脱落在一边的小斧。巴掌大的斧面上，扭结着几丝黑红色的脉络状物，丑恶狰狞。
林星猛地打了一个激灵，不知怎么就清醒了几分。
是，我是杀了人，而且是十几条人命。可是，他们是马匪啊。
林星，你可别忘了！十三年前，是什么人害你家破人亡成为孤儿？六年前，又是什么人使你好不容易才拥有的一切随着那个村子一起支离破碎？
是马匪！
今天他们像柔弱的羔羊被我杀了，可谁知道昨日的他们是不是凶恶的豺狼，打家劫舍杀人夺财，毁灭过多少人的幸福？
他们，罪不容诛；我杀，无可厚非。而且当时若不下狠手，我也有性命之忧！
现在无谓地自责，只是单纯折磨自己。毕竟事已至此，再如何懊恼不安，也于事无补。想到这，那股原本浓烈的愧疚后悔感渐渐消退。
林星估计这次控制不住的暴走主要与自己修为刚突破有重大关联。境界本就不稳固，又是急急地从远处赶过来，牵动得气息更加紊乱，才酿成一场杀戮。
他觉得自己已经推测到了原因，也没再往其他方面猜想。
林星深深地引以为戒，这后果太沉重，重到他根本承受不起！
虽然想通了一些，但是林星内心深处的某个角落，有什么在潜移默化中变得不太一样了。隐隐有什么在萌发，在蜕变！
今日过后的林星，绝对会发现自己产生了一些他自己也说不上来到底是什么的改变。
不，与其说改变，倒不如说是．．．．．．
成长！
尸堆血泊中，少年跪思许久，久到那沉静的马夫老者都忍不住要迈步过来查看。
但他终是动了。
少年抬起左手食指，右手捏动法决，简单地变换了几次，片刻后竟有清澈的细流自他指尖喷涌而出，绽开一朵小小的水花，随着他左手的四下移动，那细小水流把他周身的血污冲洗得七七八八。
羽化仙门初级道术，清流术！
这是林星他人生中第一次使用法术，也是他学过的为数不多的几个简单道术之一。
以前他感气境的时候法力不够，即使是最下级道术，使出来也很费劲，更何况山上也没什么状况需要用到法术。
现在六载积累沉淀一朝突破，法力暴涨得比寻常修士更多，林星体内的法力由原本细若游丝的十数缕汇聚成一条小溪流，并且因为身体完成了从“浊”到“净”的转化，正逐渐摆脱肉体凡胎，愈发契合天地灵气，那“溪流”还在缓缓地一丝丝壮大着。
只是刚刚已使得那“溪流”暂时枯竭，虽然争斗到半途体内不知从哪儿又涌出一股莫名力量，用完清流术后也是消耗得干干净净。
林星原地闭目坐着，一边吐纳运功慢慢恢复法力，一边催动法力蒸发体表水分。这也是他，若换了其他的弟子来，绝难做到在这种条件下运转功法修炼。
就在这会工夫里，不远处的马车上下来了一个清秀女子。
女子毫不惧怕地向这边走来，那马夫老者紧随其后，默不作声，一直盯着场中某处，似乎对某个尸体产生了兴趣了一般，眼神也不随着行进摇晃。
女子停住脚步后，饶有兴趣地注视着林星。眼前的少年不过十三四岁的模样，自头部不断蒸腾而上的可见水汽，氤氲出他稚气未脱的脸，其上却写满了坚毅，仿佛承受过远超同龄人不知几许的苦难。
林星感应到目光，睁开眼，入目是一个少女。
之前扒在马车上的惊鸿一瞥不足以看清全貌，林星细看这下发现这女子比想象的更加年轻，约莫十五六岁，面貌不算好看，比娇美的何秋扬师姐差之甚远，但却是十分清秀，越看越耐看。
七零八落的尸体和大滩血迹中，清秀少女就这么立着，青色衣角随风微微扬起，犹如出淤泥而不染的青莲，充满出尘的灵性。
两人对视了一番，方才意识到什么，纷纷默契地移开目光，那短短几个呼吸间的对视，却仿若三秋般漫长！
人生只若如初见，但求相看两不厌。
“咳、咳。”尸堆中突然蹿出一个血人，咳出一大口血，踉踉跄跄地向远处跑去。
还有一个漏网的马匪没死！
林星一惊，下意识地自身边捡起一块石子，捏在两指间，灌注进一丝法力。
受重伤的马匪跑得不快，但跑出老远也没见背后有什么动静，心下窃喜，压下忐忑和疑惑，只顾蒙头跑哪敢回头看，竟给他越跑越快。
林星神色复杂，把飘忽了许久的视线从马匪的脖颈和心脏处彻底移开，抬起的手也垂了下去。
还是心软了啊，赶尽杀绝，他做不到。
那马匪已经跑出很远了，忽地回头，双目异常赤红，大吼道：“哼，给我等着。我知道你们是三肥城的慕家，几个当家的不会放过你们，我还会回来的！”
林星捏住石子的手指一紧。
但此时距离过远他也无可奈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马匪的背影化作小黑点消失。
林星用带着歉意的目光看向清秀少女和马夫老者，如果不是他的犹豫，也不会留下这么一个巨大隐患。
“对不起。”
“不，少侠你用不着道歉。”一直沉默的老者开口道。
林星略带惊讶，看向他。
“那伙人隶属于天玑城领域范围内规模最大的一支马匪，总共有五大首领，刚刚那个排名第五，麾下势力最弱，要不然也不会被分来负责附近这几条捞不着油水的路。”
“这次也是准备不周，才会被他们有机可趁。若是那些人想来三肥城慕家的大本营做些什么，我们绝对必然给他们一些厉害看看。”
老者脸上云淡风轻，仿佛不久将面对的威胁不过是几只聒噪的蝇虫罢了。事实上从马匪一开始的追杀到现在彻底安全，他的表情都没出现太大的波动，实在是个合格的仆从。
清秀少女也接过话：“哼，回去后爹爹若是能够如期．．．．．．那些人不过土鸡瓦狗不堪一击。”
林星觉得这一老一少都不简单，不像是在宽慰自己。那个慕家也许是什么武林世家，颇有实力吧，不过他们尚且不熟，未来也可能再无交际，林星就没问出口了。
涉世不深的他没有考虑到，自己不经意露出的一手仙家道术，在自己看来简单普通，但那毕竟已经超脱了世俗的能力，而两人看到了却没有惊讶！
“辰伯，你先把东西送回去吧，不能让父亲等急了。我去天玑城再租辆马车随后就来。”
少女想了想吩咐道，名为辰伯的老者点头称是，把马的缰绳从车上卸下来，竟是打算弃车直接快马加鞭赶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