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郡庆安府境内的一片广袤森林之中,一条并不宽敞的官道横贯而过。这条连接了庆安府府会天玑城和三肥城的路,杂草丛生,落满枯叶。
天玑城的繁荣程度名誉整个大夏皇朝,每天进出的人流络绎不绝,素来享有“夜不闭市”的美称。而三肥城在南郡也很知名,不过是以贫穷落后而著称,寻常人家都不愿去那个鬼地方。
再加上这条道地处荒林,早些年匪盗拦路打劫的事时有发生,让那些带着全部家当盘缠上天玑城寻找富贵机会的穷人也是断了念想。
是以这里近几年罕有人车通行,好好的官道竟这般荒废下来。
然而此刻,一名弱冠青年逆着路的朝向,踏步而行,一下一下闲庭漫步似的随性,嘴角噙着莫名笑意。那秀美的脸庞让女人见了也心生嫉妒。
他身披绣有日月星辰的华丽锦服,全身不由自主地向外流露出掌控一切的气息。随着其脚步的抬起落下,满地枯叶如蝶般翻飞纷舞。
万籁俱寂中,他蓦然驻足仰首,深邃如夜、柔情似水的双眸中,倒映出微微发亮的星空。
那好看的面上,罕见地闪过一丝困惑。
青年就这般立在路边,眼神悠远,投射向荒林中未知的某处,定定地凝望了许久,久到星空都不再璀璨,彻底黯淡下来。
也不知他是在等谁,还是思索出了神。
忽地,那林中斑驳的树影明暗了几下,一个纤细的黑影飘忽而至,闪现在青年身边。来者拥有凹凸有致的玲珑身材,但其脸上所戴巨大而又狰狞的恶鬼面具却破坏了那份美感。
尤其是她的开口,那冰冷干涩的话音更给这寂寥的夜增添一丝肃杀。
“我遇到了一些有趣的事呢。”
荒林树上,少年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扭动两下脖子,发出“噼里啪啦”倒豆子般的声响。
他轻松一跃,落到地面,四肢尽情舒展甩动,细细体验一番后,嘴角情不自禁地笑开了花。
“这感觉...很棒,身子也拔高了一丢丢。”
经历了万针扎身、群蚁噬体之痛后,林星终于是迈出了突破的关键一步!
铜头铁臂,身如玄铁,凡兵不伤,水火不侵!这便是淬体境的写照。
达到这一境界,修士便开始逐渐摆脱肉体凡胎,获得强大体魄的同时,寿元也是暴涨到一百二十载。
抬头看了一眼恢复平静的星空,如果不是现在体内涌动着前所未有的强大力量,真让人怀疑之前的一切是否身在梦境中。
林星不由地再度感叹《诸天星宿篇》的奇诡神伟之处。
那之前突破过程中经历的痛苦,还有过往六年的压抑颓唐抑郁和所遭受的冷眼嘲讽,仿佛在此刻都一泄而空,他是从心底感激这部不知为何出现在他脑海中的功法。
想必苦尽甘来,也莫过于此吧。
“可惜了这是残卷,日后修为想要进一步提高,还得另想他法。”林星抿起嘴唇,思索片刻后,竟然做出一个大胆的决定。
暂时不回羽化仙门了!
这绝对不是他一时任性冲动,而是经过认真考虑所做出的决定。
以《飘羽飞仙诀》的强大霸道,是不会允许与其他功法兼容,林星现在回去,即使可以修习《飘羽飞仙诀》第二层,也未必能与《诸天星宿篇》感气残卷所衔接。
更何况林星隐隐察觉到本门功法并不适合他,或许后面的几层,修炼起来数十年也未必有所成就,就像之前六年未能突破感气境一般。
还是去寻找一部可以继续修炼下去的普通功法,先将就一下吧。林星在心底给这件事一锤定音。也许上天垂怜,保佑自己获得《诸天星宿篇》的剩余部分也说不定呢。
冥冥中一股莫名的力量,吸引着少年前行,带向不远处未知的命运漩涡。前路难辨,但可以预见,将遍地荆棘,交织着血与泪,洒满悲欢相间的歌!
天边鱼肚皮渐渐泛白。
少年如星丸跳跃,在林间起伏,踏动枝干,瞬息数丈。有风呼啸穿林而过,把远处的呼喊声断断续续地送来。
他皱眉细细凝听,突然脸色一变,下一刻毫不犹豫,“唰”地冲了出去。
荒林内的官道上,马蹄疾踏,一辆马车犹如误入狼群的绵羊,匆忙逃着。后面是十几骑叫嚣吆喝的大汉。
“哈哈,看那马车这么慢,好像带着很多细软的样子。呦呵,好像还有一个女人?”
“这鬼地方一年到头都没什么人来,这次是老天开眼,送来了肥羊!”
“以为凌晨赶路就安全了吗?太天真了吧。”
“多亏老大懂得多,知道这两天会有人来天玑城看那什么花灯!”
“驾!驾!就你会废话!快点,别让到嘴的鸭子跑了!”
两批人的差距越来越小。对于后方的肆意呼喝,赶着马车的马夫老者已是句句可闻。他皱纹密布的面上却是异常沉静的神色。
老者一身仆人装扮,一刻不停地挥动缰绳的手苍老干枯。在他挺得笔直的背后,车内似乎坐着一个女子。车帘随着马车上下颠簸而飘动,露出里面的依稀人影。
就在这危急时刻,主仆二人好似慌乱地只顾默默逃跑,都忘了交流一两句。
跑在最前面的那个马匪,几个呼吸间离马车只剩下不足三丈。他低喝一声,在马镫上用力一蹬,竟然凌空腾起,两腿连摆,向着马车飞跃而来,身上衣袍被风吹得鼓荡,猎猎作响。
“老大威武!”众马匪爆发出一片喝彩嬉笑。
原来那个有不俗武力傍身的是他们的头头。那匪首成功地扑到马车上,脸上浮现****笑容,一手扒住车顶,另一只手提刀,就要用刀尖去揭车帘。
“小娘子,来,让大爷瞧...”
“铛!”话音未落,一个金铁交击的清亮声音骤然响起。
一把小斧,突兀地出现在他眼前,正好抵住他的刀。匪首看到持斧的人,淫笑一滞,双目大睁。
“这什么鬼?!”正疾驰在前排、看到这一幕的四五个马匪惊得手脚都忘了再动,后面的几个人差点没刹住撞个人仰马翻。
没待怒骂出口,看清眼前情景的他们同前排的四五个马匪一样,皆是当场愣住。
只见一个十三四岁、不高不矮的消瘦少年,眉目普通,轮廓尚未分明的小脸上稚气未脱,不知从哪里突然蹿出来的,同样也是攀在马车上,挡住了匪首。
仅凭他手中的那把比正常斧头小了一号的小斧子?开什么玩笑?!怎么看都很扯淡好吧!
马匪们心里一齐狂呼。
老者也趁此适时地一拉缰绳,疾驰的马儿立刻稳稳地停下步蹄。马车顿住,帘幕高高飘起,露出里面一张清秀的脸和凝视着少年的异样眼神。
少年跳下车,将场中情景尽收眼底,深吸一口气,闭目低头。
就是像眼前的这些人一样的家伙吗?六年前,一手毁灭了我的...我的...温暖的港湾和巢穴!
匪首跳下车,自惊讶中回缓过来,已经对少年有了一定的基本判断。
哪里蹦出来的乳臭未干的小子,会了点武功就想闯荡江湖,学人家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他换上一副玩味的狰狞表情,手中舞出一个漂亮的刀花,刀尖扬起直指少年,大嘴一咧。“喂,你小子...”
“马匪?”
少年缓缓抬起头,冰冷开口,再度打断匪首的话。
那双比往常都更要漠然的眸,其中仿佛倒映出烛天火光和尸山血海,令人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