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夫人,这话是什么意思?”苏子衿敛眸望过去,虽然没有什么多余的话,却能无端让被她凝视的人感受到压力。
宛娘自嘲一笑:“适才王妃王爷与夫君的对话,宛娘听到了些许。肃王妃与肃王皆是拥有大义的人,因此宛娘也并不害怕告知王妃此事。”
说完这一句话,宛娘就毫不避讳地将那一段充满着腥风血雨的过往一一道来。
“家父年少时,曾任祺贵妃之子,也就是当时的五皇子之伴读。当时的情势是,太子、四皇子与五皇子三足鼎立。而家父既为五皇子伴读,便不免涉足其中,为五皇子出了不少妙计。就当太子与五皇子斗得如火如荼,两败俱伤的时候,四皇子却是默不作声地赢得了皇上的青睐,最终登上了皇位。”
苏子衿从宛娘简单的陈述中,迅速找出了问题所在,并一针见血地问了出来:“据本王妃所知,当今圣上应当不是那等滥杀无辜之人。既然当年他没有打算将令父如何,时隔多年,应当也不会重翻旧账吧?那么,孟大人究竟是为什么而担忧呢?”
“因为五皇子当年留下来的旧部,仍然在活动。”宛娘缓缓垂下眼睫,上面已经沾了泪珠,“三日前,他们曾来找过家父,说是五皇子当年还留下了一个遗腹子,要求家父一同匡复正统。家父当然是严词拒绝了,可是之后便再也没有能够找到家父的影踪······”
“孟夫人是说,有人挟持了你的父亲!”苏子衿柳眉微蹙,怎么想也想不明白,“既然令父并不愿意,强行将人掳过去又有什么用呢?”
“这也是我与夫君想不明白的地方。起先我们猜测是为了不让家父将他们的行动给泄露出去,可后来仔细一想便知道这可能性不大,毕竟要是带上家父的话,还不如直接让家父永远不能开口。直到后来夫君说了两个字:人证。”宛娘一双美目中满是不解,“夫君说了这两个字,可是我却始终想不明白。不知王妃是否明白?”
“人证、人证······”苏子衿站了起来,在屋子里慢慢踱着步思索着,然后一双杏眸猛然瞪大,瞳孔收缩,眼眸深不可测,“原来是这样,难怪孟大人怎么都不愿意······本王妃终于懂了。”
“敢问王妃,人证二字究竟是何意思?”宛娘抓住了苏子衿的手,从她有些颤抖的声音中,她的迫切一览无余。
苏子衿看着她焦急的脸,以一种令人笃信的声音缓缓说道:“孟夫人,既然孟大人不愿意将此事告知于你,那么这件事情就一定是你不知道更好。你何不成全他的苦心呢?”
宛娘愣愣看了苏子衿半晌,眼睛里慢慢涌上来了水雾:“又是因为我,对不对?当年就是因为我,他才偏安一隅做这个巡抚的,如今又为了我,他要违背自己的本心,放弃自己真正想要做的事情。”
“他以为他能瞒得过我,可我们这么多年的夫妻了。自他放弃追查这赈灾银两的案件以后,便日日难以安眠,我又岂会不知?若非是因为我父亲,他又怎么会因为忌惮那些人的威胁,选择妥协?说到底,还是我这个罪臣之女的身份困住了他······”
“宛娘,你又在胡思乱想什么?我早就说过了,我有自己的考量,这一切都与你无关。”孟礼跟肃王的谈话一结束,就立刻赶了过来。刚巧听见了宛娘的最后一句话,当下便有些恼怒地反驳了回去,只是声音里却不无疼惜。
宛娘顺势扑进了孟礼的怀里,双手牢牢揪住了他的衣襟,有些呜咽地说道:“可是,你的考量就是我!这么些年,你其实并不开心,我能感觉到。只有京城,那才是你真正能够施展自己才华的地方。为了我,你却也不敢去······”
“宛娘,你并不是我,所以你不知道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我想要的只是你,只是能平平安安将我们的孩子养大。”孟礼缓缓擦掉了宛娘脸上的眼泪。
“不要觉得我为你牺牲了许多,这么多年,你为我付出的又何曾少过呢?当初岳父好歹还有一个大学士的称谓,而我只是个什么都没有的穷小子,而你还不是毅然决定要嫁给我吗?这么多年以来,为了能让我不卷入任何一方势力之中,你还不是抛却了大家闺秀的名声,甘愿为我扮演一个市井泼妇吗?······”
孟礼跟宛娘说着说着,便抱到了一起。两个人只默默相拥着,场面却是说不出来的温馨动人。就连从窗外吹进来的风都轻柔了许多,仿佛也怕惊扰了这一对恋人。
肃王下意识用余光看了一眼苏子衿,后者双眼眨都不眨地看着相拥中的两个人,黑白分明的杏眸里满是羡慕与向往。
肃王心里好像蓦然间被什么刺了一下,不疼,却有一些不舒服。他不愿意细想,只是转到了苏子衿的面前,挡住了她的视线:“时辰不早了,我们也回去吧!该说的话已经都说过了,剩下的就让孟大人今晚好好想想吧。”
苏子衿没有异议。
坐在马车上,周韫很少见到苏子衿有这样沉默的时候,沉声问道:“今日你找孟夫人都聊了什么了?”
周韫这么一提,苏子衿便立刻想起来了,当下也顾不得沉浸在刚才的羡慕与心酸的情绪之中,连忙抓住了周韫的手说道:“对了,我终于知道了为什么孟大人不愿意帮我们查这桩案件了。”
“嗯?”周韫刚才所有的思绪都被覆在他手上的那一只温润如玉的手给吸引了,竟然没有留神苏子衿方才到底讲了什么,心里不由有些暗恼。
“是因为孟夫人的父亲,徐世清!”苏子衿沉声说道,“徐世清在五皇子旧部的手里,只要孟大人一旦轻举妄动,徐世清就会立刻被扣上五皇子旧部的罪名。因为有了徐世清这个人证,所以孟礼投鼠忌器,怕会连累到自己的夫人。”
苏子衿说完以后,周韫稍一联想,便猜出了事情的始末。只是周韫想得却要比苏子衿还要更深入一些:“看来要想劝动孟大人,势必是要釜底抽薪——先救出徐世清再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