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醒过来,玄公公那有力的大拇指,依然卖力地掐在她的人中之上。
双目对视,云琯眼角一滴泪水潸然滑落。
梦不会醒了。脑海里多出的那些信息告诉她:这一切,都不是梦。
云琯如今所处的包子脸柳条身,确属于一位男性。本名张顺,青坞国泽里人。
青坞国,依山傍海,山青水美,地处云川大陆一隅,弹丸之地。
云川大陆纵横几万万万里,广袤无垠,无边无际。无人知晓这方天地何时形成的,经历了多少岁月。只听人言,它与天同岁,亘古长存,永恒地慵懒侧卧于清澈湛蓝的天穹下。
遥遥一望,只窥得天边浩渺无际、朦朦胧胧的地平线。云川大陆露华正浓的身姿,时常己欲求而不得见。
这里,是人仙妖魔同生共存之地。霞光霁霁,沛雨甘霖。高昂的地势延绵起伏,簇成巍峨雄壮的重峦叠嶂,直入云霄。写就一条条激昂的大川,肆意奔腾。海水吞吐蔚蓝悦目,深不可测。
传说中,这里曾是神的国度。
传说中,冥界亦伏于此处。
如今,这方大气磅礴生机喷薄的大陆上,遍布的尽是林林总总的凡人国度,纷纷扰扰的凡间百态。
但更多的,是或巍峨伫立于俊秀的山峦陡峰之上,或仙气袅绕傲娇地悬浮于云朵之中,或深潜入海神秘莫测的修仙门派。
修仙各派大多独立于尘世之外,不愿沾染了凡人碌碌无序之念,为不足以为道的小事忧心烦扰,平淡无奇的生活总是庸人自扰之。仙人仙徒们无不一心向道,体悟修真,以求早日飞仙。
凡人国度见惯了飞来飞去的仙人,自是见怪不怪。纵然心向往之,然则或是实力不济,天生没有修仙的根骨资质,或是贪恋红尘醉生梦死,或是惊惧于漫漫修仙之艰辛孤苦,只得望仙人之项背,徒留各色声声叹。
自然,这些国度里的一些小童是除外的。每过一段时期,便会有些修仙门派在凡人国度中挑选弟子,经历重重考验,选拔资质优异者作为门派延续的香火,或柴薪。
年纪大些的人,有些也会破例挤入选拔,脱颖而出,入门成仙。
凡事总有异数。
碧水青山的青坞国,便也是一个异数。
在云川大陆这样一方神仙世界,包裹在轰轰烈烈的修仙氤氲之下,青坞国竟几乎与仙人仙界全无接触,并没受到任何的浸淫。一介云川大陆边缘处的弹丸之地,平日里少有仙人来访,更不要说选拔孩童。自开国之日起,也未曾出过一位仙人。
仙缘,似乎与它无缘。
在仙人皆修灵力的世道中,青坞国人犹如井底之蛙,只知崇尚武修,修炼些不足以聚成灵力的内力精气。在仙人揣着修真秘籍,驾驭法器,飞越高山流水时,青坞国人只会飞檐走壁,寻求武功更进一层。
他们崇尚武功,坚持武技与内力兼修。武技,乃琳琅满目花样繁多的武功招式。内力则为武修修习之根本,浑身上下精元所化,酝酿、修出、积攒,从一至十,层级渐次升高。
他们意在涵养本源,致力于打通经络及任督二脉,调理气血运转,以求蛰藏气穴,提炼汇聚内力精气,得以众妙归根突破炼体的桎梏,翕聚修仙先天。
他们坚信先天的大门就在前方,只要冲破十层,便可破茧成蝶,精气化为汩汩灵力,脱胎换骨,自此踏入仙人之境。
然美梦在前,豪情在后,修仙依然遥不可及,全民皆尚武倒为实。
青坞国中,阮家、太叔、傅家、苏家,四大家族武力根基最为深厚,万古千秋积淀的家底极其殷实,几乎囊括了青坞所有的内力高手,进而权势滔天,与公孙皇族并驾齐驱,平起平坐。
较之,公孙皇族倒是一朵颇为光棍的奇葩了。想来为人世至尊,必是武功超群,盖世无双,睥睨天下。可这公孙独独不爱武修爱权势,族人皆不习武,安居于恢弘壮观、富丽堂皇的宫殿中不求上进,可也平平稳稳,妥妥地度过了数千年的悠悠漫长岁月。
安安稳稳的国泰民安,歌舞升平。潭水一般,日日水波不惊。
年年岁岁,岁岁年年。
直至传承到了如今在任的皇上,公孙牧。
便是在公孙牧执政的第十年间,张顺身死,云琯顶着其肉身“活了过来”。
却说那张顺。
可怜他自小孤苦伶仃,两岁失了父母双亲无依无靠。只得在小小的落霞村里靠着邻里接济,苦守庭院待亲归。
长到一十又二。忽有一晚一行黑衣人突至,挥刀便砍,屠戮血洗了整个村子。
那日,张顺避过一劫。他见街上人马嘈杂,吆喝怒斥声声迭起,遂跑回屋子躲避。后只觉眼前一黑,失了知觉,再度转醒竟身处深山密林。寻回家中,发觉原本风景如画的村落已遭劫难,村人横死。只得自此背井离乡四处流浪,到处乞讨度日。
又过了段日子,宜妃韩曼宜身边的红人玄公公出宫采买,见张顺躺倒街边,发了善心带他净身进了宫。
之后,张顺做了玄公公贴身小太监。因着机灵乖巧,玄公公瞧着喜欢,干脆认了做干儿,功夫衣钵一并传授。
哪料得,好景不长。昨日玄公公出宫办事,同为宜妃身边尊等太监的柏公公,提携张顺伺候娘娘。
娘娘生了兴致带着众人出门逛园子,好巧不巧的,恰逢荣宠正盛的懿贵人独自扑蝴蝶。
于是,趁无人之际宜妃派人将贵人变作了冤死的溺水鬼。为封人口,张顺等人自是被迫饮了鸩酒。呜呼哀哉,可怜巴巴地送了小命去。
更可怜的云琯,在睡梦之中糊里糊涂地做了张顺的续命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