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锦独自一个坐在空旷的屋子里,提着墨笔在南疆地图上写写画画。
偌大的屋子里一个侍从也无,空气里似乎也染上了清冷的味道,安神平气的苏和香在空气中冉冉荼袅,几丝微不可见的烟气从十二岁少女的脸上氤氲而过,她双眸乌黑湛亮,目光紧紧的摄着地图上曲折的山脉曲势,长长的眉毛此刻也皱成了一个疙瘩。
她已经坐在屋子里大半个下午了,脸上涂抹的药慢慢随着空气挥发,如今早已消了肿,只是面上神色却随着一个下午的揣摩思量渐渐凝重起来。
她在回想,回想自从回南疆这半年来,南疆到底发生了多少人事调动,馹然城经由她手批示的文书有多少涉及到父亲的部将,可越是想,她脸色就越是凝重。
当时阿爹阿娘辞世,她回南疆。此时所回想起的一切记忆都还带着失去爹娘的余痛,更遑论那时身临其境的自己。可是……想来大渝恐怕也是打着这样的如意算盘吧。
南疆王室离散,三大族人心不齐,当时大渝虽然也与鏖战多年的南疆一样国力虚弱,却不是没有一拼的胜算,因此为保社稷安稳,父亲出面签订了《疆北条约》。之后自己刚回回到南疆,就被大渝的使臣挑出来做了理想的傀儡。此举一举数得,不仅安抚了对荣胜将军无比敬爱的南疆子民,避免了父亲部下起兵造反,还可以慰藉大渝国内民心,同时也令南疆暂时失去警惕。
而聂锦当时痛失双亲,情况本就不稳,也没立即意识到自己身份的特殊性,部属们拿来让她批阅的文书统统都是一阅而过,根本没往深处想。如今凭借自己强大的记忆力和好头脑,她很快回想起被调走的人事安排究竟有何深意。
南疆怒马江以东割让给大渝后,离怒马江最近的承安渡口换防,换成了一个她从未听过的人名,至此,大渝从承安渡口偷渡而过,秘密潜入了南疆腹地陀陀山附近,不管他们起初的目的是什么,如今都达到了最佳的效果。秘密俘虏了陀西族举族,在陀陀山附近的皇陵肆意开墓,甚至还挖掘出了某种稀有金属。如果大渝的计谋得逞,那么很快的,南疆三族将毁于一旦,到时南疆国内四处惴惴不安,怀疑的火种一旦种下,细支族和逄喜族就不会再相信南疆馹然的任何一个人,到那时,不用大渝出动一兵一卒,南疆就会陷入离乱之中……
至于父亲的旧部,如今也都被分配到南疆西部和南部的边境城池,与处于南疆中心的自己毫无联系。可想而知,如果南疆离乱,自己和阿弟聂瑜肯定首当其冲。聂锦随手拿起一杯茶水喝下,那茶水早已凉透,还是上午成守木来时侍女呈上的,如今喝在嘴里苦涩无比,如同聂锦心中难言的心境。
她苦思许久,依然想不到如今到底可以向谁求助,父亲的旧部?不行,他们如今担任边境守将,不可擅离职守。细支逄喜两族族长?不行,从自己被任命为郡主后,她从未收过两族信件,想必他们这些人对自己一个小丫头也是不屑至极,就算自己把这些事情说出去,估计也不会有人相信。至于馹然城她的常驻军?她更是不敢相信,甚至于就连此刻位于将军府的聂瑜,她都开始担心起来。
薄瓷细釉的白底蓝花瓷杯在她手心微微颤抖,一向被父母师长捧在手心里的少女此刻也有些着慌,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直面这样阴谋诡计和权术心计,很多事情还想不明白,可一旦想到自己推测出的那些前因后果,她就觉得心脏似乎被一张大手紧紧摄住,微微的紧张的开始急促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