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万年后。
赤焰山上,一只雏生的小凤凰呱呱坠地。
相传,阿娘此胎怀了三万年之久,小凤凰出生之际,天边泛着各色光芒,朱雀、青鸾、鹓鶵、鸿鹄,鸑鷟齐聚,九九八十一只凤凰绕着赤焰山盘旋达七日之久。
他们都说,这只小凤凰是宸寰的转世。
是以,阿爹阿娘给它取名为“攸宁”,取平安之意。
要说攸宁这只凤凰,自化生以来,十分娇弱,稍染些红尘浊气,便要染疾。赤焰山的神仙们都对他多有照顾,任他上树捉鸟、下河摸鱼,只要能让他满心欢愉地平安度日就好。
其实攸宁最喜欢干的,就是躺在他二哥练泽的腿上,听他讲述六界上古神器的故事。
宇宙混沌,鸿蒙初开时,天下只有一位帝王,那就是劈开天地,创造了这个世界的盘古大帝。盘古的下属华胥氏生女女娲,从此便有了六界生灵。此时的天下,神、仙、人、妖、魔,鬼并存,各方战乱不止,此消彼长。为了能使后代生存下来,六界将各自的神力灌注于六方器物之中,分别是:
神界归元袍
仙界花莲环
人界流玉珠
妖界哭丧剑
魔界暗影坠
冥界鬼泣刀
相传,只要集齐六界神器,就可以凭借其强大的力量一统天下。到时候,哪一界掌握六方神器,世上便只留下哪一界。
千万年来,各界为抢夺神器而战乱纷纷,却始终没有人能够集齐。
每当攸宁听到这里的时候,都会瞪大着眼睛信誓旦旦地说:“将来我一定可以拿到六界上古神器!”
练泽笑问:“你集齐神器做什么,一统天下,只留我们凤凰族么?”
攸宁总是会答:“集齐神器,就不会有人来抢了,这样就可以平息战乱,造福苍生!”
练泽笑而不语,他这个弟弟啊,实在太天真。
攸宁生到三百岁的时候,只长到练泽的齐腰处。这天阿爹要让练泽携着攸宁,到九重天上去,找警幻仙姑看一看他这孩儿的命数。
警幻仙姑于离恨天之上,灌愁海之中,居放春山遣香洞的太虚幻境,司六界之风月情债。她的警幻仙簿上书写着六界生灵的前世今生。若想知道此生前路如何,可查阅相应仙簿,判词会提示一生要经历的劫数。
想要更改命数,则需去找书朝代更迭,写六界尘事的司命星君。
阿爹想,十万年前,赤焰凤凰族与九重天的风月梁子已经结下。自己已故的三儿子宸寰和天君之女玄颖的那段孽缘,至今是四海八荒的一个禁忌。为了不重蹈覆辙,还是先去警幻仙姑那儿提前看了小儿今生为好。若是有什么劫数,尤其是情劫,能避的则避,能躲的就躲,实在不行,就去求司命星君重写小儿的一生,为保平安。
练泽牵着四弟攸宁胖乎乎的小手,腾云而起,直飞九重天。
只见巨大的山脉,逶迤壮阔,无数的湖泊,潺潺而流,瑞气环绕,虹光妖娆,白雾蒸腾,如梦似幻,天空中不时划过紫黄金青各色光芒,如流星般闪耀。
来至太虚幻境,朱色的栏杆上镶嵌着白金之玉,清溪淌淌。菩提往生树倒影其中,更有十里灼灼桃花,枝叶蓁蓁。碧生池边氤氲不已,水汽层层漫开来。
好个蓬莱所在。
“哟,十万年不见,赤焰凤凰族的二皇子怎么来了?”警幻乍出花房,幽幽地踏着袅步飘来,荷袂蹁跹,羽衣飘舞,抿嘴笑道:“还带了个小朋友,新添的小皇子?生得唇红齿白的,小模样倒是不错。”伸手向攸宁脸上捏了一把。
攸宁乖乖地道了声:“神仙姐姐好。”
“父皇遣我前来,是为请仙姑算一算我四弟命中劫数,倘或有什么大灾大难,还请仙姑指点迷津。”练泽特特举起双手向警幻拜了一拜。
“指点倒不敢说,这个忙还是略微可以帮一帮的。”警幻笑盈盈地向攸宁招手:“小朋友,随我来。”
“他叫攸宁。”练泽浅浅一笑,带得警幻心中微微一动。
“殖殖其庭,有觉其楹。哙哙其正,哕哕其冥。君子攸宁。如此甚好,甚好。”警幻一边品评,一边领他二人到一石碑牌坊边,有宫书四个大字:“孽海情天”。
“常言道,天机不可泄露。只有攸宁本人可查阅自己的今生,劳烦二皇子在此稍作等候。”警幻右手衣袂翩飞,变出盏茶来,“此茶出在放春山遣香洞,又以仙花灵叶上所带之宿露而烹,二皇子不妨品尝品尝?”
练泽柳眉轻挑,一饮而尽。
等等……
这根本不是茶啊,这是……
忘忧酒!
练泽一时神情恍惚,晃晃悠悠地就跌下了九重天。临了,他还看见攸宁乖巧地做了个“拜拜”的手势……
“攸宁,你随我来。”警幻携了他的手,进二层门内,至两边配殿,走到一匾额前,上书:痴情司。进入门来,数十个大橱巍然而立。警幻挥一挥手,攸宁的命薄便已握在手中。
攸宁打开来看,见首页上写着“前尘过往”四个字,下面是一片墨蓝的天空。皎洁地圆月当空而照,缭绕的云雾中,山峦叠嶂,峭壁耸立,一座石碑静立其中。一阵风来,海面波光粼粼,石碑忽而似有,再顾若无。旁盛开着灼灼桃花,溶溶月色下,似烟霞,似彩锦,美得如梦如幻。一位女子身袭白衣,款款向攸宁招手。
未待攸宁看得真切,书页自动一翻,滚滚雷声突然而至,画上有一石柱,两旁皆捆绑着铁锁链。石柱下方有一烟雾纵生的圆台,朝里望去,深不见底,却听得里面哀声一片。一只火色凤凰在石柱上盘旋半晌,一声哀鸣后,跌落台下。
那白衣女子紧随其后,一同跳下去。
警幻把手一挥,书页翻至“今生今世”这一页,她笑道:“前世不过一场戏梦,何必当真?多思无益。”
攸宁细看图画,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巍峨耸立,大殿四周菩提往生高耸参天,金黄的琉璃瓦闪耀着耀眼的光芒。殿内金漆雕龙宝座上,坐着一位睥睨天下的王者。底下歌舞升平,衣袂飘荡,鸣钟击磬,乐声悠扬,神仙们觥筹交错,好不自在。
他还是看见了她——白衫女子款款信步而来,出尘绝世。
翻至下一页,竟然是——一片空白!
警幻道:“接下来的故事,由你自己书写。命中劫数使然,不可变更。”话锋一转,“咱们何必在这儿打闷葫芦?不如先品尝我新酿制的仙茗,随喜随喜?”
攸宁接过茶盏,将茶进了下去。
不对,怎么脑袋晕晕的?整个世界天旋地转,仙姑的模样越来越模糊……
是……忘忧酒!?
攸宁眼前一黑,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