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对于叶致远的话,宁静却是没办法回答,她现在知道叶致远在她心里的位置是不同的,但是,究竟是怎么个不同法却是连自己也没有深究过。
喜欢吗?可能是有的!但是,宁静少根筋但是绝不鲁莽,她清楚的知道感情的事不能一时冲动,因为这个决定做完以后影响的可不只是一个人。
可是怎么过目前这一关呢?那个温柔的视线就在自己的头顶,虽然并不热烈,但是却让宁静有一种温水煮青蛙的错觉。
宁静真心觉得这真是一个折磨人的好方式,如果自己不是被煮的那个…可是,被煮的宁静面对正在煮她的这个人却是毫无反抗能力,只能利用自己所剩无多的脑细胞寻求逃脱之法。
“那个,师兄啊--”宁静迟疑着开口,语调低低,声音也沉沉的听不真切,如果不是叶致远只理她有半步之遥,恐怕自己也会错过了她的声音。
听到她声音的叶致远侧过头看了宁静一眼,继而转过视线看着宁静的哆啦A梦大水杯,表情上虽然平平淡淡看不出波澜,但是那微微握紧的手指以及飘忽的眼神还是泄漏了他此时的紧张。
“嗯?”叶致远的嗓子溢出一个低沉的音调。
宁静顿时脸又一红,趁着叶致远没有抬头,马上鼓起腮帮,深呼吸了两下,然后才继续开口道:“我们寝室有四个人,希瑶你已经见过了好几次了,那个长卷发的是鑫鑫呀,短头发戴眼镜的是小爽,你知道的吧,你俩同姓哦,我认识好几个姓叶的人呢,而,而且啊,你给我们上课大家都觉得你好帅,不过,其他老师也不赖哒,李老师你知道吧,大家都觉得他好像陈道明诶,呵呵,其实我也是这么认为的啦,还有固体实验室那边的——”
叶致远的智商不可谓不高,虽然有几次被死党齐默称为情商低下不解风情。
但是此刻,面对心心念念的人儿,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自是牵动着他的全部心神。因而,他自然是不会错听坐在病床上的那个小丫头在提到他给大家上课这句话时最后一个尾音的转弯,宁静紧张时说话有一个小小的坏习惯,就是语气词非常多。
可是,叶致远却清晰的感觉到宁静在说她上课时语气词的突停以及僵在嘴边不达眼角的笑容。
所以…这不仅仅是在转移话题…叶致远在心里默默地猜测。或许如果别人说这样的话,叶致远都会顺着她的话题走下去,或者是看出对方想要转移话题的意图。可是面对宁静,叶致远从来都是全神贯注,然后,他发现了这个。
再回想一下刚才小丫头的话,叶致远觉得自己可能猜到了什么。老师?是这个吗?
“下周就是刘老师继续给你们上课了。”
“不过啊,诶?师兄你刚刚?”宁静在词不达意的絮絮叨叨中听到了叶致远的声音,猛的停住接下来的话,眼睛睁的大大的,眨巴眨巴却又丝毫不肯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似的,直直的盯着叶致远的眼睛。
叶致远看到自己的小丫头用小鹿斑比一样的眼神盯着自己,像极了小时候奶奶抱给自己的小奶狗,小小的,白白的,湿漉漉的眼睛睁的浑圆,呜咽着舔舔自己的手指。
那时候自己是怎么做的呢?叶致远回忆,噢,是了,叶致远伸出手来,抚上宁静的头顶,就像奶奶教的那样,食指微动,穿过头发,轻轻的点了点她温热的头顶。带着微微暗哑的声音在宁静的头顶响起,“我真的只是带几节课而已,师兄师姐代几节课不是很正常吗?宁宁,这可不是你该迟疑的地方。”
听到这句话的宁静有些怔愣,原来,在她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地方,她是因为这个地方迟疑了吗?
她忽的想起自己以前最好的朋友俞景宁,那是一个水一般的女子,虽然是21世纪的大好青年,宁静又备受工科思维的荼毒,文艺气息早就飞到天涯海角了,但是,想到那个女子,她还是只能想到这么一个只会出现在古言小说里的词汇:温柔似水。
她还记得他们的初识,豆蔻的年纪,初中的新校园,陌生的新面孔,抱着一摞试卷摔倒的她与她就那样不期然的相遇在宁静最为狼狈的时候:一身的泥水,膝盖也擦破了一块,却顾不得先收拾自己,就那样蹭着泥水捡落在地上的试卷,她当时在想什么?嗯,对了,“老师真讨厌,这么多试卷非要让我现在就发。”她记得她是这样碎碎念的,然后就被一个蓝色的女孩儿扶了起来。
“蓝色的女孩”她是这样形容俞景宁的,而且是带着凌晨四五点天际的青白色的,有些忧郁意味的蓝色女孩。
“景宁景宁,我是宁静宁静呀!”她总爱这样说,然后看着对面的温柔女孩也泛起满眼的笑容。
年幼的宁静当时总是在心里想,这是不是就是所谓的缘分,景宁和宁静,这样的名字,看起来她俩天生就是要做一辈子朋友的。
可是,最后这段友情怎么毫无音讯了呢?
宁静已经不想再回忆,可是脑子里那些熟悉的镜头却一一跳出。
豆蔻的年纪,她恋爱了,那样一个温柔的女子,就算恋爱也不会是和同班的毛头小子,和她在一起了的,是她们学校新来的英语老师,英俊又潇洒,带着一些成熟的韵味却还有着大男孩的愁绪。
那个时候,宁静是一个比现在更加不知愁的女孩子。小女孩的小心思,总会在好朋友的面前倾心相诉。
她们两个总会窝在景宁家深紫色的大沙发里,然后景宁总会一改在学校的寡言,欢乐的讲着那个帅帅的英语老师和她之间的故事,叽叽喳喳的,像一只欢快的百灵。有时候宁静都会想,这只小百灵怎么这么多话呀,一整天都叽叽喳喳都不累的吗?
可是后来呢?小百灵真的累了,她再也不叽叽喳喳了,甚至,她连话都不说了。
那个帅帅的老师被调走了,因为大家说他强奸未成年少女;景宁也搬走了,她的爸爸妈妈甚至不允许她和自己告个别,就那样无声无息的搬到了国外,从此再没了音讯。
不,可能是有过的,告别。那样简短的一封信,应该就是那个蓝色的女孩对她最后的告别了吧。
宁静记得那是一个闷热的夏天,甚至,连蝉都已经热得不再鸣叫。所以,当一封雪白的信就那样出现在自己家的信箱的时候,宁静觉得周围是那么的安静。就是一个简单的白色信封,甚至连寄件人姓名都没有,可是宁静在看到那个雪白封皮的时候就知道,那一定是她的景宁,蓝色的,温柔似水的景宁。
突然的,宁静很有倾诉的欲望,她低低的清了一下嗓子,对叶致远说:
“之前我有一个温柔似水的好朋友--”
是的,温柔似水,即使生活突逢大变,她的信上也带着她令人沉静的气息,像是海的辽阔,像是天的浩远,却还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死寂,她写:“宁静,见信如晤--”
“那个时候我就是个少根筋的孩子。”宁静边说边抬起头,目光直直看向窗外,眸光里是不同寻常的温情。
“--你是一个少根筋的孩子--”
宁静仿若看到了伏在案台写信的景宁,穿着白色的睡衣,一头乌发并没有像平时一样扎着,而是直直的垂下,散落在信纸的旁边。这样的样子是最适合景宁的状态,不像是学校里死板的、沉寂的景宁,而是那个温柔的,蓝色的女孩。
或许,写到这里,她会抬眼看着窗外,仿若回忆那些欢乐的时光,嘴角勾起一抹极淡极浅的笑,然后低头一字一句的写下:“--我不会让那些烦恼带走你的笑容--”
“所以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她都不会告诉我,怕我跟着犯愁,失去了笑容。因为,因为怀,怀孕,她退学了,很突然的,孩子爸爸是我们的老师。”宁静的语调似乎没有什么变化,如果不是目光一直落在她的身上,叶致远甚至都不能发现她紧握的拳头以及泛白的指尖。
“--是的,那些人说的没错,我怀孕了,很突然--”
“就这样,她的整个生活都不再像从前一样了,那些纯真、快乐,一下就离她远去
“—之前那些纯真、快乐的少女时光也就突然就过去了一样—”
“我们本来有那么多的梦想,可是她全部嘱托我替她一并实现。”
“--你还是要继续开怀的生活,旅游,骑车,幸福的恋爱,带着我那份一起。”
“所以啊,我要过得很开心,想她希望的那样——”宁静嘴唇微动,说出了两个字口型,叶致远却仿若听到了两个女生的声音。
“——带着我那份一起…幸福!”
“带着她那份一起…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