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的寒风格外冷峭,张晋站在古老的城墙上,眺望着敌军的一举一动。敌人的几十万大军缓慢的将整个天月城团团包围。站在张晋左边肩膀上的敖幼祥说道:“要是小爷恢复一半功力,一击就能把他们打得屁滚尿流。”站在张晋右边肩膀上的毛毛附和道:“只用一击。”敖幼祥和毛毛早早回到了天月城,蓝予则在张晋到来之前被他的家人强拖着带走了,临走前还恋恋不舍对毛毛说道:“我有机会就会逃出来找你玩。”张晋却不理会敖幼祥的痴语,只是看着远方密密麻麻的敌军心情越来越沉重。“还是去找汉阳吧。”张晋自语道。
病房内,医生刚刚离开。张晋坐在病床旁边,看着脸色惨白的汉阳。医生说汉阳的身体并无大碍,但是却精神恍惚,应该是受到了很大刺激。怒城之战到底有多么惨烈?以至于除了张睢信中提到的几人外,连一个还活着的士兵都见不到。
汉阳终于打起了点精神,呆滞的眼睛终于看见了张晋,他的眼睛绽放了一瞬间的光芒,很快又暗淡下去。汉阳转过头去,仿佛害怕面对张晋,他对着空气,低落的说道:“我竟然做了逃兵!逃兵啊!我竟然是一个懦夫!一个人人鄙夷的懦夫。”说完,就神经质的笑了起来,视张晋为无物。张晋抓住了汉阳的肩膀,猛烈的摇晃起来,大声喊道:“醒醒!醒醒吧!张睢已经死了!怒城已经丢了!敌人已经兵临城下了!”汉阳听完之后打了个寒颤,转过头来看着张晋,像是退缩又像是前进,眼中透着兴奋和畏惧,他用不确定的语气问道:“他们已经来了?”张晋重重的点点头。
“我是在他们的刀口下逃出来的。”汉阳说这句话的时候像是老了十岁。张晋曾听敖幼祥说起过他的逃跑经历,他们见到敌军攻破了城墙,蓝予抱着毛毛,敖幼祥在后面抓着蓝予的衣服,直接一溜烟儿的跑回来天月城,没有想到汉阳竟然经历了如此的危险。“当时我看见刀锋就要落了下来,甚至通过刀身反射的月光看到了那个士兵狰狞的表情,我从未在人类身上见到过这种表情。”说完,汉阳摇了摇头。张晋不禁想到,自己当初在秣陵城的血战中是否也是这种表情?“张睢的亲军在刀口下救下了我,十个人。最后,当我拼命的催动战马逃跑时,就只剩我一个人了,他们都死在了怒城。”汉阳继续说道,“可笑的是。”汉阳露出了嘲讽的笑容,“可笑的是,当时恐惧攥住了我的心,当时的甚至没有感觉到他们一个个的死去了。当我彻底看不到怒城的时候,我才敢停下马来,大口的呼吸,当时我已经感受不到自己的身体了,它已经麻木了,它已经不受我的控制了。最后我都不知道我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听到这里张晋也不禁感到有些心酸。
“到那时,我才知道,我标榜的那些英雄们,自以为不逊色那些英雄的我,是多么的渺小而孱弱。”“到那时,我才知道,我是多么害怕死亡,我是多么懦弱。”汉阳的自责的话语一句一句的吐了出来,像是束缚在他身上无尽的枷锁。
“够了!”张晋突然打断汉阳的话语,汉阳抬起头来,脸上是无尽的悔恨。“所有的人都会怕死。”张晋缓和的说道。“我也曾经死过,还有好几次几乎快要死去。”张晋边说边露出了胸膛上那道醒目的伤疤。张晋指着心脏位置的伤疤继续说道:“有人在这里洞穿了我的心脏。”“你怎么会还活着?”汉阳仿若忘记了往事,惊异的说道。
“是一个上古圣物救了我,也可以说是我的师傅救了我。”张晋心中浮现了铁匠阳光的笑容和他那句“无论如何一定要随身带着它”的话语。“是啊,修者只能既可以毁天灭地也可以白骨生肉死而复生。”汉阳说这句话的时候充满了感慨和另一种奇怪的坚决。然后,张晋将自己的经历毫无保留的讲给了汉阳听。汉阳认真的静静的听着,当张晋讲完之后,汉阳说道:“没想到你竟然经历了如此之多的事情,和你浓墨重彩的画卷相比,我的人生简直就是白纸上的寥寥数笔啊!”张晋却惊异于汉阳并没有对他的事情求根问底,在张晋讲得时候连一句提问都没有。
屋中气氛有些沉闷,日光透过窗户照进了这个有些昏暗的房间,汉阳伸出手指触碰到了阳光:“温暖的感觉,但是他们再也感受不到了。”说罢,眼泪从他干涩无神的眼中流了下来,张晋只是静静的陪着他,有时候陪伴是最好的方法。汉阳的眼中终于止住了泪水,他的眼睛里重新充满了力量和生气,他突然站了起来,说道:“这是我最后的泪水。”说罢,他从一堆旧衣服里翻找着什么东西。张晋定睛一看竟是汉阳珍藏的明水公主的手帕,汉阳掏出洁白如雪的手帕,竟然用它将脸上的眼泪擦拭干净,然后松开了手。手帕径直的掉在了地上,连风儿都没有吹起他,因为它被眼泪浸湿了。洁白的手帕沾染了地上肮脏的尘土,甩也甩不掉了。
“再给我一天时间,让我好好想想,我不会再这么颓废了,我还有很多想要做的事情呢。”汉阳说道。
张晋点点头,他知道汉阳已经走了出来。果然,第二天,张晋巡视城墙时就发现了汉阳,看起来早早就来到这里了。
“围而不攻?”张晋问道。
“我们只能静观其变,在这种战斗中,谋略的作用已经被压缩到极点了,现在只有绝对的实力才能绝对战争胜负。”汉阳说道。
“孟喜老人早就在天月城囤积了大量物资,支撑一年是绝对没有问题的。他们绝对还有别的目的。”张晋说道。
汉阳却不回答,“我们需要知道敌人的动向。”他说道。
“可是现在的天月城被围成了瞎子和聋子。天月城外是一望无际的平原,根本没有地方藏身,杨德的军队人数众多,又将天月城围得水泄不通,现在将斥候们派出去无疑是去送死。”张晋有些心烦意乱。
“我们不是还有一个修者小队吗?”汉阳问道。
“这些宝贵的战力都被那些大家族索要走了,说是要保护他们。可是我还毫无办法,这是自古以来的传统。”张晋气愤而无奈的说道。
“我们还是去修炼园看看吧。”汉阳说道,张晋点点头。最后,在杨清的帮助下,张晋和汉阳终于找到了一个善于隐匿的渐进之境的修者——付云。
“乐于为国王陛下效力。”付云说道。最后汉阳又在他旁边耳语了几句,付云点点头,说道:“记住了。”
三天过后。
“报!余台城也在昨夜被攻下。”一个士兵报告。杨德满意的拿起笔将地图上天月城旁边的一个城市划掉,自语道:“‘觅食’行动快要结束了。”仔细看来,地图上围着天月城的城池几乎全部被划掉了。林志在旁边问道:“大人,这样做有什么意义吗?我们的部队在这些攻城行动中已经损失不少人了。”
“我视察军营时,发现有些老兵还没有恢复完毕,我们就用这些时间彻底将天月城周围的城池全部攻下,让天月城成为真正的孤城,另外也是为了军功,这些消息传到国内可以进一步稳定国内的局势。更重要的一点,我们可以在那些城池获得足够的粮食,我们的战线拉的太远了,我已经有段时间没有接受到来自王国的给养了,这也是我为什么没有下令屠城的原因。”杨德说道。
“我们的给养断了?!”林志大惊。
“应该只是还没有运过来吧,国王陛下并没有给我来信。”杨德不确定的说道。“奇怪的是,我们留在秣陵的人也没有及时给我来信。我当初让他们退避三分是因为张晋和王进还在秣陵,如今张晋和王进已经回到天月城,秣陵一线再没有优秀将领。按理说,秣陵城早就应该被他们攻下了啊。”杨德又道:“我心中隐隐有些不安,你去派人到秣陵一线勘察情况,若没有特殊情况,催促他们快速行军,将我们囤积在那里的给养也带上。”
“是。”林志退了下去。
林志刚刚退出大帐,只见一个御用信使头也不抬的快速走了过来。林志看到了他身上表明身份的徽章,“多事之秋啊!”林志感叹道。
杨德在大帐内正思考如何攻下天月城,一个信使冒冒失失的闯了进来,杨德刚想发怒,突然看见了代表王室的徽章,这是御用信使!杨德瞬间反应过来。御用信使大多都是修者,他们的共同点就是都能驾驭幻影驹(一种速度极快的马匹),唯一的使命就是用最快的速度将信送达目的地。杨德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见到过御用信使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紧急的事情?杨德自诽道。御用信使却不理会杨德,只是将信递给杨德后自行退出大帐。他们只听命于国王。
杨德打开了信封,里面只有短短一句话——杨德,我命令你在二十天之内攻下天月城,否则,以死谢罪!
这是从来没有过的现象!国王陛下从来没有用这么严厉的话语命令过他,一定是王国出了什么事情。杨德想到。没过多久,杨德又收到一封信,是族长写的——王国西部又发生了叛乱,这回连地方部队都哗变了。这回起义却和上次的起义不同,一是国王陛下抽调了太多的兵力,导致国内再也没有精锐旅团镇守,起义军们有恃无恐。二是他们计划周密,而且行动很快,仅仅两天就将王国西部彻底瘫痪,连我们的桥头堡西亚城,也被他们用计攻占,甚至于还有间谍继续渗透进王国内部煽起民愤,他们背后肯定有人在支持。
你应该很长时间没有收到过给养了,就是因为王国西陲边境被他们彻底控制了。王国别的地方也是动荡不安,甚至有些族人也公开表示不满。最大的危险来自于那些大家族,他们有的甚至已经谋划好如何分享明水王国这块肥美的羊肉了。王国的军队已经全部交于你手,你若成功,即可挥师东指,那些农民不是你的对手,也可以震慑那些图谋不轨的家族。你若是失败了,王国即刻就有分崩离析的危险。如今王国命运皆系于你一人!
“没有想到局势竟变得如此艰难。”杨德自语道。
“卫兵!”杨德喊道,卫兵打开大帐,一股暖气扑面而来,仿佛融化了他的脸颊,“将军!”卫兵单膝跪地,“命令,所有外出‘觅食’的军队全部回来,不要留守卫部队,每一个人都给我回来!对已经占领的城市,将车轮以上的男人全部杀光!”杨德说道。“是!”卫兵没能继续感受温暖,立刻急匆匆的跑出去了。
“决一死战吧。”杨德轻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