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的帝王坐在阴影里的皇座上，座下是躬身的臣子，不过是两个声音，却不急不缓，填满了空旷的大殿。
“朕是否可以认为，伴仙之人最终皆能达到三清上境那种真正超脱凡尘的境界？”
“是。”
“你是因为昨夜观得大城方向星辰有异，因而欲随王将共赴大城之地？”
“是。”
大殿中忽然有些异样。
“是朕有些考虑不周了，若是知道你会有意去往大城，我便不会派人让三子请从云上仙了，你与那从云……”
“陛下不必在意，臣与从云目的不同，中途便会离开，应当不会有所接触。”
积在长街高楼檐下的水光滑如镜，从中倒映出缓缓行走的马车，雨水打在车夫的蓑衣上，化成一朵朵小花。
“陛下舍近求远，请从云上仙而不是刘老道去往大城，可见陛下与其师门不合的传闻是有些依据的。”
“这种事，先生还是少参合为妙。”
“九落宗啊，我这等小人物也只是有些小人物的好奇而已。”
……
河道的水能浮起小船而浮不起大船，自然其水也不会太深，却没有人知道，在这不深的河道之中，会有一个地方，水深如渊，最烈的阳光也穿不透它的哪怕百分之一，就好像这个地方不属次方人间。
小道士站在河道的岸上，神情肃穆甚至有些紧张，大道士站在他身后不远处，双眼并未看向小道士，而是他眼前的河道以及两岸巨大的豁口，形如半月，二人站在半月的中央。
大雨仍然在下，但每当雨滴快要落到二人身上时，便好像遇到一个透明的屏障，雨水划过一道道弧线滴落在地，雨下的太大，所以那些划着弧线的雨水便组成了一柄可见的透明大伞。
“户明，可以开始了。”大道士，或者说明户道士对小道士说了一声。
大道士叫明户，小道士叫户明，而这自然是明户的主意。
户明的脸色变了变，他低头看着水流变的急湍的河道，深深的呼出一口气。
明户的眉头皱起，眼神如刀，“不曾想，在大明如此偏僻的地方，除了出现那种可怕的东西，竟然还出现了门罗这种灾祸，本道会为那种东西而逃避，莫非也会害怕一只不到夕晚境界的灾祸门罗。”他的拳头狠狠一握，细碎的黑色粉末自指尖溢出，那是门罗的鳞片。
本来明户道士是不想来此地的，因为他还有要紧之事赶往青树，但最后，他终究是来了，不为别的，只因为这里刚刚有那道符箓的气息，而且是改变了的，当年的那宗事或许是他做的最错的一件事，但他不后悔，而这件事与这符箓有关，所以他需来。
将那符箓交还给柳七，何尝不是想了解这事，但内心深处，他又岂会甘心？
户明双眼的瞳孔线忽然发起了光，淡金色中带着微红，如同久雨之后黎明之时东方山顶的第一缕阳光，在这雨天，显得奇异诡异。
他身旁的雨水发出“滋滋”响声，淡淡的白雾飞扬向天空，而后被雨滴撕裂消散。
极光一般美丽的淡金色与微红色的光流出现在户明的周身三尺外，犹如被轻风吹拂的披风，他此时便像披着晨光的巨人，沉默地看着流淌的河水。
这便是自然境界中的黎清境了，所谓黎清，便是黎明之时最为清澈的初生日光，最为清澈的初生日光，便是金与红。
“道剑。”户明轻轻吐出一句。
一瞬间，户明周身三尺处的流光炸出无数金红丝线，雨水被穿透撕裂蒸发成雾，他的方圆三丈浓雾弥漫，而浓雾之中发出尖锐的嘶鸣，金红光芒闪烁。
???原地生起了大风，雨水被吹向天空，不可思议的压力环绕在户明周身三丈。
一道金红之光，刺破了浓雾，便如刺破一匹白布，又刺破一滴滴仿佛静止悬挂在空中的雨水，在空中留下一道笔直的空洞，刺进了河道，不带起一丝涟漪。
虽然是浑浊的河水，虽然是瓢泼的大雨，但那金红之光仍然在河中留下一道光的通路，那道通路笔直的延伸进同样浑浊的黑暗。
门罗抬头望着前方，虽然前方是黑暗，后方是黑暗，左右也是黑暗，但它还是喜欢望着前方，因为它认为自己的眼睛既然生长在脸的前面，自然需要望着前方，即便前方什么也没有……不，眼前还是有黑暗的，它觉得。
自阴间而来的它，谁也不知道它之前对一方人间是多么的向往，比起阴间，人间的一切是那么的丰富多彩，苦恼，嬉笑，眼泪，感动……人与人的关系是那么的真实，一点也不像阴间的冰冷。
即便刚刚不久遭遇了那该死诡异的凡人，与“不落山”狠拼了一记，但这对它来说不过是安静生活之中溅起的一朵令人愉快的小浪花。
它的身体是黑色的，但在同样黑暗的水中却发着莫名的光亮。门罗与门罗是不同的，就像人与人也是不同的。
就在它沉浸在对美好生活的回忆中时，它看到一道自天而降的光芒，光芒金红，仿若它几年前在山顶的夜里看见的流星，在黑暗中独自闪耀。
“真美。”它想。
寂静的深处响起一声沉闷的撞音，那道金红的流星在离门罗还有好几丈时就被什么东西挡住，因而那道光芒破碎了，寂静的深水中忽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气泡，那是被强烈的力量所排斥而形成的真空之地，而在这巨大的气泡中，无数金丝红丝交错缠绕，四下迸溅，而且还有金红电丝冲破气泡延伸进看不到头的黑暗深处。
这个气泡很大，大的门罗抬头望时，都看不到它的边界，它觉得自己是巨人掌下的蚂蚁。
最后，那个巨大的气泡缓缓上升，如同天灯一样升入夜一样的水尽头。
在此之间，门罗一动也没动，直到最后，它看着那巨大的发着金红色光芒的气泡逐渐远去。
“这算是我蚀法离看见过的最美的东西吗？是吗？”它低下头。
过了一会儿，它抬起头，“不，比不上我第一次在人间看过的晨曦与落日。”
“咔咔”的声音不断响起，如同镜子破碎时显现在镜面的裂痕一样的交错白痕出现在刚刚金红流光撞击的不远处，那是它习惯布置的界境，也只有日中境之上的修炼者才能掌握的自衍之术。
“真是……好险，那里的没事儿找事儿的人……真是倒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