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妇人听见了,转头看向易倾寒,眼中闪烁着不可抑止的光芒,她的声音也变的微微颤抖:“倾寒……是你吗?”
易洛双眼瞪得很大,不敢相信面前人竟是自己抛弃的原配妻子,三个孩子的母亲。她现在,竟然变化这么大。
易倾寒慢慢走出来,走向他的母亲。易倾雪身子一僵,没想到自己心心念念了那么多年的母亲此刻就在自己眼前。她马上冲出去,奔到了母亲面前。
妇人看着两个孩子朝着自己走来,心中抑制不住的激动,她欣喜的张开双臂,拥抱着两个孩子。
“母亲……”易倾雪早已泣不成声。
“母亲,是你吗?”易倾寒不可置信。
“是、是,是我的。”妇人温柔的说道。
谢老板微笑的看着这一切,并不言语。
“这是怎么回事?”易洛忍不住,走出来问道。
谢老板看着易洛,脸上的笑意越发浓厚。
“易老板,你昔日抛弃的女人现今已经嫁给了我,我们现在很幸福。”谢老板说道。
易洛一时语塞,只是看着那妇人并不说话。
那妇人也看着易洛,“想知道后来的这一切吗?”她问道。
易洛不回答,只是喃喃自语:“芸虹,你告诉我这是为什么?你怎么会?怎么会?”
“怎么会回来是吗?怎么会就这样的打扰你的生活了是吗?”那个叫颜芸虹的女人回道。
易洛又一次的没有说话,他觉得今天发生的震惊之事太多,他的内心有些承受不住。
那个自己十几年前亲手抛弃的糟糠之妻,现今雍容华贵的回来看他,还是在这样的一个场合之中。她新嫁的丈夫,竟然可以拥有这么一笔可观的烟草生意之权,足以证明其财力雄厚。
她以这样的姿态看着他,他只觉得自己立刻卑微到了尘埃里,再也抬不起头来。
“我被你抛弃那年,”颜芸虹自顾自的说道,目光并不看向易洛,仿佛在说一件别人的事情。“那时我一无所有,我的三个孩子也被你留在了易家,你什么都没有留给我,除去那一些你可怜我给的一点钱财,根本微乎其微。”她顿了顿,又说道:“不过我就用你给我的那点钱出了城,寻到了我唯一的亲人,我的舅舅,他帮助了我,使得我可以吃上饭,睡个好觉。后来,他们城里有一个破产的老板刚刚丧偶,我那时无依无靠,就靠着我舅舅的撮合和他结了婚。我努力帮助他东山再起,我们过过最穷困的日子,那时每天几乎只能吃一顿饭,但是我们都没有放弃,因为我已经经历过被你抛弃、与孩子分离的事情,我想不出比这还要悲戚的了。所以,我倒是乐得坚强。”她开始看着易洛,目光中有一些复杂的成分:“后来,他终于成功东山再起,我也跟着他过上了好日子。这笔烟草生意,就是我为了寻到你,寻到你们易家才做的,是我一手安排的这个生意,老爷他全都知道关于我事情的始终,并且他很支持我,因为我们,都是从那样类似的境况中走出来的。”
事情说完了,颜芸虹转头看向自己的两个孩子:“可是,我的孩子们也是我这些年来心心念念的动力啊,若是没有他们,我想不出我还有什么活下去的念想了!”
易倾雪再次泣不成声,易倾寒只是看着母亲,仿佛永远看不够一样。
“倾雪、倾寒,你们这些年来过得好吗?”颜芸虹爱怜的看向自己的孩子们,问道。
“母亲,我很好,不用您操心的。”易倾雪率先说道。
易倾寒点点头,表示赞同。
“对了,怎么没看到倾琳,她去哪了?”颜芸虹问道。
一阵沉默。易倾雪最先说道:“三妹她嫁进赵家了。”
“赵家?赵家中的谁?”颜芸虹震惊的问道。
“赵老板。”易倾雪回道。
颜芸虹转头看向赵老板,目光犀利:“赵老板,我怎么没看见倾琳?”
赵老板努力扯出一丝微笑,却看起来像是苦笑一般。“她……她今日身体微恙,所以在家里,并未出来。”
“她怎么了?”颜芸虹大声叱问。
“只是,只是受了些风寒罢了,没有大碍。”赵老板结结巴巴的回道。
“我要去看她。”颜芸虹说了就往外走。
易倾寒赶紧上前拦住她,“母亲,倾琳真的是只有一些微恙,养两天便好,无需母亲烦劳。”
“你为什么要拦着我?”颜芸虹不可置信。
“我……”易倾寒竟一时语塞。他担心母亲见到易倾琳之后易倾琳会跟她说出是自己让她这么做的,他担心母亲生他的气,他担心自己易家的地位彻底不保。现如今父亲已经对自己极度失望和憎恨,母亲又好不容易才出现,他不想再被母亲怨恨,他希望得到母亲的保护,能够让他继续在这易家生存下去。
“因为我已经看过倾琳了,她说她很好,只想好好休息,不希望被人打扰。母亲尽管放心,几天后倾琳便会康复。”易倾寒脱口而出。
颜芸虹停下了脚步,似乎在思索着易倾寒的话语。不过,再怎么样易倾寒也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她是一定会相信的。
赵老板难以置信的看着易倾寒,刚才易倾寒竟然变相的帮了他,至少稳住了颜芸虹,让她不会那么快的发现真相,影响这笔生意的签署。
易洛看着易倾寒,目光中充满了复杂的神色。他恨易倾寒,因为易倾寒大肆利用妹妹作为诱饵和探子来满足自己的利益获取;因为易倾寒轻易的就揭露了那道隐藏了很多年的伤疤,那年不堪的往事。他会时不时的从正面或侧面提到它,让自己重新生了一种怨恨和一种隐隐的让他厌恶的内疚感,他被这些感情交替折磨,使得他身心俱疲。他很想摆脱这种感觉,可是易倾寒会总是将它们置于阳光中暴晒。当年易倾雪的反抗已经令自己不满,不同于易倾雪狂风暴雨般的抵抗,易倾寒的反抗却似柔柔细雨一般,淅淅沥沥,不知下到什么时候一般,铺天盖地的每分每秒的弥漫开来,水汽充斥了整个空间,让人直直的透不过气来。
不过在刚才,易倾寒的挣扎和谎言使得赵老板被解了围,使得自己的良心稍微获得了些许的安慰,不致被颜芸虹的犀利眼神再次的洗礼和刺伤,颜芸虹至少不会怨他怪他这样对孩子,自己的那种复杂感情得以被再次压抑。
所以,他对于易倾寒的恨意稍稍减轻了些。
“倾琳没有大碍便好,我也就安心了。”最后,颜芸虹说了句。
易洛刚刚松了口气,只听得颜芸虹又接着问道。
“只是,倾琳她,怎么会就这样嫁给了赵老板?这个中的缘由是什么?”
四周重又恢复了平静,所有人都在沉默,这件事的知情人们此刻也在互相张望着,寻找着第一个站出来说话的人。
易倾寒紧张的看着易倾雪,这件事易倾雪是知情的,若是她说出些什么来,自己只怕会被母亲斥骂,或是有更加严重的后果出现。
况且,之前,他们有过冲突,易倾寒甚至说出了要把刀架在她的脖子上这样的话。
想到这些,易倾寒的眼神中渐渐弥漫开来一种趋于担忧、紧张、恐惧、绝望的混合复杂感情,他看向易倾雪的眼神也变得混沌不清,像是被一些水汽迷蒙了双眼,面前人刹时间看不清楚起来。
“倾琳嫁进了赵家,嫁给了赵老板没错,不过这其中的缘由……”易倾雪慢悠悠的说着,说到这里的时候刻意放缓了语气,没有接着说下去,而是看向了易倾寒。
易倾寒只觉得自己的血液趋于凝固,他将视线不自然的放宽,看着正前方的那些陌生的宾客,仿佛他们是自己多年未见的熟人老友一般。
易倾雪重又转过头去,对着颜芸虹接着说道:“不过这其中的缘由我也不是很清楚,那时候我去了外国留学,回国后又自己单干了一些小生意,对于家里的事情过问的不多。”
颜芸虹也并不知道,易倾雪已经被驱逐出了易家,易倾寒与父亲易洛闹翻,易倾雪和易倾寒之间已经一度陌生到了说出以刀架在脖子上的话语来。
这世间的某些事情,会在不知不觉中悄悄的发生着变化,就像是硫酸,渐渐腐蚀着一张一张的白纸,纸上面有着小蛇一样蜿蜒的轨迹,一直蔓延蔓延,四散开来,最后影响到整个的版面。
而人们,会毫不在意这些细节,直到最后沧海桑田、海角变迁,他们才幡然醒悟,一切却早已水滴石穿,那些石头被水滴打磨的锋利无比,似乎一下子就会致人死地。
易倾寒不敢相信,易倾雪竟然没有直接供出他,而是迂回了一下,回避了最关键的部分。
只是,刚才易倾雪说到关键处看向自己的眼神,却吸引了颜芸虹的注意和好奇。
易倾寒不知道易倾雪到底是要置自己于死地还是要临时救自己一命,只是他发现母亲渐渐游移到自身的眼神越发频繁,易倾雪虽然表面上说的是另一套话,可是刚才那个眼神却也足以令人起疑心。
颜芸虹没有再说话,而是转头走向谢老板,向着谢老板微笑一下,谢老板会意,坐下来叫着赵老板也入座。
“今天的主业还是要签约,刚才的那些事情都只是一些小插曲,我们谢氏集团和赵老板的合作却要正式起行了!”谢老板面带笑容的说道。
易洛嘴角抽搐了一下,没想到这出戏的最后还是回归原始,谢老板还是要和赵老板签约,那么颜芸虹刚才的认亲也许只是为了认亲而认亲,丝毫不会再给易家什么利益或是特权了。
自己之前的抛弃和背叛,成功的转成了永恒。
易倾寒不敢再看向易倾雪,而是慢慢退回到了不那么显眼的后方,易倾雪嘴角扯出一丝微笑,湛希走上前,站在易倾雪旁边,看着那个仪式继续的进行着。
易倾寒无奈的看着这一切,终究在这场生意上,他们还是输了,输的那么彻底,不论是过去还是现在,他们易家都不再辉煌了。
他看着自己心心念念的母亲,此刻微笑着坐在谢老板旁边,温柔的注视着自己的丈夫,那个样子异常的幸福。若是易洛不在现场,他真的以为母亲和谢老板才是原配。
看着母亲幸福的样子,易倾寒忽然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原来那个对自己很好很好,对这个家很好很好的母亲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而现在坐在自己面前的高贵妇人,是谢老板的夫人,谢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