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明媚,清风徐徐,却是一个难得的好天气。
华南城,虽是叫城,却并不繁华,反而十分贫瘠落后,这城中只有三四十户人家,均座落在一条官道两旁,而那条官道,也是城中唯一的集市。
而今日,正是开集之日。
只见大街两旁摆满无数贩卖的摊档,货物琳琅满目,令人目不暇接,老板们更在高声招揽,很多摊档的生意都其门如市。
正当此时,那城门处忽然步进一人,陡见此人,不知为何,众人都不由一下闭了嘴,原本热闹的集市一下变得鸦雀无声,只见那人束发披肩,剑眉星目,生得丰神俊朗,一身青衣随风飞扬,更衬出其硬朗的身形从容自若,渊亭岳恃,气概不凡。
那人好似刚好游历于此,随意看了看,便穿过市集,进了一家‘君再来’客栈,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要了一壶酒,点了几个小菜,自斟自饮,从此处看去,整条市集尽收眼底。
那人喝了数杯,不经意的往窗外一看,一看之下,不由一顿。
只见在街道的东南处有一个摊位,占地不过数丈,却是一个卖书画的,相比之下,别的摊位门庭若市,而此处,却是门可罗雀。
那人心头不免一笑,这书画乃是有钱人消遣的东西,还有这书画还必须要出自名家之手,方才有收藏的价值,试问:在如此贫瘠的小城,连衣食都是问题的地方,又有谁会来买书画消遣,难怪会门可罗雀了,这摊主定是一个不会做生意的。
当下正想转过头去,心里忽然想看看这摊主到底是谁?为何如此没有脑子,抬头一看,不由又是一顿。
只因那女子却是一个年约二十来岁的一个女子,秀发披肩,眉如柳叶,眼如秋水,一脸端庄秀气,虽是布荆木钗,却也难掩秀色,只见她瑟瑟的坐在墙角,双眉紧锁,一脸落寞,怔怔的看着眼前的书画,眉宇间露出一股浓浓的忧愁之意,似乎是好久没有开市了,连生活都成问题了吧。
那人不免微微皱了皱眉,目光一转,顿时落在那女子身前的书画上,旦见其面前乃是一幅山水画,虽是寥寥几笔,却是勾勒出青山绿水,生动活泼,其右上角则题了一句:“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字迹娟秀,灵妙动人,而那画,不仅画工精妙,而且意境悠远,深得画之留白之意。
那人心中微微一惊:“这画如此精妙,却不知出自何人之手”。继而又是一笑,喃喃念了一句:“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没想我卫子衿的名字,也能作诗”。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女子忽然抬起头,悠悠的叹了口气,似乎在说:“看样子,今日又无生意了”。
愣了半晌,那女子忽然低下身去,正想将地上的画收起,忽听一个阴恻恻的声音道:“这画好漂亮啊”。
那女子一听声音,以为有人光顾,不由面容一喜,谁知一抬头,顿时吓得花容惨淡,颤声道:“万公子----”。
此时那地摊前,已然站了六人,领头之人年纪约在三十来岁,散发披肩,长得獐头鼠目,瘦如竹竿,一身绫罗绸缎,却是华丽异常,背后则跟了五人,皆做家丁打扮。
卫子衿眉头一皱,叹了一句:“又是这等无聊事”。他游历天下,这等欺男霸女的事情,不知见过多少,早已是心若铁石不愿再管。
忽听不远处一个卖面具的摊主怒道:“万扒皮真不是人,又在欺负小谢了,仗着他爹有几个钱,与‘万剑门’有点关系,便在此狗仗人势”。
听得‘万剑门’三字,卫子衿不由得侧了侧头,只因那‘万剑门’名列三大四小派之中,门下弟子过万,声势浩大,其掌门万云,更是当世有数的高手,虽无法与三大派相抗衡,却隐隐是四小派之首。
却听旁边一卖面粉的也接口叹道:“谁说不是,可怜小谢家有卧病在床的老母亲要照顾,出来还要受人欺负,这是什么世道,这万扒皮也不怕作孽”。
那对面一卖陶瓷的忽然‘嘘’了一声,压低嗓子道:“别叫他万扒皮,被听见了,可要惹麻烦”。
先前卖面具的恨声道:“看他能猖狂到什么时候,早晚会有人收拾他的”。虽是生气,却也没再说下去。
原来这獐头鼠目之人,名叫万倚,乃是城北万家庄庄主万七的儿子,虽为大富人家的儿子,却是骨瘦如柴,贼眉鼠眼,平日里又多干些欺男霸女,巧取豪夺之事,百姓慑于淫威,敢怒不敢言。只是在背地里常常称他做万扒皮,借以发一发心头之恨。
此时只见万倚呵呵笑道:“小桥儿,这几日可好啊”。说着,身子往前一缩,便去拉小桥的手。
那名唤小桥的小姑娘,直吓得花容失色,面容惨白,身子像小兔一般往后缩了缩,颤声道:“万公子,莫要如此,光天化日之下,有失体统”。
似是一瞬间听到了人世间最好笑的事情,直笑得前俯后仰,捧腹不已,半响,方才上气不接下气道:“有失体统,哈哈哈,拉拉小手,这怎就失了体统了”。
那小桥瑟瑟道:“国有四维,一维绝则倾,二维绝则危,三维绝则覆,四维绝则灭..何谓四维。一曰礼,二曰义,三曰廉,四曰耻,礼不愈节,义不自进,廉不蔽恶,耻不从枉。故不逾节则上位安,不自进****无巧诈,不蔽恶则行自全,不从枉则邪事不生”。
万倚大怒道:“什么狗屁国有四维,我只知道马上你就要去我们万家庄了”。
卫子衿却是微微摇了摇头,暗赞那女子多才,想起自己当年读此书时的情景,不由暗暗叹气。
那小桥却是皱了皱眉道:“人不可以无耻。无耻之耻,无耻矣。羞恶之心,义之端也。无羞恶之心,非人心”。
万倚呆了一呆,却觉莫名其妙。
卫子衿心中暗暗叹息,此话意在指不论做任何事都要有羞耻之心,此时用在此处,乃是暗暗讥讽万倚毫无羞耻之心,可惜万倚不学无术,这话也只是对牛弹琴,毫无作用,难怪那小桥要暗暗皱眉。
被小桥絮絮叨叨一大篇,万倚也被弄得晕头转向,半响,方才回过神来,却装出一付很有学问的样子道:“小桥儿,论学问,我是没你渊博,可我却知道一个道理,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此话一出,小桥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但还是咬了咬牙道:“你放心,万公子,欠你的钱我一定准时还上”。
万倚却奸笑道:“小桥儿,我可得提醒你,离还钱的最后期限,只剩下三天了,若到时还不上,你就得做我万倚的小老婆了”。
面对蔡老虎如此轻薄之言,小桥直气得浑身颤抖,却又无可奈何道:“你放心,我答应了的事,就绝不反悔”。
万倚高兴至极,柔声笑道:“小桥儿,你嫁了我,不仅从此衣食无忧,还有你母亲的病,我一定请最好的大夫,将她治愈”。
小桥皱了皱眉,她此时对于面前的万倚实已是厌恶至极,但仍是淡淡道:“万公子,请你现在别挡着我做生意,好吗”。
万倚此时已达到了要求,大笑道:“好,小桥儿,那我走了,咱们后会有期”。言罢,带了那五名家丁,仰长而去。
场中,登时只剩下清儿一人,她看着面前的画,又悠悠叹了口气。
卫子衿瞧她的模样,不由又想起那一句:“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霎时间,他只觉心口发烫,莫名一酸,忍不住将壶中酒一口喝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