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春的雨,下漏的天,那实在一件没法子的事。
一阵大、一阵小、一阵急、一阵缓,最小也是牛毛丝。随便说句话都滴水,湿度高达百分之二百。
这样的天气对于户外工作者来说,是必须休息的。金才和老卢都在休息,程云芳和老肥是天天休息,小红是晚上不休息白天休息,更离谱的是龙小娴休息孙晓虹陪她休息。虽然这么多人休息,大杂院里却还是一片静寂。
?直到收废品的张老四的扩音喇叭声响起——酒干倘卖无,大杂院里面才喧腾起来。
夏守平从被窝里爬出来大吼一声:卖无卖无!
??张老四关掉扩音器推着三轮车进了过道,脱掉雨衣,四十多岁的人长了一张七十多岁的脸。沟沟坎坎,山山水水的,一看就知道是一位饱经沧桑、久经历练的商道高手。
?他是安徽蚌埠人,来新市几年了,一直以收废品为生,
?张老四的命比一般男人好得多。男人的三大喜事:升官,发财,死老婆,他就赶上了。
?升官当然是谈不上,收废品的能升到哪里去?最多从挑担的升到蹬三轮车
?发财也谈不上,最多是解决温饱,步入小康。
?他的喜事是死了老婆,老婆死没多久就自由恋爱了一个四川CD的黄花大闺女———自我评价是这样的:可不管是不是黄花,没结过婚却是确定无疑的,比第一个年轻漂亮,也是确定无疑的。
?人生有两种悲剧:一种是没有得到你想要的东西,另外一种是得到了。好景不长张老四就兴奋不起来了。
?第一任夫人留下的一子一女承他们死去的母亲的管带,都已成家里立业自是无须让他操心。让他头疼的是,眼下这桩跨省婚姻带来的难题:不说老丈人丈母娘的赡养费用,那可以装聋作哑,装疯卖傻的糊弄过去。难处在于第二任夫人的繁殖能力超强,结婚四年生了三个,还怀了一个。床上躺的,地上爬的,怀里抱的,抱怀里的,四个人四张嘴,吃喝拉撒,处处有钱。把老张难的先戒赌,后戒酒,再戒烟,恨不得连***都戒了.即便如此,小娇妻还是常甩脸子给他看并建议他在家抱孩子自己出去赚钱.张老四自然不肯做这种有损男人尊严的事,化兴奋为勤奋,化悲愤为激奋,连做梦都喊酒干倘卖无.
本来像这种天气他没指望大捞一笔的,只希望能够顺利解决掉今天的水费,电费,房租,大人的伙食,孩子的奶粉,娇妻的牢骚······解决不完解决一半也行。可到了守平的房间一看,他立刻相信这一个月的问题都解决了。堆积如山,什么叫山?嘻,妈拉呀山!
开始报价:铜二十六元一斤,铁一块六一斤,铝七块一斤,塑料三块六一斤,纸皮六毛一斤,易拉罐盒两毛一个,兄弟,这个价格公道不?他没敢太杀价,这是大客户,马虎不得。试探一下先。
开始应价:铜二十八一斤,铁一块八一斤,铝七块一斤,黑塑料三块六一斤,白塑料四块六一斤,纸皮九毛一斤,易拉罐三毛一个,少一分不卖,这个价钱是陈尧告诉守平的,怕他记不住还写在了纸上。连少一分不卖都是照本宣科。
张老四暗吃一惊,妈的,这可是大底价,难不成这小子常卖。
夏守平不常卖,可环卫处的人常卖,一天一个价陈尧是知道的。
张老四想了一下说,好吧,亏就亏吧,空手回去人家会笑话的,就按你说的价。老四说这话时可怜兮兮的,看的夏守平都有些不忍心了。
在张老四看来做生意讨价还价是最肤浅的方式,真正的商道高手是不会寄希望于价钱上了。试想,经常买卖的人,谁不知道价格,就算不知道,事先也会打听一下。这世上哪有白送钱给人的二百五呢!
他问守平:是用你的秤还是我的秤呢!
夏守平一愣,他哪里知道这是张老四在欲擒故纵,一下子就钻进去了:你收废品不带秤?
张老四乐了,这小子肯定是雏儿,老油条哪能没有秤呢?就算没有也会说先看看你的秤再说,绝不会这么直白,雏就是雏,收废品不带秤那和上厕所不带纸吃饭不带筷子有什么区别?这不是废话吗?说话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
想到这儿笑道:现在很多收废品的人都喜欢在秤上玩花样,严重地影响了我们这一行的信誉。我是个实在人,问心无愧,你如果有秤的话就用你的好了,你也放心我也安心。
夏守平觉得这个人还不错。陈尧跟他说过,现在很多收废品的人用的都是七两秤。什么叫七两秤?就是一斤的东西用这种秤称,只有七两。陈尧嘱咐他一定要小心这种秤。他没想到自己还没说人家就先说出来了,这叫什么?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光明磊落。他笑,做人做生意,只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管人家干啥,身正不怕影子斜吗?
张老四点头:对对对,这话说的好啊,对得起自己良心,以诚信为本吗?那行,我去拿秤。
夏守平看了一下房间说搬出去称吧,称好你就装车也少占一些地方。
张老四说,行,在哪称都一样,人只要不昧良心在哪都有生意,先称纸皮吧,这些东西放在下面能多装一些。说完提着两捆纸皮走了出去。一进过道,看到金才和老卢正在摆弄他的扩音器。张老四把纸皮一丢,上前抢了过来说:这可不能乱摸,三百多块呢!
金才正在认真的和老卢研究扩音器为什么能扩音,商讨以后是不是也可以搞一个代替自己的嗓门儿,正热烈处,被抢过去,觉得很没面子,不悦的看着这个小气的张老四问:你这是干什么?又没人要你的,怎么搞的像是有人偷你的东西一样?什么素质啊你!
老卢很同意金才的法说:看一下又不会看坏,你这个人思想有问题,很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