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晚宴带给罗卷益的冲击久久不散。李晶竟然是陆羽臣的老婆。这个事实让罗卷益有些无法接受。他给李晶发去微信:怎么会这样?
隔了好久,李晶才回复:非我所愿。
罗卷益觉得自己陷入了一种复杂的关系中,这样的关系让他尴尬,他原本就不是一个有能力应对复杂的人,他甚至不知道今后要用什么样的方式来和老板陆羽臣相处。还有妻子张芊茹,她已经进入试管婴儿的关键时期,但是她那话里有话、旁敲侧击的态度总是让他心里发毛,不知道自己身边这个聪明人究竟知道了多少?
罗卷益偷偷观察着妻子,好在张芊茹整体来说,还算平静。偶尔的言语敲打是有的,但是试管婴儿的治疗,却一刻也没有落下。该打针就打针、该检查就检查,没有半句怨言。罗卷益心里,对妻子生出了一层感激,自己当初没有看错,这的确是一个大气有修养的女人,甚至多年来对张芊茹不事生育的抱怨如今也减了好几分。
同样陷入混乱的,还有海涛。那个叫做小铃铛的女孩究竟和李晶是怎样的关系?甚至,她和自己是怎样的关系?海涛的心里象放着一只架子鼓,每当他想到这些疑问时,架子鼓就开始在内心敲打,鼓点由远及近、由慢变快,敲得他心慌意乱、坐卧不安。
这一日,李晶来应诊。罗卷益辞职前,将李晶的病历转给了海涛,现在,海涛成了她的主治医生。看见李晶,海涛猛然气血上涌,好半天才让自己平静下来。乍见海涛,李晶有些热泪盈眶。“海上皇”一别六年,这是她首度看清海涛的模样。六年不见,海涛有些胖了,当初的青涩之气荡然无存,脸上多了几分成熟和稳重。但是人,还是那个人,五官眉毛一样不变,连眉梢处那个淡淡的伤疤也清晰可见。
两人没有多余的话。海涛例行公事般地询问,李晶一字一句的回答。就在李晶拿着处方起身要走的时候,海涛突然开口说话:“晚上六点你出来一下,我有事要问你。”不等李晶有所反应,海涛按下叫号器,新的病人推门而入。
两人约在医院外面一个僻静的街口碰头。冬天的CD天黑得早,不过六点钟的光景,天就阴沉沉地没有多少光亮。这条小街原本人就少,阴沉的天光下,更是显得寂静寥落。李晶早早地等在那里,她以为此生都不会再和海涛见面,她甚至觉得自己已经将这个男人遗忘,但是今日重逢的那一刹那,她才明白,原来他一直都在,在她内心深处不为人知的角落里。
六点,海涛准时赶来。他从口袋里掏出那只铜铃铛,在李晶面前晃了晃。“还记得这个吗?”
李晶眼睛一亮,重重地点了点头。
“你那只铃铛在哪里?”海涛逼视着她。
李晶一犹豫,吞吞吐吐地说:“在家里。”
“那你现在就回去拿出来给我看!”海涛不依不饶。
“哦,我记不得了,也有可能丢了,不见了。这么多年过去了,一只铃铛,说扔也就扔了。”李晶眼神闪烁,不敢直视海涛。
“你知不知道,在福利院里有一个5岁的小女孩,从她被父母扔在福利院门口的那一天起,她的脖子上就挂着一只小铃铛,那只小铃铛里面,还刻着一个‘晶‘字!”海涛觉得自己浑身的血管都要爆裂了,面对这个女人,他有着无尽的愤怒。
李晶的眼睛因为震惊睁得大大的,那颗小圆痣依在瞳孔边,似乎要掉落下来。她的手抓住自己的衣襟,说话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你,你说什么?你,你是在哪里看到她的?”
“你告诉我,怎么回事!”李晶的反应激起了海涛更大的情绪,他一把抓住李晶的手,使劲摇晃着她。
眼泪夺眶而出,李晶任由海涛摇晃着,嘴唇颤抖着说不出一句话。
这是她藏在内心深处,最深的一道伤。
孩子被抱走的那一天,她认真地喂了一次奶。粉嫩的小婴儿脸红扑扑的,很快就在她怀里睡着了。她用红绳子系着那只小铜铃,轻轻地挂在孩子脖子上。“孩子,这是妈妈留给你的纪念,别怪妈妈,我也是走投无路。”很快,虎哥的手下就进来,将孩子抱走。她眼巴巴地看着孩子在陌生人的手里惊醒,发出惊天动地的哭声。她无能为力。
这么多年,李晶心里不止一次地叨念过,如果这个孩子是个男孩,那么一切就不一样了,虎哥会同意留下他,给他一份体面的生活。当初她发现自己怀孕了,拖拖拉拉到第四个月,还没有凑够钱去做手术。虎哥找了个有经验的接生婆来看,接生婆说,看她怀得那么紧实,多半是个儿子。于是,虎哥大手一挥,别去打掉了,生下来,是个儿子我就养着。虎哥没有生育,他一心想要个儿子,不管换了多少个女人,他都没有子嗣留下。
她能说什么呢?虎哥的话,就是圣旨。从虎哥把30万现金交到她手上那一刻起,他就成了她的“圣旨”。她得听话,为他做事,不能有丝毫的怠慢和犹豫。好不容易等到孩子足月,在产床上挣扎了8个小时将孩子生下来,却是一个女孩。还是虎哥,大手一挥,送走。她疯了一样地从床上挣扎着起来,拉着虎哥苦苦哀求。虎哥指着她的鼻子尖,冷冷地说,你神经短路了吧,留着这个孩子你怎么接客?你不接客,哪来钱养活这个孩子呢?放心,我会把她安排好的,比跟着你要舒坦得多!
“你是说,你把自己的孩子交给黑社会送走了?”海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没有办法,我得听虎哥的,当初也是虎哥让我把孩子生下来的,他不要了,我就得送走……”李晶的脸因为痛苦扭曲得变了形。
“啪”,一记沉重的耳光打在李晶脸上。海涛的眼里喷着火,愤怒地转身,扬长而去,但愿今生从没有认识过这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