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星大陆自古长存,奇人异事光怪陆离,陈默听说过气修飞天遁地,弹指万千军队灰飞烟灭;听说过高级雪兽身长百丈,嗜血凶残,噬人性命无数;听说过上古冰血族饮人血,炙人肉;也听说过乾海之中海兽横行,无人敢喧嚣于乾海之滨。
大陆种族林立,战乱四起,少有安宁。陈默在书中见闻乾帝国在内外交困中四破四立,听说过西北人族小国在一夜之间土崩瓦解,也曾读到人族与神秘种族的史诗战役,也在文字描述中,见到过流血漂橹,血染山河,悲歌长鸣地旷古大战。
可是,对于天冬这样一个极北之地,天寒地冻,人迹罕至,除了能源几乎被世人遗弃的帝国边野,那传闻中的一切,是那般梦幻和遥远。
西南矿区更只是天冬的一个弹丸之地,这里远离战端常起的天冬之北,没有凶残嗜血的兽人部落,少见肆掠的高级雪兽,这里只有成千上万为生存挣扎的普通矿工。
也许北冬戍卫军的抓丁会让矿工们苦恼,警备司高额的税收会让矿工们敢怒不敢言,可是在这里,大多数人都能够通过努力地工作,来养活自己和家人。在天寒地冻的天冬,对许许多多的人而言,这里是一方净土。
对陈默而言,也许终其一生,也不会与那些离奇的东西有任何交集,陈默不过是一个小矿工,一个在天冬行省西南角落,千千万万辛苦刨食的矿工里的普通一员。
然而,如同传说一般的场景在眼前真真切切的发生,陈默也真真切切感受到传闻中的人命,原来真的这般不值钱!就如同那时的父亲,就因为见到了不该见到的东西就死于非命。
是人命贱?还是天不怜!这些苟延残喘于极北之地的矿工们,想要的不过是简简单单的活着,是每天幸苦劳作之后,能与家人在一起吃上一顿饱饭,是饭后酒馆里吹吹牛、听听新鲜事的休憩,如此他们就会无比的满足,再无奢求。
而现在,一个无意中挖出来的水晶骷髅头就引发出如此大的灾变,将整整一个矿场的矿工们的平静生活毁灭殆尽,只因为那东西拥有传说中的伟力。
陈默目光卓绝,心中愤懑,弱肉强食,自然法则,陈默从未有像这一刻渴望拥有强大的力量,渴望拥有阻止这一切的能力!
手里的铁锹握得更紧了,红光灼烧着陈默的身体,身后的血色屏障更加浓郁,陈默不认为自己能逃出生天,红光灼烧这陈默的身体,却让陈默的眼神更加坚定,力量的差距决定了弱者的结局。
然而,蝼蚁也有尊严!
陈默紧握手中简陋不堪的武器,脚步笃定,他要用自己的方式作出最后的抗争。
突然,远处一抹亮白的光芒乍现,一束亮度更甚于血色光球的光束从矿房处激射而出,目标直指悬浮在空中血色光球。
亮白光束如长虹贯气,威势骇人,瞬息之间已击中血色光球。血色涟漪扩散,陈默只觉得两耳嗡嗡作响,天地间一阵颤动,气浪紧随而至,漫天大雪夹杂着血色冰水在天空中飞舞,将陈默也掀飞起来。
在天旋地转中,陈默瞥见锅炉房的巨大烟囱倒向矿房,矿房轰然倒塌,无数房屋在冲击波中变成废墟。陈默摔倒在雪地里,漫天的红光一阵暗淡,灼痛稍减。陈默强忍不适,快速支撑起身体,望向矿房后面的石台,那一束白光就是从那里发出去的。
血光淡去,天地间清明许多,虽然空中的血色光球仍未消失,但是血红的光芒稍显黯淡。血色光球以极快的速度闪动,明灭不定,威势已经远不如刚才。
石台上,淡淡的血色雾气散去,上面躺着三个人,全黑的装束在血红的世界里依旧十分显眼。
三人中两个人已经没有了动静,只有一个人摇晃着站起来,破碎的面具下露出如同瓷器一般晶莹雪白的肌肤,凌乱的长发失去束缚,在风中飘舞。
那人根本稳不住身体,只有拄着那加长版的光冲,才勉强站立。光冲表面的繁复纹路依稀可见,隐隐闪烁起神秘的银光,熟悉的乳白色的光晕陡然扩散。
陈默没有察觉他惊人的目力,只是察觉到,那个摇摇晃晃站着的人,正是他要等的那个神秘女人!
而她!正独自对抗空中那吞噬人命的血色光球!
陈默神色一沉,以自己最快的速度向着石台奔行,坚持住!陈默在心里默念。
……
齐涵凝没想到这次的事件这么棘手,她跟两位学长合力驱动的光击炮,居然也没能消灭天上那玩意儿。
光击炮被血色光球第一时间摧毁,两位学长也被攻击余波震成重伤,生死不明。而自己也是强弩之末,冰血族的东西果然有些门道,齐涵凝在心中默叹。
不过,那玩意儿也快不行了!齐涵凝强撑其身体,丝毫没注意腿部沄沄冒出的鲜血,只要再给那魔物来一下,就能完成任务!
可是,身体的状况太糟!双腿的知觉也越来越弱,胳膊重若千钧,根本没有办法操作手里的武器。
这样的身体状态同样无法使用引气技,难道真的没有办法?齐涵凝心中泛起绝望,原本手到擒来的任务居然如此棘手,还弄成这副境地,真是该死!
可是作为学院的奉天榜上的高手,如何能如此轻易放弃!齐涵凝一咬牙,将一颗赤红色的药丸塞进嘴起,皱着眉头咽了下去。原本清明的双眼很快变成了赤红色,身体的知觉也迅速恢复,齐涵凝如同机械一般精准快速地更换光冲的弹夹,端举、瞄准,光晕陡然浮现。
空中血色光球察觉到了危险,一抹红芒从光球脱离,激射而出。在红芒击中齐涵凝的瞬间,光冲的激发也同样完成,光束陡然成型。
在最后时刻,齐涵凝强悍的战斗本能体现无疑,引气技——无光盾几乎是在一瞬间完成,无光盾堪堪形成,就遭受到红芒的冲击,巨大的力量伴随着无光盾的破碎,在一瞬间波及齐涵凝全身。
齐涵凝软到在雪地上,眼前的景物逐渐模糊,冰冷侵袭着她的身体,深深的倦意涌遍全身。不过她的嘴角却露出笑意,光冲的光束终究是击中了目标,虽然效果不得而知,至少她已经竭尽全力。
空中的血色光球一阵飘忽不定,差点掉落下来,不过最终慢慢稳定。血色光球陡然向齐涵凝飘过来,光球逐渐变换成血色的骷髅头,样子与陈默所见一般无二,只是体型是陈默见到的数百倍,猩红的眼球格外醒目。
齐涵凝恍惚间看到了骷髅头如渊似海的血色双瞳,也瞧见了骷髅头残忍的冷笑。齐涵凝用尽全身的力气,露出一个讥讽的冷笑,旋即昏死过去。
骷髅头微微颤抖,发出低沉的吼声,整个骷髅头红光大盛,如同要燃烧起来,红芒在骷髅头的双瞳迅速凝聚,无形的波动悄然扩散。
陈默奔跑的身影陡然一顿,整个人如同失去了灵魂,软倒在地上。
陈默只感觉得眼前一花,陡然发现无数血箭向他激射而来,漫天遍地,无处可躲。陈默下意识抬起双手,一层薄薄的光幕忽地从眉心处垂落,形成一个光茧将陈默包裹在内。
无数血光落在光茧上,如同雪遇到火一般消融。
想象中的冲击并没有到来,陈默放下双手,发现身前的光幕挡住了那些袭来的血箭,等当血箭消失殆尽,陈默终于看清身处的世界。
一望无尽的血色荒原,苍茫枯寂,天空中血色光球如同太阳一般,悬浮在整片大地的上方,无数条血色的链条从光球表面垂落,延伸至大地的各个角落。
其中一根链条离陈默所在很近,陈默顺着链条寻找,发现一道人影。链条超绕在那道人影的身上,不过仔细观察,却会发现一层类似于陈默身上光茧的东西隔绝了血色链条跟人影的接触。
陈默心意一动,光茧竟然随着而动,就带着陈默向前飘去,十分神奇。
是她!等陈默靠近后马上认出了那道人影正是和黑衣女人。女人的衣衫破损,露出大片的雪白,面具只剩下半面,半边脸展现出来,晶莹的皮肤完美无瑕,精致的五官令人陶醉,只是那漆黑的瞳孔里没有了神采,脸上浮现痛苦和挣扎。
陈默敏锐察觉到,猩红正在她的瞳孔中时隐时现。该死的骷髅头!陈默很想上去帮忙,却不知道该怎么做。
正在这时,天空陡然一暗,血色光球不知何时移动到了陈默的正上方,铺天盖地的腥臭如同潮水将陈默的嗅觉淹没,血色的光亮刺得他睁不开眼睛。
保护陈默的光茧一阵摇晃,似乎随时会破碎,空中的血色光球幻化出一只巨大的眼睛,猩红的光芒闪烁,光茧迅速缩小,最终堪堪护住陈默的身体。
陈默只感觉周身灼热,有什么东西正在往自己脑袋里面钻。啊!陈默一声大叫,那些东西钻进了自己的脑袋,如同一颗一颗的火星,将自己整个脑袋都点着了一般。可是陈默的意识十分清晰,一股股清凉从不断从眉心散发,缓解了灼痛。
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清凉的能量在不断衰弱,陈默承受的压力正越来越大,不过有了上一次在矿房的经历,陈默还能勉强坚持。面对这些神秘而伟岸力量的折磨,坚持,是陈默能做的一切。
天空中,巨型血眼瞳孔晃动,仿佛遇到了什么不可思议地事情,瞳孔的血光骤然凝聚,一道玄异的波动陡然波及陈默。
陈默只感觉整个人被火雷击中,感知瞬间丧失,此时一句话如宇宙化生时的第一抹光亮,将陈默从黑暗中拉回来。
“入死境无见人间地狱。”
“入死境无见人间地狱。”陈默跟着默念,陈默的意识已经衰减到极致,这一句话如同一根救命稻草,让陈默不由的握紧。
“不入死境无见人间地狱,向死而生,向生而死……“一段话在陈默脑袋慢慢吟诵,分不出声音是那是女,只是声音中正平和,充满宗教教义般的深邃和广阔。
陈默的感知中这剩下这段文字,没有视觉、没有触觉,五味六觉皆消,陈默如同在虚无中吟唱,在灵魂中倾听。
忽然,陈默不再痛苦挣扎,如同佛陀一般盘坐在地,无我无他,无悲无喜,神色淡然宁静,看不出一丝一毫痛苦之色,无形之间散发出一阵隐晦的威势。
空中的血色巨眼一阵颤动,似乎遇到了什么令他它惊异的事,血色巨眼猛然发出剧烈的光亮,猩红的光芒然若实质一般在瞳孔凝聚,一道血色光束以惊雷之势,陡然激射而出。
嗡嗡……
天地之间只剩下无尽的颤音。
不知何时,陈默已经站立起来,双手挥动间,一面面圆形光盾层层叠叠排布而出,血色光束正中其上,只击破两层光盾就泯灭无形。
而光盾的形成和推送并未结束,一层层的光盾在陈默手中形成,不断加入,那如同叠盘一般的光盾竖列,向着空中的血色光球坚定不移,一点一点延伸,微光在光盾间激发,如同有呼吸一般忽明忽暗。
血色光球如见鬼了一般,剧烈都动起来,漫天的血色链条随之哗啦啦地抖动,一道又一道血色的光束形成,其威势虽不如最初的那一道,但胜在数量,威能也不容小觑。
可是每当攻击袭来,光盾序列中的光盾总会在最恰当的时候,分离而出,将血色光球的攻击挡下。漫天的血色光束飞舞,散发微光的光盾游动,能量击撞的烟火在空中绽放。
陈默的双手舞动的速度雨来越快,化为道道残影,可是那沉凝的神色如同万年冰山,岿然不动。
“括乌几,拉塔噶伊!”天地间突然响彻这几个字。
“哈哈哈……”肆意张扬的笑声从陈默口中发出来,“一个小小的冰血族祭祀,还没资格知道我是谁?你只需要知道你的做法让我很不爽!所以,你可以去死了。”陈默语气笃定,就像在描述一件既定的事实。
陈默的右手随意一挥,漫天光盾一顿,迅速排列成一个又一个圆形阵列,一个又一个的圆形阵列又组成一个竖列,俨然是刚才光盾排列的放大版。
陈默凝神,双手轻轻往前一推,光盾组成的圆形阵列开始从后方炸裂,如同多诺米骨牌一般,以肉眼难以察觉的速度先前蔓延,最后的一组圆形阵列如同只在一瞬之间收拢成一颗光球,在爆炸力的叠加推动下,以惊人速度轰入血色光球。
光盾形成的圆形阵列的体积不足血色光球的千分之一,收拢之后形成的光球更是渺小。然而,那颗小小的光球——只是散发微光的小东西,在轰入血色光球的后,并没有沉寂。
三秒,如同一个纪元般漫长,血色光球突然如同气球一般突然膨胀,旋即干瘪,表面的血色光芒迅速黯淡,如同即将死亡的光菱花,在最后时刻释放了所有的能量。
炸漫天的血色链条从光球表面脱落,断成一截一截掉落在大地上,整个血色荒原也开始崩溃,如同破碎的镜子一般一快一块消失。
陈默负手而立,眉心处的渗出骇人的鲜血,一颗晶莹的小珠子随着鲜血,从陈默没心滚落,跟随血色的世界化为虚无。
“生者不息!方能自强!”陈默开口,像是自语,又像是嘱托。
话落,陈默的身影也在血色世界消失。
当陈默的意识苏醒过来,脑袋昏昏沉沉,如同做了一场大梦,可是自己到底做了什梦?梦里遇见了谁?陈默一点也想不起来。
天边泛起鱼肚白,血色光球不见了踪影,枫叶般大小的雪花簌簌落下,掩盖了血迹和大部分尸体。陈默茫然四顾,在自己昏迷的过程中倒地发生了什么?陈默一无所知。
突然四周有了动静,一些原本倒在雪地里的矿工,竟然从雪里摇摇晃晃爬了起来,站起来的人神色茫然,神色枯槁,不断拍打或是摇晃脑袋,当瞧见周围散落的尸体时,猛地露出惊惧的神情。
他们用尽仅剩的力气奔跑,却被没膝的积雪阻挡了脚步,他们一次次倒在雪地里,只走出几步便精疲力竭,只能用癫狂的哭声和谩骂来缓解内心的恐惧。
恐怖的血色光球消失,陈默心底松了一口气,虽然在短短两天时间发生的怪事,让陈默摸不着头脑,不过能活下来就比什么都好。唯一的遗憾就是父亲的死依然没有答案,也许以他目前的力量,的确没有寻找答案的资格,那些如同神话一般的伟力,只有见识过后,才知道其中宛若鸿沟的差距。
不过只要自己活着,总有一天要搞清楚其中缘由,为父亲的死查明真相,让那些牵连的人全部收到惩戒,即使他们拥有伟力。
老八不知从哪跑过来,浑身抖个不停,如同霜打了茄子。陈默一把拉过老八,狠狠拍了老八几下,把老八的毡帽都拍歪了,老八有气无力地鄙视了陈默一眼,咧开嘴哈哈,呼出几口白气。
陈默不敢耽误,赶紧招呼老八,把雪橇拉过来。黑衣女人就在不远处,陈默把她扶上雪橇,一刻不停往寒墨镇赶,雪橇迅速穿过矿场。
沿途,许多人投来求助的目光,那些幸存的矿工面色苍白,陈默望见有人紧抱着脸色惨白的孩子,在寒风中瑟瑟发抖,还瞧见平常颐指气使的编制职工跪在雪地里,望着矿场的废墟,露出绝望的神情。
陈默加快了脚步,434矿场变成一片废墟,那些住在矿场的职工十之八九失去了性命,尸体如同垃圾一般散落在矿场各处,陈默不想面对这样的惨状。
错落的痛哭声萦绕在陈默的耳边,一句熟悉而又陌生的话突然在陈默脑海中响起:生者不息!方能自强!
陈默扶着雪橇小跑,无意地叨念:生者不息!方能自强!神色间露出一丝明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