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蒙蒙,山谷的小溪蔚然成河,河水流入草原,环绕孤峰而去。孤峰在雨中屹立,剑意森然,孤峰下,一些草苗从湿润的土地里钻出来,茫茫草原已然迸发出无限的生机和绿意。
天空阴蒙蒙,冷风习习,却不渗人,陈默立身草原,仰望孤峰,眼神沉着坚韧。
……
“一二三四。”
“一二三四。”
呼号声传来,陈默慢慢睁开眼,那低矮山谷,那茫茫草原,那孤峰依稀在眼前浮现,陈默想要撑起身体,一阵阵酸痛从全身各处涌来,猛然想起血风谷的惊险遭遇。
陈默挣扎着翻身起床,一名大胡子老头,腰系围裙,手端一碰热水,钻进屋子里,见到陈默站起来,咧开大嘴,露出老黄牙笑了笑,旋即回过神来,朝外大叫道:“连长,那孩儿醒嘞。”
转眼,一个膀大腰圆、胡子拉碴的红脸大汉跑进屋里,上下打量陈默,朗声道:“恢复得不错,精气神又有了,哈哈。”
“这位大哥,我是怎么到这儿的?你们有看见一个身披白袍,十三四岁,古灵精怪,特别爱捉弄人,特别可爱的小姑娘吗?”陈默一口气说道。
红脸大汉望了望大胡子老头,一脸诧异,道:“没有呀,是个漂亮的女猎人把你送到这儿,到了哨站就别客气,那这儿当自己家就行了,咱们兄弟守边戍城,日子也不差。”
“这是哪?什么守边戍城?”陈默沉声问。
“你这孩儿,咱们救了你,你怎么说话的,懂不懂哨站的规矩。”大胡子老头不乐意道。
红脸大汉摆了摆手,示意老头不要再多话,大汉自己坐下,招招手让陈默也坐下说话。
陈默倔强站着,露出戒备之色。
红脸大汉想了想,缓缓道:“这里是1732号哨站,位于天南城北三千公里处,负责警戒雪原上的威胁。哨站常驻一个连的警备部队,我是这里的连长叶北,也是哨站的总负责人,这位是炊事班的石牛,石班长,叫石师傅也行。”
“天冬严寒,哨站生存极其不易,没人愿意到这里来守望茫茫雪原,成天挨饿受冻,要是遇见雪兽,指不定就没了性命。所以警备司有一条明文规定,得到哨站帮助的人,必须付出相应的代价,你准备拿什么换你的一命?”叶北说带最后一句时,语气陡然凌厉起来。
“又是警备司!”陈默不动声色,现在身体有伤,不便发作,就先答应下来,等伤势痊愈,凭借超微感知,也不惧这群兵痞,可是对方救了自己一命,倒是令陈默心有不安。
陈默淡淡道:“连长的意思是让我在哨站入伍戍边?”
叶北露出爽朗的笑容:“没错,小伙子得有十四了吧?刚好成年,就在这儿磨练三年,等总司那边派齐人手,就放你走。”
陈默一怔,这连长完全不似矿区的那些警备司兵痞,为人进退有度,有一股子少见的豪爽劲儿。
陈默点点头,旋即又问道:“那个女猎人长什么样?是什么时候把我送到哨站的?”
叶北瞧见陈默点头,脸上露出笑容,对于陈默的问题,毫不犹豫道:“那女人装束也不似雪原猎人,一头红发,身材火爆,衣着暴露,只是她自称是雪原猎人,能从进出雪原的人类,都不是一般人,我们也不会多问。送你来的时间,大概是两天前的早上。”
是赵茜,陈默在心里想,不过那女人一路上只求自保,一向不多管闲事,为什么会把自己送到哨站?
叶北带着石师傅离开,离开前嘱咐陈默安心养伤,入伍的事儿不急,等伤好了再办理手续,参加训练。
一天无事,可是到了晚上,叶北黑着脸,带着两个人警备司的人来到了陈默的房间。领头的是一位戴着眼镜的年轻书记官,在书记官身后,站着一名体性壮硕的中年尉官,尉官寸头,方脸,眼神凌厉。
“陈默,是吧?”书记官开口道,声音没有丝毫起伏。
他们怎么知道自己的名字,见对方有备而来,陈默不动神色,沉声道:“是。”
“我们是天冬警备总司的,现在有一件案件需要你配合调查。”
“小默,好好配合,等案件调查完,再回来跟我戍边守城。”叶北恨恨道,似乎在提醒什么。1732号哨站人员缺编严重,好不容易逮着个不错的苗子,又不知道怎么回事儿,被总司派人带走。
刚刚,漠北据理力争,却被这年轻的书记官几番折辱,如果不是看不透那个尉官的深浅,一定要给这个不知死活的书记官,一个印象深刻的教训!
“什么案件?”
“暂时不能透露。”
书记官身后的尉官上前一步,一股莫名的压力笼罩陈默,陈默瞧了瞧那名尉官,从他的身上,陈默感受到了修士的味道。知道反抗无力,陈默只能跟着二人离开。
小型哨站和大型站之间都有地下铁道连接,大型哨站自然也有连接城镇的地铁。修建梭车通道耗费太大,即使乾帝国国力强盛,也不愿在这些哨站之间修建梭车通道。天南城北的哨站地铁网络,有三辆蒸汽机车运行,平时用来运送补给和兵员,警备总司自然有调动蒸汽机车的权利。
跟随警备总司的二人钻进满是机油味的蒸汽机车里,机车轰隆启动,滚滚浓烟在黑暗的铁道里翻滚开来,浓烟又从蒸汽机车脏兮兮的、破烂烂窗户钻机来,让书记官忍不住蒙住鼻子。
老旧的蒸汽机车发出断断续续的轰鸣声,如同数百只老牛有节奏地喘息,车厢有规律地晃动着,窗户外面漆黑一片,像是笼罩着一张巨大的黑布,陈默靠着座椅缓缓陷入梦乡。
恍惚间陈默察觉自己被人架着,换乘到另一辆蒸汽机车,这辆机车的运行平稳,噪音也小上不少,座椅也更为舒适。隧道里隐约有了昏暗的灯光,陈默甚至瞧见了隧道里的通风口。
一夜在昏睡中度过,陈默身体尚未痊愈,亟需睡眠。
当陈默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竟然被禁锢在一张铁椅子上,双手双脚都被铁环箍紧,陈默用力挣脱,却没能撼动铁椅子丝毫。
周围是白得渗人的墙面,整个房间里除了铁椅子就只有一张铁桌子,桌子上空荡荡的,漆黑的桌面与素白的墙面形成鲜明对比,令人感到压抑。
陈默闭上双眼,一动不动,大脑却转得飞快,来到哨站后发生的一切快速在陈默脑海里重放,画面很快定格在上车时,叶北将一个行军包交给那名尉官的瞬间。那时,陈默就感觉那行军包眼熟,这才想起来,那行军包正是李文寒身上的。
陈默双眼陡然睁开,行军包里到底有什么?陈默不知道,但问题就出在那儿。李文寒阴厉的面容出现在陈默的脑海,这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人?是为达到目的不惜一切的乘务员?还是生存力强悍无匹的修士?亦或,还有其他不为人知的身份?
门无声无息地打开,两个人先后走进来,一名身着警备司军装的精干中年人,另一位一手拿文件夹一手提着行军包,正是陈默见过的那位年轻书记官。
中年人示意书记官将行军包放在铁桌上,中年人拉开行军包拉链,将里面的东西一件一件取出,整齐摆放在铁桌子上。
嘶哑的声音随着取东西的动作传出:“三支能量剑剑柄、二十三块3级能晶、两只3级微型光冲、五枚4级能晶手雷,哦!”中年从背包里取出一块晶亮的能量块,放在手上转动,观察良久,才沉声道:“6级能晶块,价值不菲呀!”
“全都是制式武器!走私制式军火的罪名够你苦役终生,中部的十几处黑矿依旧很缺人,他们很欢迎你这样年轻力壮的小伙儿。”
中年走到陈默面前,淡淡道:“但是我给你一个选择,如果你承认,是你制造了205梭车事故,我可以稍稍改变一下你的去处,北冬戍卫军的炮灰营也许是个不错的选择。”
“你觉得有人会信?”陈默冷笑道。
中年人嘴角抽搐了了一下,道:“这是个问题,不过能从雪原里走出来,手里又有如此大量的制式军火,这已经可以堵住不少人的嘴!况且,只要军部的督检暑相信,其他人信不信无关紧要,关键是,人都死完了,死人从来不会乱说话。”
陈默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半晌,陈默才深吸一口气,狠狠吐出来,凝声道:“可以,但是我要知道原因。”
“我喜欢你这样知趣儿的人,至于原因,很简单,没人想死在雪兽的嘴里,特别是我的人。”中年人说罢,就走出房间。
年轻书记官打开文件夹,让陈默在纸上按下手印,完成这些后,正声道:“下午三点你将移交总督府,认罪过程将由总督府府院完成,希望你知道该怎么做。”
陈默没注意书记官说什么,当听到中年人的话,陈默终于明白自己为何会变成这幅处境。梭车出事,直接责任部门就是警备司,而找一个没什么反抗能力的人类替罪,可比找强悍无比的雪兽的麻烦,要简单得多。至于修缮隧道和那些葬身事故的人,自然不是警备司应该操心的问题。
而这其中绝对少不了一个人的影子,她就是赵茜,这个女人透露的信息很少,但是陈默认定,这个妖艳的女人,跟警备司脱离不了联系。
陈默眼神很冷,像极了雪原上的冰块,渗人的寒意让书记官不禁打了个寒颤,书记官扶了扶镜框,赶忙收拾好东西,逃也似的离开了房间。
陈默冷笑一声,埋头沉思,外面的世界比矿场更为残酷。矿场是明晃晃的倾轧和压榨,而陈默在短短半个月时间里内,遇到的是人性的背离,是无处不在的阴谋和利益的交织而成的漫天巨网。
陈默并不是一个愚笨的人,相反,他很聪明,对知识能够快速地学习和应用,喜欢思考,善于总结和反思。
当陈默看透这眼前刺裸裸的黑暗,反而在心底发出哈哈大笑,只不过那笑声很冷,很刺耳。陈默的五指在不禁意间狠狠攥在一起,指甲陷入肉中,殷虹的血液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