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白左依旧站在马车前,脸色暗沉,不理黑右。他调动内力,将心中熊熊怒火和眼中寒冷的杀意凝聚于右手掌,在掌中蓄力。他盯着莫离,似乎多看他一眼,掌力便会增强两分。黑右感到白左全身真气散发,便退到旁边,他知道白左这一掌威力甚大,即使是他自己,如果中了这一掌,五脏六腑也会受到重伤。
莫离也是盯着白左,但并不知道白左右掌在蓄力。白左蓄势已足,瞬间朝莫离击出一掌,这一掌竭尽全身内力,他知道莫离一定会接这一掌。
莫离眼看白左从马的右前方击出一掌,这一掌来势凶猛,一股无形之气将地上卷起了一阵风尘,这马也被波及,抬蹄叫唤了两声。莫离右手也毫不犹豫击出一掌,挡住白左的掌力,两股强力相撞,将马车也震退几步。这一掌若是不接,那身后的三人只怕都活不成了,这马车只怕也给他毁了。两人掌力相对,不分上下,叫其余人一阵震惊。
白左和黑右都没有想到,莫离竟然接下了这一掌。白左心道:“我站在地上借力出掌,这少年坐在马车上无法借力,我蓄力出掌,这少年瞬间接掌,我本占了优势,也没有占到上风,现在看来,这少年内力之强远在我之上,我还真是小看他了。”但白左岂是善罢甘休之人,他脚尖蹬地,调动气息,又增加了几分掌力,这掌中还使出了一招“破风掌”。这掌法是杀狼帮帮主的武功,杀狼帮一向不分你我,互相传授武功,因而帮中之人都学了不少武功,但由于天赋资质,勤与不勤的差别,武功强弱又不同,但一个杀狼帮的普通小卒,对抗朝廷的士兵之时,皆可以一当五。杀狼帮堂主都得到帮主亲传,白左和黑右也天资不差,因而武功在杀狼帮也算一等一的高手。
莫离知道这掌力中另有掌法,因而加强掌力,但马车已开始摇摇晃晃,又向后退了几分。莫离担心马车被毁,于是左手也出一掌向白左击去。白左正全力集中于右掌,眼看莫离这一掌到来,无奈只好脚尖点地,借力将身体向后退去,不得已撤去自己的掌力。他调匀气息,又盯着莫离,这眼神又是疑问,又是不甘,又是愤怒,又是杀意。
莫离也收掌,待马车不再摇晃,才转身问后面的人,道:“梓童,你没事吧?”
夏梓童还不知道刚才已经是在生死边缘转了一圈,但心里慌慌乱乱,道:“我害怕。”
莫离见她无恙,又瞧了瞧夏夫人和小红,皆是无事,这才放心。他将马车停好,下车,若无其事走到马前,对白左道:“要打我便到地上和你打,不要将我的马车打坏了。”
原来适才莫离接白左一掌的时候,怕马车被震坏,因而并未出全力。
白左见他气息不乱,知道刚才那一掌对他并无影响。心道:“这人功力如此深厚,他师父到底是谁呢?”
黑右对莫离也是一惊,这才仔仔细细打量他一番,道:“我说你怎么会如此猖狂,原来武功这般了得。”
莫离不语,黑右继续道:“你叫什么名字?”
莫离道:“莫离。”
刚一说完,就见白左身影袭来,一拳朝莫离打来,莫离侧身一闪,白左紧跟又是一掌,莫离跟着也是一掌化解。黑右在一旁观看,并未出手。
白左和莫离在马车前打斗起来,众人皆在为白左加油,夏梓童一双大眼睛不离莫离,双手紧紧抓着夏夫人的手臂。不一半会,白左已出有二十余招,莫离也拆解有二十余招,这白左的二十余招,皆是他毕生的厉害杀招,可不论白左如何变招攻击,莫离皆能游刃有余的应付。这时白左略是心急,双掌齐出,朝前方的莫离使出一招凌厉无比的掌法,莫离并不闪避,左手出掌,和白左相对峙,右手手指聚气,变换脚步,瞬间收掌,飞速移到白左身后。白左余力未消,虽见到莫离移到身后,却也不及动身,莫离右手手指在白左背上一点,白左便不动了。
黑右在一旁,见识了莫离的武功,脱口赞道:“好功夫。”
莫离却如没听见黑右的称赞,对白左道:“我不能杀你,只好把你点住,你若不再打了,我便解开你的穴道。”
白左气得七窍生烟,保持着双掌收回的姿势,并不说话。
杀狼帮众人破口大骂,说是要宰了莫离,他们的白堂主被点住并未让他们感到一丝胆怯。
黑右走到白左身旁,笑道:“看来今日我们是拦不住这个少年的,他说的很对,他的马车既然不让我们查,我们真是查不得。”
白左心里怒火不减,他何时受到这样的嘲讽,只是瞪着莫离不语,再也笑不出来。
黑右伸手替白左解穴,试了三次,都没有解开。他脸色微变,又很快恢复镇定,对莫离笑道:“阁下见招拆招,武功身法,轻功点穴,皆是让我口服心服。”
白左不明所以,道:“你解不开我身上的穴道吗?”
黑右道:“这位小兄弟点穴手法高明,我解不开。”
但在马车后的郭涛和江振却知道莫离这并不是以指力点穴,而是用真气封穴的点穴手法,显然黑右并不知晓。
莫离道:“倘若我点的穴你们想解便解,那岂不是要打个没玩,费劲得很。”
黑右笑了笑,道:“阁下武艺高强,就算我二人联手也打不过,何况你身后还有两位高手,还请阁下为我兄弟解穴,你们要过路便过路,我等绝不阻拦你们。”
杀狼帮其余人听了黑右的话,默不作声,这事若是黑堂主也无办法,他们纵然心中生满怒气,也只得化为闷气了。
莫离再次手指聚气,在白左背上点了几下,白左吐了一口气,便能活动了。白左狠狠地瞪住莫离,好似要用眼中的杀意将他杀死。突然间他注意到马车后的郭涛和江振,心道:“莫非这两人就是这小子的师父。”
莫离上了马车,欲纵马前行,却见众人还是堵着路。莫离看了一眼黑右,黑右手臂一挥,众人便让开,留出一个刚好可以通过马车的位置来。
莫离驱车而过,只留下一帮咬牙切齿的想要取他性命的人。郭涛和江振纵马跟在车后,悠哉而过。
黑右看了看莫离离去的马车,叹道:“不知哪位高人门下出了这样一个了不得的徒弟。”
白左此时也甚是无奈,道:“你不觉得马车后面两人就是他的师父吗?”
黑右摇摇头,苦笑道:“那二人兴许要比我们厉害一些,但绝不可能是他的师父。”
过了望崖口,路变得越是平坦,莫离的马车发出一些“咯吱咯吱”的声音,应是刚才与白左对掌时让马车有些散架了。
莫离悠悠地坐在马车上,心里想着待会到哪里找工具修理一下马车,他大概估计到哪个位置出了问题。
小红伸头到马车外探了一下后方,并没有杀狼帮的人追来,她心里绷紧的弦这才放松了。夏夫人这才知道郭二哥为什么如此相信这少年了,她又觉得,这少年也许说得很对,他的命,如果他不答允,绝没有人能杀。
第二节
夏梓童心里甚是高兴,也许是因为莫离没有丢下她和她的娘亲。她问道:“莫离哥哥,你没事吧?”
莫离没想到夏梓童会问他,他抖了抖精神,道:“我没事。”
夏梓童一脸喜悦,道:“你刚才几下就把那人打败了,真是厉害。”
莫离心里竟有些高兴,道:“我不厉害,只是他的招式比较笨拙而已。”莫离记得师父说过,天下谁也没有比谁厉害。
夏梓童不懂莫离说的,但她却对莫离有些崇拜了。
郭涛这人估摸是甚爱和有趣的人聊天,他纵马上前来,对马车里的夏夫人道:“婉宁妹子,你受了惊吓吧?”
夏夫人笑了笑,道:“刚才我可真是心惊胆战,我长这么大,还没受到这样的惊吓。”
郭涛道:“我说了莫小兄弟能带你们过去,现在你信了吧。”
夏夫人道:“信了信了,莫公子,多谢啦。”
莫离心不在焉,道:“我是收了三百零五两银子的,夫人不用说谢。”
郭涛哈哈大笑,道:“莫小兄弟,你对此事怎么看?”
莫离不知郭涛问的是他们交易这件事还是沁茶庄和杀狼帮的事,道:“你说的是什么事?”
郭涛道:“当然是沁茶庄和杀狼帮的事。”
莫离不假思索,道:“杀狼帮明抢沁茶庄的货,杀了沁茶庄的人,只因他们本就是做这些事来生存的,沁茶庄杀了杀狼帮的一个堂主,也只是为了护住货物,只因他们也要靠卖货物来生存,两边都只不过是为了生存而已。”莫离在城国赶了一个月的路,多多少少也听过杀狼帮的事迹和名声,知道杀狼帮是靠四处强抢为生。
郭涛听了,觉得莫离说的这一番比起江湖上尽说杀狼帮臭名昭著的说法来,显是要实在得多,对莫离更是颇加欣赏。他继续问道:“你觉得杀狼帮的人怎样?”
莫离道:“比起百花院坑蒙拐骗的手段来,我觉得杀狼帮的人做事直爽要好得多,比起夏夫人的好心来,我觉得他们要残忍得多。”
郭涛心道:“莫离这倒没有说错,杀狼帮一向是明抢明杀明做,好像从未听人说起他们做过什么暗事。”
夏夫人听了,不服气道:“他们做事直爽又怎么样,天底下做事直爽的人多得去了,可不见得都如他们这般惨无人性,滥杀无辜。”
莫离道:“夫人说得不错,只不过这天下不同的人活法不同罢了。”
夏夫人觉得莫离好生奇怪,年纪不大,不但武功高强,说起话来也很是老成。她突然对莫离的身世生活有了些兴趣。
突听得江振也说道:“说的甚好,天下不同之人活法不同,我就独爱喝酒,只可惜难逢知己。”
郭涛瞧了瞧江振,哈哈大笑,道:“你喝酒尽爱独占,当然难寻知己了。”说完又向莫离道:“我与你介绍一番,这位夏夫人是王家大小姐王婉宁,这小女孩你已知道,是她的女儿夏梓童,这是小红,是夏夫人的丫鬟。”郭涛说完,又指着江振,道:“这只爱喝酒的酒鬼名叫江振,我叫郭涛,我二人是王家的管护。”
莫离向他们点点头,表示有礼了,接着道:“我叫莫离。”
郭涛笑道:“我二人本要护婉宁妹子到沁茶庄,谁知遇上望崖口有人拦路,正为难呢,我在花舞楼听你本事不小,所以才和你做了个交易。”
莫离道:“你们的武功明明比刚才那二人要高,为何还要找我呢?”
郭涛并没有显示过他的武功,只不过在花舞楼时莫离见过江振以内力引酒滴而点穴,便知道江振武功要高出杀狼帮白左黑右两人,而郭涛的武功,在莫离看来并不比江振低。
郭涛并没有想这些,只问道:“你看呢?”
莫离想了想,道:“虽然我们已经过了望崖口,可杀狼帮的人势必不会罢休,等你们和我分道扬镳,到时我赶着一辆马车,杀狼帮的人定会以为夏夫人还在我马车上,因而会对我紧追不放。他们与我纠缠,你们便可轻松到达沁茶庄。”
郭涛大笑道:“不错不错,我当时就是打着这主意才和你做的交易。”这本是在利用莫离,可是郭涛却不以为然,仍有闲情逸致,问道:“你觉得刚才杀狼帮那两人武功如何?”
莫离不知郭涛所问何故,不过他从漠城到这里三个月的路程,一路上皆是一个人,并无得人闲聊几句。郭涛既爱闲聊,莫离自也是不厌烦,可莫离在漠城长大,除了他师父之外,也未和他人交过手,所以也不知自己武功算得如何,更不说他人。因而道:“我不知道。”
郭涛并不奇怪,反而像是看穿他的心思,道:“你应是没有常与人交手。”
莫离道:“刚才我是第一次和别人交手。”
江振在马上不说话,虽心不在焉,却也在听这二人谈话。夏夫人和丫鬟小红还有夏梓童也是在静静听着郭涛和莫离谈话。
郭涛点点头,道:“你初入江湖,自是不知他人算得几流高手。”莫离眼睛瞧了瞧地面,侧耳细听,他对这些事还是有些兴趣的。却听得郭涛叹叹气,感慨道:“不过现在江湖上也遇不到几个高手了。”
除了江振,其余人都显得很有兴趣,目光渴求郭涛说些武林中事听听。莫离问道:“为什么?”
郭涛不答,却问道:“你知道刚才杀狼帮那两位堂主是谁吗?”
莫离摇摇头,他自然不知道。郭涛又问夏夫人:“婉宁妹子,你可知道?”
夏夫人思及片刻,道:“那两人臂膀上的狼头图样和其余人不同,一人臂膀上的为青色,应是青狼白左,一人臂膀上为红色,应是红狼黑右。”
郭涛笑道:“不错不错,杀狼帮最近十年来声势浩大,这二人的恶名也传遍江湖,除了他二人做的凶恶之事,还因为他二人的武功少有人敌,是杀狼帮武功最高的两个堂主。”
莫离不知郭涛所说何意,因而不说话,只等郭涛说个清楚罢。
郭涛不缓不急,道:“现在江湖上的人都以为青狼白左,红狼黑右武功高强,是一流高手。可是刚才你和白左交手,只拆招,不出招,因而才打了二十几招。依我看,你若出手攻击,五招之内必胜白左。”
莫离听后,并不暗自得意,只道:“三招已足”。
江振脸色微微一惊,心想莫离竟如此自信。
郭涛听完哈哈大笑,道:“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笑完之后,又道:“刚才白左使了一招‘破风掌’,那是杀狼帮帮主的得意功夫‘五行四象掌’的一路掌法。杀狼帮帮主狼王吕青一身武功游猎四方,的的确确算是一个一流高手。”说及此,郭涛又停顿一下,道:“可这白左黑右,最多只算得二流。”
郭涛只说白左黑右算是二流,连高手两个字都没有加上去,这言外之意,是说这两人连高手都算不上。
莫离细细瞧了一番郭涛,问道:“那你算是一流高手吗?”
这时小红本想说一声郭二爷自然是一流高手,可一想她一个不懂武功的丫头,是没有资格插话的。
郭涛只笑不答,看了看夏夫人,道:“婉宁妹子回娘家探亲期间,夏庄主飞鸽传书说杀狼帮抢了沁茶庄的货,杀了沁茶庄十五个工人,他以命相拼,最后杀了杀狼帮一个堂主而保命逃生。他在信中说杀狼帮必定会来寻仇,叮嘱婉宁妹子千万不要回庄,以免被杀狼帮抓住。”
莫离若有所思,心道:“难道夏正侯的武功还不到二流吗?”
郭涛继续道:“婉宁妹子念夫心切,自是不肯听夏庄主之言,叫了我和江振,不告诉任何人,便要到沁茶庄。到得黎城之后,听闻望崖口有人拦路查人,便知道杀狼帮的人已探听到夏夫人不在沁茶庄的消息。他们或许调查一些信息,便在望崖口等人。我当时正想杀狼帮的人难缠得紧,要想个办法甩掉他们,听你和店小二的对话,知道你也要到商城,我便想要你帮忙,谁知中间又出了碧霞的事,因而想用一个交易来利用你。”
郭涛说到这里,便停了下来,他看了看莫离,似乎期待着他说什么话。
莫离道:“我猜你偷了一个懒。”
郭涛道:“什么懒?”
莫离道:“夏夫人虽担心夏庄主,但也知道此去定然危险,因而绝不会带着她女儿。可现在她女儿也跟着来了,这一定是你的主意。你知道杀狼帮的人拦不住你们,而且你们根本不怕杀狼帮,就算杀狼帮的人去沁茶庄寻仇,你和江先生也能对付他们。到时沁茶庄安全后,你知道夏夫人只会叫你或江先生去王家接她女儿到沁茶庄,你不想多此一举,所以在来的时候,你才让夫人把她女儿也带上,免得到时又让你多跑一趟。因此,你就偷了一个懒。”莫离顿了顿,道:“这说明你和江先生定是一流高手。”
郭涛又是大笑,他觉得莫离真是一个有趣的人,总能让人忍不住大笑。他道:“我虽不知道你师父是谁,但我总算知道你师父为何放心你一个人出来办事了。”
夏夫人听了,恍然明白,道:“郭二哥,你说梓童是个福星,非要我带着梓童一起,原来是因为如此。”
郭涛不以为然,道:“梓童当然是福星,你看本来我们是要多走些路再投客栈的,可是梓童说花舞楼这名字好听,就要住在花舞楼,我才有机会刚好瞧见三大名舞之一的‘宫娥醉舞’,我们才刚好遇见莫离这样有趣的人。”
夏夫人道:“可你真是害我好生担心。”
郭涛道:“你回娘家探亲次次都和夏庄主同来,这一次却没带丈夫,应是生了气,我只不过是让你知道你气的人是你最在乎的人。”
却听江振慢悠悠道:“多事,多事。”
却不知道江振这两声多事说的是莫离多事,说多了嘴,还是指的是郭涛多事,多管闲事。
夏夫人看了看郭涛,瞧了瞧江振,低头分外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