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经深了,流园里偶尔一声小虫的长鸣低低的吟唱着夜曲,初秋的风特别细,每一丝都钻进毛孔里。
这夜,好冷。
流园的假山后隐隐有两个高大的黑隐拖着一团黑黑的东西,那二人骂骂咧咧,拖着的竟是一个人,那人好似死了一般,只有经过游廊时,抬眼看了看园边的合欢花。
“你这混小子,老爷小姐待你不薄,你竟恩将仇报。”武大一拳落在叙阳的背上,叙阳感觉背脊骨一阵痛,咽喉之中仿佛有些咸咸的液体涌上来。
“老爷心慈仁厚,若是我,定将你碎尸万段,拖出去喂狗。小姐这几日好吃好喝供着你,你竟反咬一口在老爷酒中下毒,你就连一只狗也不如,给狗几口吃的,他还见你摇尾巴记着你的好。你这狗东西!”武二抡起右脚,踢了叙阳肚子一脚,一脚过后仍不过瘾又加一脚,叙阳只是闷哼,喉咙里的液体越用越多,差点吞咽不下要吐出来。
武大武二一路拖着叙阳,横穿流园,东北面的一座假山后面竟有一个木屋,武大武二将叙阳扔进这木屋之中,关门上了锁,俩人一左一右站在门前,嘴上仍是停不了骂骂咧咧。
屋里没有开灯,叙阳还没有适应黑暗,只觉得空气很浑浊,空间很压抑,心很累。他依然没有想透这整件事情的玄妙,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他是下毒之人,可是他没有,没有人信。
他太累了,他对这个世界有些疲惫,睡一觉也许会好的,就让他逃到梦里吧,我的右手握紧阴阳剑,这突如其来的屈辱让他吞咽的太痛了。
夜慢慢深了,月亮慢慢的升到了正空,流园之中寒气逼人,虫儿一夜未眠,吱吱的长鸣,唱着悠悠的曲子,有些悲凉,有些凄惨。
守在木屋外的武大武二抵不住倦意,已经靠在门上睡着了,他们有时被虫鸣惊醒,却又很快入睡。
突然,哐的一声巨响,木屋内一阵气流决堤而出,好像瀑布之水冲破栅栏,木门瞬间被打飞,甩开十米之远,直直的撞在假山上,撞得粉碎。
武大武二被这一声巨响惊醒,猛地起身往屋内望去,屋里漆黑一片,二人陷入了恐慌之中,他们目光相对,困意全无。若是他们没有看错,刚刚将门冲出的是极强极大的真元的力量,拥有这力量的人武学造诣定然是在火级,甚至可能已经登金级,莫说江南堰,就是整个无名城也是屈指可数。可是这屋里不是关的是叙阳吗?这小子明明什么武功都不会,就连基本武功招式也没学过,根本不可能有这么强的真元气流。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武大武二两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在这凉夜里冒着豆大的汗珠,武大的手心直冒汗,频频往衣角擦汗,他看看武二,武二看起来冷静,右手却按在右脚上,他的右脚已经开始不自觉的发抖。他二人对目相视,猫着腰慢慢的向木屋之中踱去。
夜很静,不知哪里飘来一朵厚重的云,阴阴的遮住了当空的明月,风轻轻的呼吸,有时粗重似野兽,有时细细如游丝。
走进屋中只几步路,二人却走了许久,屋内很黑,黑的看不见任何东西,柴房许久没有人来过,如今只是用来堆砌附中闲置的旧物,空气中仿佛有些小白点悬浮着,像是灰尘,像是虫蝇。
“叙阳?”武大试探性的叫了一句。
半响没有回应,武大武二又陷入了紧张的气氛。这屋里有古怪,他们打算出去禀报老爷再行事,再待下去只怕性命不保。
二人刚要转身离开,黑暗中有一只手抓住了武大的右脚,武大来不及反应,整个人像陷进了漩涡一般,被一股强大的气流吸走,吸进黑暗的深渊,留下武大长长的一声嘶吼声。
“武大!武大!”武二慌了神,惊慌的叫着武大的名字,可是屋里又变得很安静,只听见滴水的声音,滴答滴答,武二吓得拼命转身想要跑出木屋,他拔腿就跑,仿佛走到屋外的光亮处就能活命似的。
武二刚跑到屋门口,他的身后有一只手抓住了他,那只手强有力,武二根本无法再往前走一步,武二浑身发抖,他惊恐的慢慢回过头来,月光下,抓着他的那个人不是叙阳又是谁?他黑亮的长发遮着眼睛,他浑身好像冒着紫烟,热气腾腾仿佛要烧着了一样,武二看着叙阳缓缓抬起了头,武二吓得双目瞪圆,好像失去了呼吸。这五官明明就是叙阳,可是这双眼睛,这表情为什么跟换了一个人似的?
他是谁?他到底想做什么?他来甄府有什么目的?
面前这个恶魔一样的人开始笑起来,低低的笑声从胸腔处闷出来,那么可怕,那么悚人。
“你是谁?你是谁?!”武二紧绷着的弦快要断掉了,他的惊恐已经快要将他淹没,他用尽全身力气朝叙阳咆哮。
叙阳停止了笑,右手将武二举起来,武二双脚离地,这不着边际的无助让他停止不住颤栗。他看见叙阳的眼睛,那不是白日里小白兔一般的柔弱的眼神,那是一双邪恶的眼,瞳孔是黑色的,像猫的瞳孔一般,一只受伤的,发狂的黑猫。
“我叫叙阴。”没有给武二思考的时间,就被一掌钉在在假山上,石柱穿透了武二的胸膛,武二想一块盘中生肉,被叉子插着等待食用。
叙阴没有多做停留,他像一只猎豹一样窜跑在流园里,朝着正楼鸿鹄阁的方向跑去。
……
东厢西凉阁
陆七在床上辗转反侧,夜已经深了,这个夜如此安静,静的让陆七难以入眠。
他心中挂念着叙阳的事,他想要听到一些响动,关于柴房里的一切,可是这夜却偏偏安静的毫无声息。他辗转难眠,只要一闭眼睛,叙阳望着他那受伤的眼神就会浮现在他眼前,他的心中竟充满了愧疚与怜惜。
他的心中已然有七八分相信叙阳,虽然这种相信在种种证据面前毫无根据,没有立脚之地,但是他冥冥之中有一种预感,有人要嫁祸于叙阳,这事情不简单。
如果是嫁祸,那么那包袱里的药瓶子原本是不在包袱之中的,有人趁叙阳赴宴之际偷偷放入包袱之中,而那人也正是真正的下毒之人。可伯父也是一时兴起说起晚上要摆宴,即使家中奸细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计划好一切吗?再怎么想,这样匆忙的计划也不是一个思维缜密的眼线的做派……
陆七越想越没有头绪,他已然愿意相信叙阳的清白,可是他却想不出他清白的可能性,在床上翻来覆去,睡得心烦意乱,干脆起身。
他推开房门,夜微凉,他随着心意往柴房走去。
他知道他见不到叙阳,虽然叙阳不会武功,但是沉稳如伯父定会安排人来守着,他若深夜探视反倒让自己惹了一身骚。他只是觉得心中烦闷,他总觉得今夜会有事发生,这事自然还与柴房里的那位有关。
柴房在假山后面,这里还是小时候与甄柔一同躲猫猫的时候发现的地方,如今已然多年未曾去过了。陆七在夜色中慢慢的踱去,忽然他看到柴房前的假山上挂着什么东西,他警觉的跑近一看,那不是什么东西,那分明是一个人,看身形好像是武二。
柴房出事了。
陆七催动真元,脚下生风,飞似的进了柴房,柴房之中躺着一个人,太黑看不清脸,陆七将他拖出来,是武大。他失了右脚,仿佛是被野兽活活撕碎的,瞪圆的双目还在显示他死时的惊恐。
是叙阳。
“不好。甄伯有难。”陆七催动真元,飞也似地朝主楼奔去。